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健棠忽然说:“你太张扬了。你知道原来的女主演是谁吗?”
乔楚当然知道现在团里都有什么人,团里的女主演们其实人都不错,哪怕是有点家庭背景的,也不会仗势欺人。
她反问:“现在上台不是凭实力,还要拼爹拼家世?”
白健棠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明明是这么一张纯洁无害的脸,他之前也一直觉得这姑娘就是单蠢。
可现在对方这么说,也就表明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这么一对比,反倒是显得他多管闲事了。
他不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刚迈出脚,却又听到乔楚说——
“以后就算是同门了,师兄,请多多关照。”
要是平时普通客套的话就算了,偏偏要在这对话之后加这么一句,白健棠又不傻,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健棠回过头,冷着脸:“凭什么?”
乔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凭我会是你搭档过的最好的舞伴。”
这可不是她自己吹的。
前世白健棠就是这么说的,虽然不是当面跟她说——其实也不算没有当面讲,毕竟那是他在她前世的葬礼上说的。
唉,死鸭子嘴硬的男人。
她只不过提前把这个结果告诉他而已。
白健棠皱了皱眉,心想团长上回还说他既刚又狂,团长真该看看这个乔楚,这才叫不知天高地厚。
乔楚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或者我们可以即兴来一段,你可以先验一下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听团长说,你有意往编导的方向发展。严副团的新剧,你是男主演,也是编导助理,那演员间的协调,本来也是你的工作。”
白健棠:“……”
这才刚考完试,团长居然就已经把他们这边的底子朝她兜了个遍了!
白健棠只得说:“你放心。”
乔楚:“谢谢师兄。”
白健棠板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掉头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脑壳疼。
白健棠忽然有点理解团长了,原来团长每次被副团气得无语冒烟,又不得不给副团兜底时,是这种感觉。
*
白健棠到家时,亲爹白杰华也回来了,正和继母苏晓雪说着话,白清莲站在一旁抹着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白杰华看见白健棠时很是意外,因为他这儿子平时根本不住家里,住的是歌舞团的宿舍。
他朝白健棠说:“你回来得正好。今天是怎么回事?清莲是你妹妹,她参加你们团的考试,你人也是在的,不会帮衬一下吗?”
白健棠面无表情:“那你怎么不问问她,跟着咱家姓,不会给家里少丢点脸吗?下个腰就跟烂肉掉地上一样,软趴趴,看得我想连夜出户撇清干系。”
对面三个人:“……”
白清莲今天本来是想坑乔楚一把,没想到反倒被乔楚算计,连省团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原来还想做省团主演,将乔楚踩在脚下了。
这些年来,她苦心接近乔楚,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今天这个结果,她又怎么能受得了?
这下她算是跟乔楚撕破脸了,但她这便宜哥哥可是严副团的爱徒,说话有分量。
她也知道白健棠从来不将她放眼里,她要是去求他,他是肯定不会理的,所以她先是跟苏晓雪商量,然后母女俩一起从继父这边下手。
白杰华也不负她们所望,答应晚上打电话到白健棠宿舍楼,让他去跟严副团说点好话,争取通融一下,给一个重考的机会,没想到白健棠倒是自己回来了。
平时白健棠顶多是对她不理不睬,可白清莲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居然说她像烂肉!
苏晓雪好歹是她妈,平时受点脸色忍忍也就算了,现在话这么难听都说出口来,还当着她的面,是当她死了吗?!
“老公,”苏晓雪拉了一把白杰华,“你说句话呀!”
白杰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是马上一拍桌子,没好气地跟白健棠说:“白健棠,你怎么说话的,马上跟你妹妹道歉!”
白健棠:“呵。”
白清莲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她早就学会怎么靠装可怜生存了。
当即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的,正想开口说“没关系的,都是我的错,我让哥哥丢脸了”时,白健棠已经抢先发话了。
他满脸不耐烦,冷冷地说:“从前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管,但是从今天开始,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再让我知道你对乔楚使坏,你就等着去劳改吧!”
白清莲:???
乔楚,又是乔楚!
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连这个冰坨白健棠都着了她的道!
