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圆圆心里不舍,好在她对镇南王府没有那么陌生了,对熟面孔也不再过度依赖。
“谢娘赏赐。”
“嗯,下去吧,早点休息,下午还有课,你当用心。”
她不要求冯圆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女典范,但该学的都得学会。
对此,冯圆圆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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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堂有起居室,也有个书房。
原来这边没人,书房都是空置的,就在这几日,华容公主叫人迅速地给收拾妥当了。
她是公主,嫁的又是地头蛇藩王,想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告别华容公主后,冯圆圆一头钻进了书房,坐在书桌面临摹《千字文》的第二句。
画屏过来劝道:“郡主好学,可也该爱惜身体,劳累过度公主要担心了。”
冯圆圆头也不抬:“我没累。”
整个上午她就学了一个时辰,轻松得跟玩似的,哪里就累了。
现在学好第二句,明天便可以直接跟徐先生学第三句。
周郊都学那么多了,她与他一起读书,早点追上进度,也能替徐先生省些事。
小姑娘满脸都写着“她要练字”,画屏为难地看向画楼。
画楼想了想,折中道:“那郡主再练两刻钟,留两刻钟歇晌,不然下午的课可能会没精神。”
冯圆圆终于点点头。
歇了晌,冯圆圆带着七喜、八宝去了墨轩。
下午有两节课,第一节 她与周家兄弟都是算术,冯圆圆依然是跟周郊一起。
第二节 冯圆圆自己学画画,周家兄弟去了练武场。
周家几代镇守南疆,家中男儿个个习武,对他们而言,精通武艺或许比读书礼仪更重要。
夕阳西下,冯圆圆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累吗?”
傍晚天气凉爽,华容公主让丫鬟将藤椅搬到院中的树荫下,一边轻摇团扇,一边问冯圆圆。
“不累。”
冯圆圆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主要是公主太美了,哪怕只是懒散地靠在藤椅上扇着扇子,也叫她看得如痴如醉。
冯圆圆以前喜欢跟街上的孩子跑去茶馆听说书,书里常有才子佳人的桥段,才子初遇佳人时,往往都要惊艳于对方的美貌,各种溢美之词说得天花乱坠。
那时冯圆圆还觉得这都是说书人乱编的,直到遇见华容公主,冯圆圆才信以为真。
华容公主能看出冯圆圆的走神。
倘若一个男子这么盯着她,这会儿大概已经被拉下去打板子了,换成冯圆圆,那种单纯率真的欣赏,反而愉悦了她。
“我美吗?”华容公主笑了笑。
冯圆圆脸红了。
华容公主捏了一颗紫葡萄递给她,等冯圆圆吃起来,华容公主用扇面轻轻托起她的小脸,端详片刻道:“等你长大,或许比我更美。”
冯圆圆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呢,她想都不敢想。
华容公主也不与她争辩,时间会证明一切。
当然,也要她与冯圆圆都能活到那时候才行。
念头刚落,走廊上忽然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第11章
华容公主微微皱眉。
从她嫁到镇南王府,周温便每个月只过来三次,除非她病了,他才虚与委蛇地前来探望探望。
老王爷活着时如此,老王爷去世了,他也继续这般行事。
宁州百姓笑她被镇南王冷落,却不知她巴不得周温再冷一些,一次都不来才好。
收回视线,华容公主继续摇着团扇。
冯圆圆不能失礼,刚想站起来,华容公主淡淡瞥了一眼。
冯圆圆:……
爹能跟娘比吗?
当然不能,她可是公主娘捡回来的孩子。
“王爷。”
丫鬟们恭敬地朝周温行礼。
周温笑笑,见树下只有两张藤椅,他吩咐微云:“再去抬一张出来。”
微云看向主子。
华容公主默许了。
她倒是想进去,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周温,却怕冯圆圆猜到她与周温不和,在王府住着不踏实。
有些事,等冯圆圆再大些迟早会知道,现在,还是先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吧。
椅子来了,周温坐在了冯圆圆身边,与华容公主一左一右。
“今日去学堂了,感觉如何?”
周温喝口茶,笑着问冯圆圆。
冯圆圆心想,其实光看笑容,王爷都像她亲爹。
可如果没有公主娘,哪来的王爷爹?
