“还未来得及挑就被发现了。”
家中小厮都知苏起的爱好,想必找他时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长兴侯府而是木料铺,赵蕊嘻嘻一笑:“我是有事找二舅父商量,二舅父帮我选选,屏风刻哪种纹样好。”
苏起挑眉:“送你父亲的?那必然是一品当朝。”赵廷俊一生都在追求功名利禄,一定喜欢。
赵蕊皱眉:“不够雅致。”
苏起道:“你让我选,选了你又不要……得了,我走了。”
“哎哎哎。”赵蕊叫住他,“行嘛,那我就选这个。二舅父再说说,选什么木料?”
“金丝楠木。”
“好。”赵蕊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二舅父可以帮着雕刻一二吗?我请的木匠一定不如二舅父。”她将黄鹂鸣春纹锦缎拿给苏起看,“这么漂亮的锦缎一定得配上二舅父的雕工才行。”
苏起也是穿绫罗绸缎长大的,随意一瞧便知这锦缎织得好不好,他想起吐了赵廷俊一身的姑娘。刚才他来的那条路是通往赵蕊所住小院的,倘若是赵廷俊带来的女子,二人不该出现,除非……他试探道:“这锦缎谁织的?我刚才路上碰见一位穿着蓝裙的姑娘,是她吗?”
“是她!二舅父也觉着不错吧?我生辰时穿得百蝶袄,便是从这位陈姑娘手里买的。”
“陈姑娘?从不曾听闻。”
“她才来京城没多久,都没自己的店铺呢,听说就她跟侄女儿两个织娘。”赵蕊担忧起来,“下回我要再想买,也不知她们有没有空织。”
织娘?还不是京城人,赵廷俊怎么认识的?苏起却是满心疑惑,照他刚才所见,赵廷俊分明是要纠缠那位陈姑娘。
见色起意?
那姑娘模样不错,匆匆一瞥,眉眼令人印象深刻,就是脸色不太好。
可能为此吐了?赵廷俊当时竟没有怪责,苏起忽然有点后悔,要是不走过去的话,可能会看到更多。
“二舅父,您帮不帮我?”赵蕊问。
苏起一口回绝:“这纹样又不难,随便找个人便成,我没有空。”
赵蕊极为失望:“您若是愿意的话,爹爹肯定欣喜。”一直以来,父亲跟二舅父的关系就不好,可她很喜欢二舅父,希望二人能变得融洽。
苏起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偶:“前几日雕的,送给你。”
是个极可爱的小姑娘,背靠着树,低头看手里一朵芍药。那五官与她有些相像,赵蕊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多谢二舅父。”
苏起揉揉她的脑袋。
自从姐姐去世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外甥女了。在这世上,也只有她,他会愿意哄一哄。可惜,偏偏这外甥女也很依赖赵廷俊,这时常让他有些为难。
苏起暗自轻叹口气。
陈念出去赵府后,仍觉恶心。
她真不知赵廷俊竟会这样无耻。
往前负了她便算了,在京城遇到,竟说什么补偿,还说什么前缘已尽,陈念又是一阵干呕。
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下来,她雇了顶轿子回去。
见姑姑脸色比平时还白了点,青枝问:“姑姑是不是之前累坏了?怎的瞧着不太舒服。”
陈念道:“没有……刚才在路上闻到一阵怪味,极熏人,犯恶心了。”
青枝忙扶她坐下,给她倒水喝。
周茹走进来,也当陈念不适,皱眉道:“你若身子不好便直说,偏偏不提。早知道我就让翠儿去送锦缎,管她赵姑娘问不问什么。”
青枝并不知:“还有这回事?”仔细打量陈念,“姑姑可是在赵府被赵姑娘刁难?”
“不曾,你们别多想。”陈念站起来,“我躺下歇息会就好。”
周茹看着她的背影:“阿念应是累坏了,没日没夜的织锦。”借此就发挥起来,“你以为当织娘有什么好,看看,早晚把身子累垮。你听我的,别再挑连瑛的错处,早些嫁给他当官夫人。”
这几日青枝的耳朵着实受累了,她气呼呼道:“挑什么错处,人影儿都看不见,我怎么挑?您别为了偏袒他,道理也不讲,我有机会挑他错处吗?”
