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行,这里有鱼,拿去做鱼汤吧。”
冯圆圆接过鱼,鱼还活着,扑腾两下,甩出几点水珠。
冯圆圆假装高兴地问:“爷爷买的鱼?”
李老头:“老张送的,他那人小气,这么条鱼都不够我塞牙缝。”
冯圆圆有了答案,拎着鱼去河边收拾,鱼鳞刮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鱼虽然小,放到锅里一煮,飘出来的香味儿怪诱人的。
冯圆圆坐在灶膛前,看似专心地添柴,李老头在后院冲过身子,这会儿坐在堂屋后门口,望着远处的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鱼汤要浓稠些才好喝,小小的鱼只煮出来一大碗。
冯圆圆将汤碗放到李老头面前。
李老头刚要喝,瞥她一眼,分了小半碗出来:“你也喝点,最近都瘦了。”
换成昨日,冯圆圆肯定会在心里暖上一暖,觉得老头其实也是关心她的。
现在,冯圆圆非常清楚,李老头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减轻他对爹爹的愧疚!
“谢谢爷爷。”
冯圆圆一点胃口都没有,可她计划着逃跑,逃跑就得养足力气!
就着这点鱼汤,冯圆圆一口气吃了三块烤饼。
李老头眉心直跳,臭丫头又能吃又不孝顺,早点拿去卖钱也好!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饭后分别回房睡觉。
夜幕降临,冯圆圆摸黑收拾好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两套换洗衣裳。
烤饼还有剩,明天带走当路上的干粮。
时间仓促,家产有限,她只能做这样的准备。
逃跑之后呢,会不会遇到别的坏人?
但逃了至少还有遇到好人的机会,留下只会变成李老头的二十两银子。
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冯圆圆翻来覆去很久才疲惫地入睡。
没想到,夜里她又做了梦。
梦中的她,去了本县的石桥巷,找到一个人称“梅爷”的男人。
梅爷此人,身高九尺健硕魁梧,靠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为生。
她用那只银镯做报酬,托梅爷带她去苍山一处名为桃溪的地方。
之后,在那处风景优美的桃溪山谷,冯圆圆遇见一位神仙似的美人,美人神色冷淡,却愿意带她回家。
等冯圆圆从梦中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微亮。
她掐掐胳膊,从头到尾回忆这个梦。
冯圆圆自己的计划,是出城后随便挑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离李老头越远越好。
梦里却步步详尽,更像是在指导七岁的她该怎么去投靠一位身份不明的美人。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天爷为什么要帮她?
李奶奶病重时冯圆圆求过老天爷,老天爷没应,所以,这次她自己遇到危险,肯定也不是老天爷发善心。
除了老天爷……
还有福星爷!
她才帮福星爷修了屋顶就开始做梦,当然是福星爷显灵!
想到这里,冯圆圆对接下来的路充满了信心,一点都不怕了!
怕什么,福星爷都在帮她!
.
稳了主心骨,冯圆圆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
李老头推门出来,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即将到手的二十两银子,只是紫云观还有差事,有什么想法都得等干完活再说。
二十两银子只是天降馅饼,一辈子就一回,赖以营生的泥瓦匠口碑可不能毁了。
“我走了,你好好看家,哪都别去。”
“知道啦,爷爷早点回来。”
冯圆圆将李老头送出门,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确定李老头不会折返,这才回屋取了银镯,独自前往石桥巷。
遇见街坊,她只说自己去玩,也没人怀疑。
六七岁的孩子,除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出门玩耍都太寻常了。
李家位于城西,石桥巷位于城东,中间隔了很远的路,周围倒是没人认识冯圆圆。
她长得乖巧,从一位婆婆哪里打听到梅爷的家门。
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院中整整齐齐,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冯圆圆试着叩门。
叩了三下,她有点紧张,再看向门缝,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堂屋走了出来,其人形貌,与梦里的梅爷一模一样!
梅爷步伐很大,转眼就来到了冯圆圆面前。
冯圆圆必须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梅爷皱眉,冷声道:“你找我?”