冯圆圆才不会被男人的笑脸诱拐,坚定地把华容公主放在第一位。
“先生待我很好,只是我初学,落后二哥很多。”
冯圆圆一板一眼地答道。
周温:“不急,慢慢就赶上了,先生会帮你调整进度。练字了吗?字帖给我看看。”
他都开口了,画屏就去陶然堂把冯圆圆的练字帖拿了过来。
周温看得比华容公主仔细多了,该夸的夸,发现不足之处也会指出来。
冯圆圆好学,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乖学生,人也坐得离周温更近了。
华容公主蹙起眉头。
周温什么意思,她认的女儿,他何必如此尽心?
偏偏周温做的又是她该负责却懒得负责的部分,华容公主纵使不满,为了冯圆圆好,也只能忍了。
“咕噜噜……”
冯圆圆的肚子叫了。
她很尴尬,周温笑了,看向华容公主:“现在摆饭?”
华容公主:“……嗯。”
冯圆圆去洗了手,然后坐到华容公主下首,对面就是周温。
这夫妻俩,一个面冷心善,认了她做唯一的女儿,供她吃穿供她读书,另一个温和可亲平易近人,毫无王爷架子。
冯圆圆虽然还无法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无话不谈,但相处起来也自在了很多。
丫鬟们端了饭菜上来。
华容公主最先动筷。
周温问冯圆圆:“平时喜欢吃什么?”
冯圆圆:“什么都喜欢,我不挑食。”
肉固然让她馋嘴惦记,天天吃粗粮稀粥,她也知足。
周温笑了笑:“倒是像我。”
冯圆圆:……
她不挑是因为穷,这人贵为王爷,居然也没个偏好?
华容公主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周温顺势看过去,商量道:“圆圆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想月底在王府设宴邀请亲朋好友,让大家都来见见圆圆,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关系到她,冯圆圆下意识地停了筷子。
华容公主瞥了周温一眼。
从刚刚开始,她就有一种周温想跟她争孩子的感觉,争着做冯圆圆心中最好的长辈。
华容公主对冯圆圆好,是因为她把这孩子带回来了,理当对其负责,而她与周温只是表面夫妻,并无柔情蜜意,双方各过各的,周温愿意在王府内承认冯圆圆已经够君子了,何必还大费周章让整个宁州府的官民都知道?
碍于冯圆圆在,华容公主没说风凉话,只问:“王爷公务繁忙,设宴会不会太麻烦了?”
当年周家先祖从龙有功,与另外两位大将一起受封异姓藩王,对藩地的文官武将都有监管之权。
这是太./祖皇帝把三位大将当兄弟看的证明,君臣共享天下,却为后世子孙治理江山埋下了隐患。
总而言之,周温这个镇南王手中的权力极大,所以平时也是忙得早出晚归,少有闲暇。
周温笑道:“我只管出主意,宴席全赖公主与弟妹操持,何累之有。”
华容公主听明白了,周温是认真的。
“那就这么定了吧。”
华容公主可有可无地道,偏头看向冯圆圆:“接下来你不但要上课,每日还要花一个时辰学礼仪,等到月底设宴,你得拿出王府郡主应有的姿态。”
冯圆圆只觉得肩上一重。
周温:“听起来难,其实简单,你与公主朝夕相处,只需学得公主三分神韵便足以应对任何应酬。”
华容公主才伸出筷子准备夹菜,闻言一个眼风朝周温飞去。
周温垂眸,唇角却上扬。
冯圆圆也低头笑了。
白日公主与王爷的相处都客客气气的,透着一股生疏,要不是那晚在梦里亲眼看到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冯圆圆都不敢相信他们是夫妻。
可刚刚这一幕,就很像一家人了。
或许,这就是公主与王爷的相处方式吧,天底下那么多夫妻,不可能每对儿都一样,就说李老头的街坊里面,有的妻子对丈夫千依百顺唯唯诺诺,有的却敢打敢骂,吓得丈夫不敢高声说话。
吃饱了,冯圆圆带着自己的丫鬟告退。
她一走,华容公主也无需再陪周温演戏,冷淡道:“你要设宴,宴席便由你来安排,我没兴致。”
周温:“臣明白,臣会将此事完全交付给弟妹,公主只需宴席当日露个面便可。”
华容公主:“可。”
周温笑着告退。
趁天色微晚,周温去了二房。
周渡、乔氏也才吃过晚饭,孩子们退下了,夫妻俩携着手正要去花园里散散步。
出门撞上周温,乔氏忙把手从丈夫那边抽了回来,臊得耳根都红了。
周渡嫌怪地看向兄长。
周温一副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神色如常地道:“你们要出门?”