确实女婿来过一次后又没再登门了,周茹忙替他解释:“这不是忙吗,他是四品官,不是街上卖果子卖菜的,随时有空,说收摊子就收摊子。你得体谅他,他心里有你就行了。”
怎么对他这么宽容?青枝不满:“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女儿,什么心里有就够了,动嘴谁不会?我还说我对他死心塌地,只是怕配不上才不嫁他。”
周茹:“……”
这牙尖嘴利的孩子!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无奈之下,周茹道,“你不信,便再等等,你父亲肯定不会看错人。连瑛这样的身份,何必非得娶你?京城难道没有名门闺秀吗,他何苦?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青枝心道,她也是想不明白啊。
裴连瑛娶她明明就是将就,彼此不合适,也不知成亲了作甚?可他竟还费尽心机。
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
次日,怕姑姑真的累着,青枝说休息一日,不着急织锦,自己在房里画画。
周茹去了裴家跟李韭儿说话。
两个婆子在院里扫地,翠儿坐在条凳上绣花。
未时有人敲门。
翠儿打开门一看,见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头戴银簪,穿翠绿色褙子,下面一条湘裙,看着像管事,又不像。她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买锦缎啊。”那妇人笑道,“听说你们家锦缎很好。”
翠儿就把她请进来。
妇人四处看一眼:“难道就我一个客人?我还以为人很多。”
翠儿感觉到她的怀疑,忙道:“这会儿正巧没客人,我们家姑娘平日忙得很,才接了一桩生意,天天都要织锦,五月底才能织好。你若要新的锦缎,得等到六月之后。”说完就去请青枝。
青枝招待妇人去东厢房。
来到房内,妇人上下细看青枝,问道:“听口音不是京城人,你是打哪儿来的?”
“均州。”青枝把两幅锦缎给她看,“就剩这两幅了,您看看要不要。”
妇人瞧了一眼面色微变。
果然织得很好,尤其是那群仙贺寿锦缎,不管是哪个神仙,还是花草,楼阁,甚至天上的祥云都如真物,一丝不苟。色彩又是艳丽古雅,有满堂富贵之感。
定定看了一会,她问:“你们织艺如此精湛,怎的没有开铺子?”
青枝道:“京城店铺贵,再者,我们也没准备好。”
妇人点点头:“那你们可想去哪家锦缎铺当织娘?这样的话,自己不用出钱赁店铺,还有工钱。”
这怎么可能,青枝马上道:“我们就算开不了铺子,也绝不会去别家的锦缎铺。”她卖锦缎可不止为挣钱,还有陈家的名声,她要让天下人都知陈家锦缎的华美出色。
她去别家铺子,那不是为人做嫁衣?
妇人露出一副“你不明白”的表情,摇头道:“京城不是那么好待的,我家附近原先也住了几位织娘,跟你们一样接些零活,但很快就撑不下去。京城不止赁房贵,丝线也贵,吃的用的没有一样不花钱。去了别家铺子,至少这些都会白送……我是替你们着想,替你们担心那。”
青枝觉得她有些奇怪,笑一笑:“倒不用您操心,我们卖自个儿的锦缎,吃住还是足够的。您看完这两幅了吗,可有合心意的?”
妇人她并不动摇,只好指一指群仙贺寿:“就这一幅吧。”
青枝要了她十二两银子。
妇人爽快地给了。
青枝送她出去时,忽然问:“不知您贵姓?”
妇人目光闪烁了下,说姓钟。
青枝点点头,没再问。
那妇人也没再劝青枝,因她已经看出来,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却颇有傲气,要她去别家当织娘,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下去,若不遏制的话,她必然会成为他们锦缎铺的劲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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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这就显得很暴殄天物。
妇人带着锦缎回了后院。
将锦缎交给许婵后,她说道:“这陈家的人怕是不会来我们锦缎铺……这一幅群仙贺寿她卖十二两,毫不犹豫,可见平常也是这样卖给别人的。如果来我们铺子,她拿不到这么多银子。”
“而且,这小姑娘性子果决,也很高傲,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
许婵低头看那幅锦缎。
上次的蟾宫玉兔已经叫她惊讶了,这幅群仙贺寿更体现了织艺的水平。
如果让这姑娘在京城打响名头,肯定会抢去他们不少生意。许婵问:“你还打听到什么?”
妇人道:“好似她接到一笔生意,五月底要交货,应该是两三幅锦缎吧,不知是谁家的。”
长兴侯府都在他们家买过锦缎,这一位可能家底也不薄,妇人唔一声,叫妇人退下。
随后她就跟万春锦缎铺掌柜郑泰初商量此事。
郑泰初一脸不屑:“一个小姑娘你怕什么?就算织艺不错,她一年能织几幅?”