冯圆圆心里很慌,可她孤身一人,只能赌一回,相信那些梦都是为了帮她摆脱困境。
强作镇定,冯圆圆先钻进梅爷打开的狭窄门缝,再迅速取出藏好的银镯,递给梅爷道:“我想雇你替我做一件事。”
梅爷眉峰微挑,找他办事的人不知凡几,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头一个。
双手抱胸,梅爷随意倚靠着门板,漫不经心问:“何事?”
冯圆圆:“我想去苍山桃溪,你能护送我吗?”
苍山距离本县有百里之遥,赶骡车三四天就能到,不算什么难差,这只镯子做佣金也足够。
梅爷:“你去那里做何?家人可否知道?”
他的目光锐利,冯圆圆不敢与之对视,手微微颤抖,垂眸道:“我无父无母,爹爹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一个老头,现在老头忘恩负义,想偷偷卖我去青楼,我只能逃走。桃溪有我的远亲,我想去投奔他们。”
梅爷听完,松散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头现在在哪?”
冯圆圆:“去紫云观修房子了,傍晚才会回城。”
梅爷:“镯子是你从他那里偷的?”
冯圆圆连忙摇头,一五一十地道出镯子来历。
梅爷沉默片刻,问:“可有人知道你来我这里?”
冯圆圆:“没有,我谁都没说。”
梅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抢走她手里的银镯。
冯圆圆心中一紧。
梅爷扫眼门外,低声交待道:“你现在回家,带上最值钱的东西,全部贴身收藏,别带包袱,再以去紫云观寻找老头为由出城。出城后,你沿着官道往前走,两里地外有一个岔路口,你趁周围无人时爬到树上等我,记住,如果被人撞见,我会将镯子还你,只当从来没见过。”
这些话,他在梦里也说过,几乎一字不差!
冯圆圆兴奋地直点头。
梅爷唇角微扬,大手摸摸她脑顶,玩味道:“你不怕我贪了你的镯子不办事,亦或是我也将你卖到青楼去?”
冯圆圆当然怕了,可她眼下只能冒险。
“我相信你。”
她望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努力装出不怕的模样。
梅爷笑了笑,下一刻,他将冯圆圆推出门外。
冯圆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如常地回了李家。
不能带包袱,冯圆圆换上缝了暗袋的那套衣裳,再将五个巴掌大的烤饼装进油纸包,拎在手中。
在李老头的屋门前站了会儿,冯圆圆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这老头天天混日子,没什么存银,不值得让她做回贼。
李奶奶走了,老头没有子女可养老,现在还干得动活计,再活几年老掉牙了,手脚无力,他能依靠谁?
冯圆圆几乎能看见李老头穷困潦倒的暮年光景。
关上门,冯圆圆走得毫无留念。
“圆圆又出门啦?”
“嗯,去紫云观找我爷爷。”
“紫云观那么远,你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就是想去观里玩。”
敷衍了问话的街坊,冯圆圆顺利来到了城门前。
守城官兵对冯圆圆还有印象,听说她要去找爷爷,痛痛快快放了行。
冯圆圆沿着官道往前走,习惯了每天洗衣做饭,两里的官路走下来也不算什么。
到达梅爷所说的岔路口,道路两侧果然都长着树,其中一棵足有一人合抱之粗,枝繁叶茂。
冯圆圆左右张望,特意等到远近无人时,手脚灵活地爬了上去。
藏好身影,冯圆圆巴巴地望向城门。
一只小麻雀飞过来,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不知过去多久,冯圆圆看到一辆骡车慢悠悠地朝这边驶来。
当骡车来到岔路口,赶车的梅爷抬起头,直接看向冯圆圆的藏身之处。
其实梅爷长得很凶,可此时目光相对,冯圆圆由衷地笑了,灿烂得就像绿荫丛中开出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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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梅爷的骡车普普通通,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头,拉车的大黑骡倒是膘肥体健,皮毛油光锃亮。
梅爷坐在车前,看着冯圆圆哧溜溜爬下树,跑过来时笑得像见到了亲爹。
车板很高,梅爷稳坐着一动不动,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冯圆圆也不需要帮忙,双手撑着车板往上一跳,人就爬上来了,再以最快的速度闪进车厢,嗖嗖地放下三面卷帘,唯恐被人瞧见。
“梅爷,车门要关吗?”