周渡:“随便逛逛罢了,大哥此时过来,可是找我?”
周温:“有事要拖累弟妹。”
乔氏诧异地看过来。
周温就提了月底设宴一事。
乔氏笑道:“这个好说,就按去年过年时的宴请单子准备,如何?”
周温颔首。
周渡皱眉道:“大哥,你都三十了还没有亲生骨肉,这几年曹叔、韩叔他们都替你着急,现在你大张旗鼓地收养圆圆,岂不是火上浇油,更让他们急?”
二十万周家军,大哥是主帅,另有四位大将辅佐,都是跟随父王出生入死的老将,一直把他们兄弟当自家子侄看待。
大哥膝下无子,几位老将催得比父王在世时还要凶猛,就差绑了大哥按到美人床上强来了。
周温:“我认了圆圆,总要给她一个名分。”
周渡:“养女而已,没改姓没上族谱。”
周温:“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有劳弟妹了。”
朝乔氏点点头,周温转身走了。
周渡气得直瞪眼。
乔氏一直等大伯子走远了,才扯扯他的袖子,花园也不逛了,夫妻俩回房说悄悄话。
“你说,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关好门,乔氏坐到周渡身边,小声嘀咕起来:“说大哥爱慕公主吧,七年来大哥每个月只过去三次,平时也没见他对公主多热络,有时候花园里撞上两人都不带说话的。可说大哥不在乎公主,偏偏他又不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现在还对公主带回来的养女那么尽心尽力。”
周渡:“早几年我的确看不透他,现在,哼,他就是喜欢公主,眼里心里都没有第二个女人。”
乔氏:“何以见得?”
周渡:“就是这么觉得,不过这事你我心里有数就行,别传出去,我可不想外人说大哥中了朝廷的美人计,听着就窝囊。”
乔氏想到华容公主的美貌,心想有几个男人能在公主面前不窝囊呢?
别说男人了,她这个女的都心甘情愿地在华容公主面前做低伏小,一点去挑衅的心思都没有。
翌日早上,乔氏正准备拟写请帖,微云来了。
微云是华容公主身边的大丫鬟,乔氏也习惯地敬着一些。
微云带来一个托盘,上面是百两银子。
“公主素来不理俗务,全赖夫人操持,只能出些银钱以表心意。”
乔氏连忙推脱一番,最后也没推脱成功。
微云走后,乔氏看着托盘上一锭锭的雪花银,忽觉好笑。
王府办宴席都是走公账,华容公主以前不吃席,也不掺和什么,这次她却为了冯圆圆送银子过来,分明还是把她与王爷当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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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镇南王府把请帖一张张地发出去,宁州城内的文武官员们也终于知道了冯圆圆的存在。
这早周温才到军营,就被四位大将围住了。
曹明广资历最高,直接问道:“王爷要收养女了?那孩子是什么来历?”
当日华容公主带冯圆圆回城,冯圆圆一路都坐在车内,城中并无人瞧见,王府守卫嘴巴严,也没有外传。
周温:“孤儿,我与公主都觉得她合眼缘。”
曹明广皱眉:“公主带回来的?”
周温默认,实在也是隐瞒不了,除非宴席当日华容公主不出席,但她为了给冯圆圆撑腰,一定会露面。
曹明广年过五旬,武将都不显老,瞧着也就四十来岁,可此刻他眉峰紧锁,眼角的皱纹也变得明显起来。
另一位大将韩煜也不高兴,心直口快:“年纪轻轻的,认什么养女,公主多年无出,王爷没休她都是给朝廷面子,要我说,王爷早该纳妾了,生他十个八个。”
郑威、陈文山二将虽然沉默,在此事上也都支持老兄弟们。
曹明广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温。
周温:“与公主无关,是我不急。宁州前途难料,有了子嗣反而掣肘,更何况,若我先叫公主委屈,反而给朝廷送了把柄。”
曹明广:“什么把柄?生不出孩子她还有理了?”
周温:“您自然帮着我,朝廷却也可以说是我无用,届时问罪圣旨一发,岂不是让我被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