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迟不言不语,只定睛望着他,余光却在身边寻东西,看看有没有趁手的物件可当武器。
“伤养好了?”钱富笑着,歪头一瞧他正曲着的腿,看起来整个人倒是康健,“想不到吧,你跑到哪里本少爷都寻的到你!”
梁舟迟仍旧一言不发,只一只手藏在桌下,对着裴晓葵摆动两下示意她从后门跑。
裴晓葵看的一清二楚,此时只能先跑去衙门报官,她如是想。
于是脚步偷偷挪动,才走出两步,哪知那钱富早有防备,目光落在裴晓葵的身上,“哟,这不是小娘子吗,许久不见,又比从前漂亮了许多啊!”
裴晓葵暗觉不妙,转身要跑,哪知脚步才到小室门口便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别动她!”梁舟迟自椅上站起,却被钱富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动起手来。
裴晓葵则一把被人推到小室里,紧接着钱富进了门来,“小娘子,你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怎样,咱们不是又见面了?”
他笑着看向一旁被几人缠住的梁舟迟轻笑,这会儿梁舟迟身无长物,赤手空拳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且那些人有备而来,个个带了铁器。
不多时,梁舟迟便落了下风。
可即便如此,就在他看见钱富入了小室之后还是拼命挣脱了这些人冲到小室去。
怎奈手还未拉到钱富,便被人从后一棒子敲在腿上,这一棒用了十分力,他立即跪倒在地,另一只膝盖却强撑着要站起,随后七棒八棍的朝他落下来,他脑子嗡嗡的,耳畔只听得见裴晓葵的尖叫声。
此时裴晓葵在小室里被人抓住,钱富笑看梁舟迟,正站在两个人之间。
“将他给我按在这里,我今日就让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收拾这小娘子的!”钱富一卷袖子,又朝众人道,“待我一会儿将这小娘子办了,你们人人有份!”
裴晓葵脸色惨白,却无暇顾及自己,只见着梁舟迟被人压住,单膝跪地,脸上血渍横流,这让她想起之前他半死不活的被拉回来的那天......
今日当真是要活不成了吗?
她颤着心口想。
此时钱富扭过头来,笑着掐起她的下巴,随后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推倒在小室的竹床上,她想往外跑,却被钱富抓住,钱富的手去扯她的衣衫,裴晓葵死命挣扎,指甲抓在他的脸上,痛的钱富惊呼一声。
脸上觉着火辣辣的疼,他抬起手摸了自己脸一下,只见指尖有血印,这一抓怕是要破相了。
钱富一怒一巴掌甩在裴晓葵的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分力,甩的她眼冒金星,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
眼见着钱富扯了裴晓葵的衣带丢到地上,众人看的正乐,梁舟迟眼里似在冒火,恨不得将钱富碎尸万段。这里正是小灶旁,灶前正放置了一把菜刀,就在他瞄见后,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一只胳膊上的束缚,伸手抓了灶上的菜刀朝人砍去,只听惨叫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血溅在梁舟迟的脸上。
他只觉着胳膊上一松,随后站起身来,挥着菜刀四处砍去。
年少时他曾与家里请来的护院学过一阵子拳脚,若是手里有物件,打这几个乌合之众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提着刀杀红了眼。
这会儿梁舟迟几乎是拼了性命,不管前方几人阻拦,他手提菜刀,刀刀朝人致命处砍去,不多时惨叫连连。
屋里的钱富觉不对,回头时梁舟迟已经到了近前。
裴晓葵手臂还在挣扎挥舞,这会儿外衫已经被扯破,被打了那一巴掌手头晕眼花,却见梁舟迟满身血色的入了屋中来。
她不知是谁的血溅了他满脸满身,此刻他踏入屋来,活生生像个地狱里的修罗。
钱富整个人吓的傻了,明明是刹那间的工夫,怎么的就让梁舟迟反败为胜了?
再瞧地上的那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就像是血葫芦,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哀嚎不停。
梁舟迟提着刀一步一步朝钱富逼近,钱富自知不是梁舟迟的对手,他扑通一下跪在梁舟迟面前,“梁少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钱富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求饶的样子一如从前。
只见梁舟迟行至近前,高高在上垂着眼眸看他,有血迹从脸上滴落下来,正砸在钱富身上,瞧着钱富跪在自己眼前瑟瑟发抖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人也是杀!”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打她的主意!”