白健棠早就知道白清莲是什么人,只是从前和乔楚没交情,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今天和团长等人在考前遇到白清莲时,就知道白清莲存了坏水,以她这性格,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严副团看不上团里大多演员,他白健棠也一样,每次跟团里的女演员搭档,总是不得不迁就对方,只有独舞才能让他淋漓酣畅。
乔楚说得没错,即使不用试,他都知道,她必定是最适合他的舞伴。
因此,他今天是特意回来的,回来警告他那蛇蝎心肠的继妹。
第5章
粤省舞蹈学校和粤省歌舞团离得并不远,所以乔楚没有选择住校。她回家收拾了一床薄被枕头,打包好带到姥姥家,打算第二天一起带到省团。
晚上姥姥、姥爷双双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乔楚考上省团。
三代同堂,一家大小吃得开开心心,姥爷梁卫国给乔楚夹了个大鸡腿,说:“来,楚楚今天考试辛苦了,吃个大鸡腿补补。”
乔楚连忙给姥姥姥爷夹菜,两位老人家都很高兴,梁卫国又笑着说:“今天你爸爸打电话回来了,说是跟你妈妈得过几天再回来。”
这回乔飞宇夫妇其实是带了乔楚去的,就在国庆那会儿,一家三口一起看的舞剧,只是后面乔楚得赶回来上学,而夫妇二人还想找机会和剧团交流,所以乔楚就先随着其他熟人一道回来。
乔飞宇在电话里还捎了另一个消息:《丝路花雨》确定南下。
第二天,早报上刊登了陇省歌舞团南下的消息,并且定于11月3日在广交会上表演,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大厂生活区随处都能听到讨论声。
乔楚不由得也有点兴奋。
前世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丝路花雨》的创演团队,可这辈子她提前进歌舞团了,等陇省团南下,粤省团作为东道主,肯定会进行艺术交流,到时候她就能找机会蹭一把。
想到这里,她连脚步都轻快了。
*
乔楚还没走近省团大门,就远远就看到一辆小巴停在外面,将近二十来人在校门口,周毅军、严焕和白健棠都在,其他的也是省团剧目的主演A角。
在一部剧目中,角色分为主演和配角。每次演出时,每位上台的演员都至少有一名替补,俗称A角和B角。
在前世,乔楚和白清莲就是主演的AB角关系。因为乔楚这个A角出了意外,所以白清莲作为B角顶上。
省团没有实行艺衔制,也就不存在首席一说,只分主要演员和非主要演员,其中主要演员数量不多,水平都是团内拔尖的,占了剧目的所有主演A角。
这些都没什么出奇的,让乔楚意外的,是正在跟团长说话的女人。
乔楚认出那是省文化厅厅长的秘书舒月兰。她前世跟这位舒女士交情不错,很佩服她,也记得她后来还高升到京市里边去,是位有远见有能力的女强人。
按白健棠昨天说的,今天乔楚过来后,就直接到古典舞练功房,严副团和古典舞蹈演员组都在,严副团会介绍她,算是个简单的入组流程。
团内消息是通的,加上乔楚之前就借调过演一些小剧目,虽然跟这些主要演员们不在一个组,但也都听说过她,只是当得知她是被严副团钦点为新剧女主演,谁都会觉得震惊。
毕竟,团里各位主演本来就都在卯足劲竞争,突然被人空降,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这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严副团肯定不会希望演员之间有矛盾,但也不会去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会直接让乔楚当众跳昨天的反弹琵琶,团里一向强者为王,大家看完也就心服口服了。
可现在团长等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是准备外出,那她待会儿咋整?
乔楚快步走过去,主动朝周毅军等人打招呼,这才看见两位团长眼里都有红血丝,显然昨晚没睡足。
严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朝她说:“你跟我们一起来。”
说着,他又朝舒月兰说:“人齐了,走吧。”
舒月兰这才看了乔楚一眼,飞快地上下打量一番,眼里全是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朝周建军和严焕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呼众人上车。
其他主演们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都知道乔楚的名字,但也只是浅浅地点头示意。团长们都在,谁也没有说话,乔楚一头雾水,就这样拎着一床被子枕头跟了上车。
白健棠平时显然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没人坐他旁边,乔楚赶紧挨了过去,小声问:“师兄,什么情况?”