看着梅爷宽阔的背影,冯圆圆不太确定地问。
梅爷一甩鞭子,头也不回:“关吧,走远了再打开。”
这条路上走动的都是本县百姓,说不定会遇到冯圆圆、李老头的街坊,何必多惹麻烦。
冯圆圆比他更怕被李老头寻回去,“啪”地关上门。
骡车依然不缓不疾地朝前出发,冯圆圆气喘吁吁地坐在里面,目光依次扫过车厢各处,砰砰直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里面有水,渴了自己喝,晌午我会找个地方休息吃饭。”
梅爷淡淡地提醒道。
冯圆圆这两个时辰都处于一种紧张冒汗的状态中,确实渴了,从小橱柜中找出水袋,咕咚咕咚连喝好几口。
休息够了,冯圆圆凑到左侧的车窗旁,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
刚刚出城,官道外面田地居多,远处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一座座全被绿油油的密林覆盖。
田地里有农夫抬起头,似乎对经过的骡车很感兴趣,冯圆圆见了,连忙缩回脑袋,不敢再胡乱张望。
“你在苍山有哪些远亲?”
梅爷忽然与她聊起天来。
冯圆圆想起梦里的清冷美人,撒谎道:“有我的表姑姑。”
梅爷:“你们见过?”
冯圆圆:“太远了,只写过信。”
梅爷:“这种远亲,未必会真心待你,你就不怕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烤饼藏在怀里怪硌人的,冯圆圆掏出来放在橱柜上,对着门板道:“真那样,也是我的命,只能认了。”
天底下肯定有很多愿意收养孤儿的大善人,可光靠她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可能还没找到人,先死在了半路。
冯圆圆太小了,想不出万无一失的稳妥法子,既然梦里有仙人指点,她愿意一试。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说得如此老气横秋,梅爷笑了笑,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
冯圆圆继续胡诌:“你名气很大,我去茶馆玩时听人说的。”
梅爷:“那他们有没有说我杀过人?”
冯圆圆脸色一变。
梅爷似是瞧见了她这模样,自嘲道:“我讲信用,却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管苍山那边有没有人接应你,送到地方你就下车,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冯圆圆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爷又嘱咐了她一些事,譬如路上如果遇到官兵盘问,就说他们二人是父女关系,梅爷还编了一些说词让冯圆圆背下,免得官兵问多了她话里露馅儿。
交待完了,梅爷恢复沉默。
冯圆圆身心俱疲,车里又无所事事,躺在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晌午骡车经过一座小镇,梅爷在路边摊买了六个肉包,离开镇子两三里地后,他才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转身,推开车门。
坐榻上,冯圆圆睡得很香,脑袋枕着一边胳膊,白皙的脸颊挤压得肉嘟嘟的。
她的眉形细如新月,睫毛长长,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梅爷拿起装了四个肉包的油纸,打开,侧对着车厢,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没有刻意放轻动作,豪放的咀嚼声惊醒了熟睡的小姑娘。
冯圆圆睁开眼睛,瞧见梅爷,她怔了怔,旋即目光恢复清明。
梅爷偏头,对上她水润润的杏眼,清泉似的眸子犹如画龙最后一笔的点睛,隐藏着不安,依赖地望过来。
梅爷不动声色地别开眼睛,将另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吃吧。”
冯圆圆笑了,伸手去接。
梅爷补充道:“肉包,一个五文钱,按理说我的食宿费用也都该由你承担,看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
冯圆圆的笑容一僵。
她全部家底一共就六十文,舍不得吃这么贵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