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跑到哪去?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能给你抓回来。”他低声喃喃,一向嘴硬的他难得声音软和,“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
承湘郡主和钱富有仇,自然也不会放了钱家,此下梁舟迟出来的干净利落,自是不怕钱家再找他和裴晓葵的麻烦,可一想到两个人将要分别半年之久,他便死活放心不下。
“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保证,”她将杂本放下,随后坐起身来,“我只是觉着,我的铺子才有了起色,若是就这么扔了有些可惜,若是你真的在京城安身立命,大不了我便去京城开个铺子,可现在前路未定,我觉着,我应先在这里守着。”
说来说去,还是怕拖累他,见她执意如此,他便也不好勉强,只轻捏了她的下巴,“那你等我。”
......
三日后。
梁舟迟如约启程。
两个人立在门口,裴晓葵站于石阶上,眼圈儿红红的,瞧着她似要哭的模样,梁舟迟轻拉了她的手道:“若是舍不得,我便不去了。”
“这叫什么话,前程要紧,不过才分别半年,半年很快就过去了。”裴晓葵捏了他的指腹催促,“快去吧,别让郡主等急了。”
“你自己在那死过人的铺面里会不会害怕?”自打那铺子死过人,便被衙门封了,如今因得承湘郡主的关系又开了,但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总是不吉。
“我又没做亏心事,不会怕的,再说,郡主亲自提的匾额,有贵人之气镇压,更不用怕了,再说了,我只是白天在那里卖东西,晚上又不在那里住,过两日对面的铺面腾挪出来,我便换去那边,没事的。”
七条人命,料是谁也不敢进去买东西,就连过路也会指指点点,好在玉华街上已经传开,裴晓葵的小郎君认识京中的贵人,众人想要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也不必担心生意不好。
“夜里睡时将门窗关好。”他仍旧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记下了。”她连连点头,分离在即,裴晓葵终是强忍了泪,一路将人送出巷口。
二人就此别过。
就在裴晓葵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时,泪水终止不住的落下。
一直在远处观望两个人的酒铺老板娘终上前来,轻搂着她的肩安抚道:“你说你,非留在这墨州城,和他一同去京城该有多好,何必守在这里吃苦?”
“他这次死里逃生,并非是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得官见贵,靠上了郡主和镇阳王这颗大树,实则唯有裴晓葵懂,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他梁舟迟可以做出一番事来,即便一无所有。
他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少爷,而是真真正正的梁舟迟。
“我希望,待他崛起那一日,我也能堂堂正正,丝毫不差的站在他的身边同他比肩,而非是依附他的那个人。”想到此,裴晓葵擦了泪,目光坚定不移,如同梁舟迟离开时的那般神情,别出无二。
这番话酒铺老板娘自是不懂,只低低的骂她傻,“这么好的小郎君,若是到了京城,有镇阳王这么个靠山定然抢手,万一到时被人抢了去,你哭都来不及。”
“他不会的。”裴晓葵十分笃定地说道。
“也对,为了你连杀七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变心啊。”
就在梁舟迟未走之前,裴晓葵觉着时间过的飞快,她只认为半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哪知他真的走了,方觉出何为度日如年。
白日里她在铺子里忙着还好,夜里回了永安巷的家中,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到处都是梁舟迟的影子和气息。
每日她回家中,都从匣中将他寄来的书信从头翻到尾,信纸每日都翻在手里,纸张旧的很快,她却仍是舍不得放下。
书信中他只报喜却从不报忧,好似在京城的生活一切顺利,不过两个人远隔千里,让他觉着度日如年。
......
此时的京城已经是盛夏末尾,午后的鸣蝉躲在树上长叫个不停,梁舟迟回到房中第一件事便是净手,而后拿出信纸展平磨墨。
每隔三日便写一封书信寄往墨州,这是他现在养成的习惯。
不觉来到京城已经近三个月,离他们当初约定的半年之期,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在给裴晓葵的书信中也未必全是拿好话哄她安心,他来此的三个月,的确还算顺利,镇阳王让他最末等的从随做起,并未因承湘郡主的举荐而优待,时隔一段时日,觉着他做事干脆还算沉稳,便稍提了一等,成了众多亲随中的一员,可以留在王府居住。
他回来之后顾不得满头大汗,满心满脑的要将这件事写信告诉裴晓葵,因太过专心,并未察觉身后有人悄悄踏入门中。
笔峰着墨,在纸上才写出“晓葵”二字,不想信纸便被人自一侧抽走,他笔峰未撤,于底下的纸张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他拧眉抬起眼来,正见着眼前一位姑娘笑的灿然,手里正拎着他的信大声念着:“晓葵......”