话音落,刀高抬,朝着钱富重重僻下,钱富还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瘫倒在地,裴晓葵闭着眼没去看,不过瞧着梁舟迟方才的手法,想必钱富死状定当极其凄惨。
这回安静了。
一下子安静了。
梁舟迟身心未定,眼见着钱富的鲜血流到自己脚边,满屋子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他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而后刀一丢,正落在裴晓葵的脚边,刀口处经卷了刃。
她撑强撑着坐起,仰脸瞧着正立于她面前的梁舟迟,此时正神色不明的望着自己。
瞧着眼前人这副模样,裴晓葵鼻子一酸,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这时裴晓葵坐着,头才到他胸前,裴晓葵脸埋进梁舟迟的衣衫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只是被她这样一围,梁舟迟嘴角翘起,扯起一抹笑意来,似唯有她这一抱,便能让他知晓,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舟迟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语气极轻,“对不住,将你的店弄脏了。”
第49章 要娶你,都不是假话
院中莺飞草长,一片春意盎然,不知哪里来的鸟雀落在窗檐上,叽叽喳喳吵的人头疼。
裴晓葵抱着双膝坐于炕角,将脸紧紧埋于膝盖间,就这般静静的坐了一夜。
那日梁舟迟为了她杀了一屋子的人,后他自行出去投案,玉华街的铺子也被暂封,她被叫去衙门问话,归来只得重回永安巷的家中,也算暂时落脚。
此案轰动整个墨州城,百年难得一遇的重案,梁舟迟凭一己之力算钱富在内杀了七个人。
这样的罪名无论有多难言的苦衷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哭了一整夜,这会裴晓葵的头脑晕晕沉沉的,直到听到门外有响动,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瞄向门口,巷口酒铺的老板娘。
一瞧见裴晓葵这憔悴的模样,她低叹了一口气,“晓葵,我给你熬了些粥,你好歹喝一些。”
“多谢婶婶,我吃不下。”裴晓葵也不知自己几顿没吃过了,一想到这会儿梁舟迟被关在牢中受苦,她便于心不安,什么胃口也没有。
“婶婶知道你心不好受,可若是你家小郎君知道你这样,也会心疼的,”老板娘将粥菜放在炕桌上,坐到裴晓葵身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你说你家小郎君这一场,到底为了谁啊,不还是为得你。”
“婶婶,”话还未讲三句,裴晓葵便吸了鼻子又落下泪来,“你说,他会不会死?”
这答案显而易见,可老板娘不愿亲口讲,只端了粥碗过来,递到她面前,“多少吃些,有了力气,衙门里万一来人传唤,你也可以立即去见他。”
“他杀了七个人,七个,”裴晓葵终再也止不住哭腔,“那些人无论怎么打他,他也没动杀人的心思,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老板娘忙又将粥碗放下,轻轻抱着她的肩,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这件事墨州城都传遍了,钱富那个挨千刀的,死了一点也不冤,虽说你家小郎君杀了人,可没有一个人说你家小郎君的不是,都道那钱富死的好!”
“你家小郎君的确可惜。不过话说回来,这辈子能有一个男人,为自己这般拼出性命,也很难得。”
“他是个男人,落得这般下场,的确可惜。”
连老板娘都忍不住连连生叹。
从前他们还在永安巷住时,这前前后后哪个不说梁舟迟模样好,为人又正派,虽交际不多,可一见他便知是个好人,两人又般配。
哪知好景不长。
“晓葵在家吗?”酒铺老板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未等裴晓葵应声,老板娘便道:“进来吧!”
酒铺老板一见裴晓葵,本来一肚子的话也不忍说了。
反而是老板娘问道:“你去街上打听的如何了?”
“街上告示已经贴出来了。”他一顿,一脸的为难,也不知该不该立即讲出。
裴晓葵的脸上还挂着泪,一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是为何,于是垂下眼,捂着脸哭了起来。
“告示上说,七日后问斩。”这话再难也不得不说,迟早的事罢了,“钱家有钱有势,听说为了这件事的判定从中使了不少银钱,非要将他凌迟不可。”
“好在,咱们墨州城里新来知府是个公正之人,只判了斩首,不至于让他受那么大的罪。”
这些事早就在裴晓葵的意料之中,毕竟是七条人命,他又怎么能逃的开。
话音落,她便又嚎啕大哭起来,抓着老板娘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婶婶,是我害了他,是我......”
瞧见她这样,老板娘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陪着她一起哭,“不怪你,不怪你,是恶人太坏!”