“我是防范于未然。”许婵道,“您想想刘家锦缎铺吧。”
当年这刘家锦缎铺横空而起,突然在京城开张,其织锦技艺与他们相差无几,为此两家争来斗去,拉扯了数年。郑泰初设计叫那掌柜迷上赌钱,终日沉迷于赌坊,使之倾家荡产方才把敌手斗倒。
郑泰初把锦缎拿来,仔细的看。
许婵道:“我已经问过那些织娘了,都织不出这样精细的锦缎,你瞧瞧这些神仙,每一个表情都不同。她的底本也画得好,配色更是一绝,这幅锦缎我们就算照着勉强织出来,别的也跟不上。”揉一揉眉头,“又难以招过来,只能……”
留着就是个祸患。
郑泰初点点头:“是织得不错,但她一个姑娘家,与刘家如何比?再说吧。”他手头又不是没事情,哪里有空去处理这个。
见郑泰初就这么走了,许婵心想,早晚有他后悔的。
…………
佛像比起别的纹样,要求不同,最要紧是织出那神佛的庄严,慈爱,普度众生之感。是以织到脸部时格外用心,姑侄俩织完一段时间就得歇息一会。
眼见快要傍晚了,青枝觉得自己体力好,让姑姑去休息,她抽空出趟门买颜料。
周茹很不满:“又要织锦又要画画,你有几个手?织完这两幅,暂时不要织了。”织完都五月底了,女儿很快就长一岁的。
十八岁的姑娘再不嫁人,真有些晚。
她希望青枝多花时间在裴连瑛身上,就算给别人机会,自己也得主动点。
青枝道:“画画又不累,我都当休息的。”
周茹知道劝不住,就道:“京城大,也不知你去哪家买,不如坐你伯母家的马车,省你力气。”
才不去呢,青枝拒绝。
周茹皱眉:“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去借成吧?你在家等着。你伯母之前就说了,他们家的马车我们随时可坐,反正很多时候也是闲着,但是车夫的工钱一日都不少给,马也是每日都要吃草,不用白不用。”
她又不是要面子,青枝道:“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出去。”一溜烟地跑了。
她自小就好动,做什么都快,周茹哪里追得到,很快就看不到青枝的人影,气得暗骂她不听话,坐马车多好,非得走路。
其实青枝也没走路。
上回丝线的事记忆犹新,青枝觉得恐怕要各个颜料铺都看一看,选个最公道的。这样的话,还是骑驴方便,便又去那家鞍马租赁铺。
伙计记得这个俏丽的小姑娘,笑着问:“姑娘这回还租驴子?”
青枝道:“仍要之前那头,没给人租去吧?”她觉得这头驴很好骑,不用担心摔下。
“客人刚还回来。”伙计把毛驴牵到青枝面前,“你仍是去桑河?”
“不是,就在城内转一转。”青枝摸摸毛驴的脖子,忽然发现它额头上的毛少了一大撮,露出光秃秃的肉,忙问,“怎么回事?莫不是病了?”
伙计叹口气:“有时会遇到脾气粗暴的客人,我们也无可奈何,只是一撮毛总不能怪责。若是腿折了或是什么就不行了。”
居然是被客人弄掉的,青枝瞧着毛驴湿漉漉的眼睛,低声道:“真可怜。”
毛驴仿佛听懂似的,朝她挨近了些,晃一晃脑袋。
小姑娘生得好看不说,性子也极和善,伙计道:“你不如将它买了去,省得它总受委屈,也就五两银子。”这驴子年纪不小了,能早点卖就早点卖,还能在那姑娘家里多享几年福。
青枝犹豫:“恐怕有些不便。”家里没有养驴的棚子,得现搭,还得买驴吃的东西,对此她一窍不通。不过买了也有好处,以后去哪儿骑了就走。
伙计点点头,没有再提。
青枝给了押金,骑着毛驴去保定街,她对京城仍不算熟悉,依稀记得那边有两家颜料铺。
果然如丝线一样,颜料的价格也比均州高得多,不过好在用得少,倒也可以接受。青枝并没有急着买,她还得去看看别的店铺。
小毛驴走得很稳,不急也不躁,只要青枝低声一喝,它就乖乖停下,一动不动。
真不知那人为何要揪它的毛?青枝不解,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该发泄在毛驴身上吧?她对这小东西又生出几分怜悯,路过集市时,买了三根玉米喂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