“这个晓葵是谁啊?就是你口中的未婚妻?”
第55章 烦
瞧着手底空空如也,梁舟迟眉间透出怒意,他侧头看去,只见长月正以指尖儿拎着他的信纸招摇而笑,模样十分欠扁。
梁舟迟起身,一把将信纸从她手中夺过,像是宝贝一样在桌上展平,无奈还是破了一角,只能作废。
瞧着他一脸的不悦,长悦来到桌前扬声道:“不就是一张信纸吗,弄坏了陪给你就是。”
眼前人梁舟迟十分不喜,也不理睬,只坐下重新执笔,认认真真的写下“晓葵”二字。
那长月似是瞧不出旁人脸色似的,只坐到他身侧来,一双眼情不得盯在信纸上,“问你话呢,这晓葵是谁,是你的未婚妻?”
她在一旁,烦的人当真是半个字也写不下去,梁舟迟干脆将笔放下,正色道:“长月姑娘,这是家书,你这里瞧着,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着挺合适的,”她灿然一笑,贴离梁舟迟又近了些,“你未婚妻长的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梁舟迟身子挪开,离的她远了些。
“比我还漂亮?”长月自信的仰着脸问。
“需要我给长月姑娘找个镜子吗?”梁舟迟板了一张脸问。
“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说她漂亮,我偏不信。”长月高声道。
梁舟迟最烦的就是她这扰人而不自知的样子,也懒得理她,只顾自己整理信纸,嘴里冷哼一声,“用得着你信,你信与不信既不影响她漂亮又碍不着她可爱,你信不信能值几个钱。”
瞧他说话冷言冷语的,很是伤人,长月脸色终于变下,“你至于说话这么难听,我不过就是问问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未婚妻,就是了不起,”他露出一抹嘲意,“你没未婚夫吧,也难怪,你这样的,谁能要你!”
“梁舟迟,你太过分了吧,”长月拍案而起,指着梁舟迟大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治你?小心我去告诉我母亲,让镇阳王来整治你!”
长月是镇阳王妃的外甥女,因为早年王妃走失了爱女便一直将她养在王府里以寄亲思,素日只当是府里的亲生小且,即便后来承湘郡主归来,亦没让她回归本家。
前不久有长随练习弓箭,哪知长月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靶场,险些成了箭下鬼,若不是梁舟迟反应灵敏将她推开,她就要被人射成筛子。也自打那天之后,她有事没事的就总缠着梁舟迟。
梁舟迟不堪其扰,能躲则躲。
可这长月就像是个狗皮膏药,哪哪都有她。
“镇阳王是明理之人,哪里会听你胡说八道,你若想去就快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梁舟迟,我好歹也是镇阳王府里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我也算你半个主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找死吗?”长月说话向来不分轻重,口无遮拦,多数也是吓吓人罢了,府里哪个不知她那胡闹的脾气。
“我只听从镇阳王的,你算是哪颗葱,趁我心情好,离我远些,我梁舟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生起气来,连女人都打!”梁舟迟在她面前晃晃拳头。
“你......”
“长月!”承湘在院中高呼一声将长月的话打断,“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一猜你就在这里烦梁公子。”
承湘郡主对梁舟迟投以抱歉的目光,随后上前去拉了长月道,“母亲找你有事,快随我来。”
长月不情不愿,死死的朝梁舟迟翻了个白眼儿。
承湘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随后又朝梁舟迟道:“是要给晓葵写信吧,信中代我问声好。”
对着承湘,梁舟迟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
直到走出好远,承湘瞧着那长月还时不时回头望望,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禁轻摇头直言劝道:“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梁舟迟早就有未婚妻了。”
自打梁舟迟从靶场将她救回来的那日,眼见着长月就像丢了魂,恨不得整日缠在他身上,这些承湘都看在眼里,有时也无可奈何。
“谁说我对他动心了!”长月还死咬着不肯认。
承湘轻笑,“我何时说你动心了?不打自招。”
“你......”长月朝她飞了个白眼儿,嘴角不觉朝下,“未婚妻怎么了,又没过门儿。”
“就算未娶未嫁,那也是梁舟迟的心上人,梁公子的为人我很清楚,当初在墨州他可是为了裴晓葵连杀七条人命,你说这样的男人,除了裴晓葵还会娶旁人不成?”