一旁老板瞧着此情此景也不落忍,连连叹息道:“我家有个亲戚是个看牢门的狱卒,一会儿我去同他说两句,趁着他们换班时,晓葵进去瞧瞧你家小郎君吧,好歹算是送行。”
话音落,裴晓葵连连点头,捂着脸猛点头含糊不清地道:“谢谢大叔,谢谢......”
......
从前只听牢中脏乱,却不曾见过,如今裴晓葵终入了此处,倒是比她想的还要脏差。
阴暗潮湿,一股说不出的臭气直冲鼻腔。
按理说像是梁舟迟这样的死囚是不得探视的,可是这府衙上下都知梁舟迟是为了保自家人的清白才不得不犯了人命,也对他有几分敬佩之意,即便冒险也乐意帮他一把,更不用说还是酒铺老板的亲戚从中疏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晓葵来时还算顺利,由人带着来到牢中尽头最后一间,她终于见得多日未见的梁舟迟。
此时正坐在角落里,曲着一条腿望天。
牢中昏暗,他更没想到裴晓葵能进得来,亦没留心,不曾往外看过一眼,直到听到裴晓葵在牢门外低唤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起初以为自己是幻听,直到亲眼见了蹲在牢门外的裴晓葵方知不是假。
梁舟迟怔了片刻,借着高悬的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裴晓葵的脸后,忙挪动到她脸前来。
“你怎么来了?”此时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扇牢门,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一般。
“是永安巷的酒铺叔叔帮找的人,我才进的来,”一见了她,裴晓葵便瘪了嘴,眼圈一红,想哭又不敢,瞧着他脸上这会还带着那日打斗时的伤,她的心疼的就像被谁剜了刀,“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梁舟迟眉眼弯,冲她笑笑,“你还好吗?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没有。”她摇头,听闻钱家人正到处寻她,她避而不见,也省了许多麻烦,只是这种事便不好同他说,省的他担心。
两个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裴晓葵再开口,垂着眼皮不敢直视他,“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梁舟迟在里头竟像是没事人一般轻笑一声,“当是我对不起你才是,钱富分明是冲着我来的,那日好险连累你。”
“不过现在好了,钱富那厮死了,我俩的恩怨也就此算了了,虽我赔上一条命,可他们死了七个,我不亏。”
好似天大的事在他这里都算不得什么,即便光线幽暗他也看得清裴晓葵肿成烂桃似的一双眼,可见这两日流了多少眼泪。
有些事,有些话,他只怕若是这次不说,便再没机会了,他犯了大错,不可能再逃出生天,今日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他不想留下遗憾。
顿了片刻,梁舟迟舌尖儿轻绕牙床,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道:“晓葵,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他这样问,裴晓葵骤然抬眼,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份情深,独属于自己的那份。
她也不想再瞒,重重点头,“会,一辈子......”
一辈子这三个字太重,朝他压过来他却觉着很欢愉,有些事不必说便已经心知肚明,他终轻笑出声,笑的得意且满足。
心想着,这便够了。
“只可惜那个叫赵宽的已经不知去向,”他一顿,“若不然,你跟着他,我也是放心的。”
到是没想到此时他还能想起赵宽,裴晓葵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直直落下来,她哑着嗓子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赵宽。”
“我也不喜欢表少爷......”
“嗯,我知道,”梁舟迟瞧着她的哭相,忍不住也红了眼圈儿,眼尾泛着星点的红,好在这室内幽暗,他藏的极好,“那我也同你讲一件事吧。”
“之前曾有两次说过要娶你,”他一咬牙,十分郑重,“都不是假话。”
......
墨州府。
墨州知府孙亦成才上任不足几个月,管辖之地便犯了这么桩要案,让他十分头疼,加之钱家三天两头的跑来闹事,又塞银子又找人动用关系,让他十分为难。
今日才判了梁舟迟斩首,钱家又闹了好一阵子,可谓烦的紧。
才一落坐,只见管家前来,行色匆匆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孙亦成听后眼珠子瞪的圆圆的,侧头问:“当真?”
管家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第50章 贵人
孙亦成闻言忙起身,正好帽冠,一脸正色道:“快请。”
管家尚未出门,他便后悔了,忙将人叫回来,“且慢,我亲自去请。”
府衙后院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停在那里,孙亦成出来时一眼便看到,只见马车虽不起眼,可围在车前车后的一行人皆是正色严肃,一见便知来头不小,只看随行护卫皆是如此,马车里的人身份正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