“那他是没遇上我,若是早先遇上我,说不定会为我杀七条人命,”对此长月很是不甘心,自打初次与梁舟迟在靶场相遇,她就对其一见钟情,得知他有未婚妻也不在意,想着二人相隔老远,哪里似她近水楼台,她自信终有一天会把梁舟迟弄到手,“等着瞧吧,他迟早是我的。”
瞧着她这狂妄而不自知的样子,承湘暗自腹诽,“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念的好,免得到时候丢脸的是自己。”
“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算什么歪念,男未娶女未嫁,人人都有机会,你哪知他梁舟迟不会变心?”她歪头甩着手里的帕子,“一个乡野村姑,也配跟我争。”
闻言,承湘郡主的眉目一缩,这话自长月口中说出来十分刺耳,她虽贵为郡主,可自小流落在外,也算长于微识,深知百姓疾苦与难处,如今听长月这般眼高心高,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便觉不妥。
于是开言劝道:“长月,你还是谨言慎行些吧,别忘了祸从口出。”
长月瞪了她一眼,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本来她在王府里受尽宠爱,哪知承湘回来,整日在王爷王妃面前装模作样,不光王爷王妃以及王府里的哥哥们疼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眼见着见风使舵起来,若不是她,如今的郡主之位便是自己的,长月怎能不恨。
“父王和母亲这会儿又不在,你说这些话,他们也听不着,倒也不用。”长月一甩袖子,行于承湘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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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负心汉
就在收到梁舟迟来的第七十二封信时,已经到了大雪纷落的时节。
此时距上一封信,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而这一封却也不是京城来的。
急忙的拆开信,上面也只不过寥寥数语,的确是梁舟迟的笔迹没错,还照比平常多了‘心安勿念’几个字。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字落在她的眼中,倒显得十分疏离。
尾处还写着,让她在墨州好好待着,去京城的事暂缓,许是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再给她写信。
裴晓葵心里有些落寞,盯盯的望着手里的信纸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铺子里来人买小菜她才回过神来。
急忙的将信纸收好,暂缓心口的不适便给客人夹菜。
屋里的碳火烧的暖,外面的雪光打进来,整个屋里倒是一片明光。
她坐回柜前,又拿出梁舟迟给她写的信来看,可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什么花样来。
本来说两个人分别半年就可团聚,谁知如今半年已过,梁舟迟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这么一封她看不太懂的信。
是发生了什么,很久不能再给她写信,又是为何从前催她快快上京的人一下子说去京城的事情暂缓?
心下越发不安起来。
她不觉得梁舟迟会负了她,只是怕他只身在外会出了什么事。
正愁闷间,店里又来了客人。
只是和寻常来此的人不同,步入门中的是一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轻挑棉帘,随她身后来的,是一位华光贵彩的年轻女子,身披锦狐皮氅,发髻高盘,上有金穿玉珠的步摇轻动,印着雪光直晃人眼。
一双玉鞋轻提,鞋尖儿的绒球亦是狐尾团,与肩膀上的相应,满身的珠翠发出好听的声响,一见此人便是哪家的大户。
再细瞧,怕是又不止。
且看身后随人便有六七,只怕整个墨州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
“姑娘想要来些什么?”裴晓葵将手上的书信压到柜中的坛底,慢慢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不急着答话,只四面环顾,每瞧看一眼,眼底便多加一分不屑。
“我还当是个什么地方,让他那么念念不忘,”姑娘冷笑一声,“原来就是这么个穷酸的铺子,一摆一设都透着穷气,连京城里最下等的铺面都不如。”
话音落,她再抬眼,上下打量裴晓葵,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一身粗布麻服,也不难看出眼前女子是个难得一见的通透美人,许也是正因为这几分姿色,才能勾了梁舟迟的心去。
“铺子俗气,卖的东西也俗气,就连人都跟着俗气。”长月眼底浮着刻薄,可却将妒忌掩藏的极好,似是怕裴晓葵瞧出来似的,“你就裴晓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