白健棠:“去文化厅开会。”
*
《丝路花雨》确认南下之后,在京市出差的粤省领导昨夜返回,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周毅军,让他第二天和严焕带演员们开会,商量和陇省歌舞团交流学习的事情。
现在全国上下一致目标就是搞经济,《丝路花雨》的成功,除了里面的舞蹈技巧和新意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符合当下时代主题。
舞剧的主线是神笔张父女和波斯商人的友谊,背景又是丝绸之路的通商,而现在是改革开放后,舞剧又和华国与其他国家贸易的现状相符,领导们希望通过舞剧,传达出交易交好,合作共赢的思想。
而羊城从古至今都是外贸口岸,除了广交会之外,还不时有大型外贸展览,《丝路花雨》的意义非凡,触动人心,能调动现场气氛,为外贸出几分力,提高经济效益。
可这舞剧是陇省歌舞团的,也不可能长期在羊城表演,所以领导们希望,粤省歌舞团在陇团南下留在羊城的时间里,双方交流一下,跟他们学习,然后自己表演。
当然,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临时会议。不过,与其说是会议,其实更多的是上头布置任务,然后做一个动员。
小巴抵达文化厅办公楼后,众人下车,随舒月兰去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省内各大城市歌舞团的人。
像这种厅里下达的大型剧任务,通常都是省团牵头,其他市级团协助,并推荐自家一两名演员参与剧目。
严焕要求高嘴巴毒,如果对市级演员不满意时,直接把人踢掉,有的人是直接哭着回去的,所以每次排古典舞相关的剧目时,周毅军都得掉头发,就怕哪天兄弟单位们集体不干了。
其他团早早就到了,这会儿省团一进来,原本还算热闹的会议室冷了一冷,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无关人等不能进来,这儿是开会的。”
团长们后面的小辈下意识回过头,还以为有其他人跟着进来了。
“说你呢,那个粤舞的学生。”
乔楚:???
乔楚这才发现别人说的是她,师兄师姐们脸上也是一阵无语,虽然他们心里对她还存疑,还没完全接纳她,但关起门都是自家团里的事,面对外人时内部肯定是一致的。
会议要求是歌舞团团长带主演参加,主演一般都是在团内打磨过的,是正式编制的歌舞团团员,乔楚一张脸甚至都没完全长开,还穿着校服,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学生。
其实乔楚也有点冤,这校服还是白健棠昨天建议她穿的。本来他是想着楚乔入团成绩太高调,穿个校服显得谦虚一点,谁知道今天突然要开会,严副团又非要带上她。
乔楚心想:幸好刚才把被子枕头留在车上……
严焕朝刚才说话的人看去:“她是粤团的主要演员,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怪异,原来其他人不在意省团和个别市团间的小火花,这会儿也不聊天了,目光都落到乔楚身上。
舞蹈演员的职业生涯是有限的,随着时间增长,身上各种损伤,所以很多人到了年纪就会退居B角,或者转为后台。
省团这些年老演员退居后台,新生代跟不上,青黄不接,导致整体水平下滑,也是有目共睹。然而,下滑也只是和从前的辉煌期比,在省内自然还是稳居首位。
一个粤舞学生能出现在这里,众人心思各异,有人开玩笑道:“严副团,看来你这新徒弟厉害得紧。”
还没毕业就能进省团了,这是多缺人呐?还不如把市级演员调上去,怎么都比个学生强,这严焕又何必死要面子。
严焕出面维护她,乔楚心里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她当即朝说话的那人微微一笑:“感谢党和国家的栽培。”
这相当于是把话堵死了,那人一噎,也没法说出栽培得不好的话。
漂亮!师兄师姐们对她好感上升。
舒月兰出来打圆场,朝那人说道:“黎老师,乔楚同学已经考进去了,主要是她能跳敦煌舞,今天咱们开会不就是为了《丝路花雨》吗?所以严副团就把她带上了。”
她毕竟是厅长秘书,受命去接省团,严焕坚持要带一个学生,她当然要问清楚了,否则后面跟领导不好交代。
严焕的为人,舒月兰是清楚的,这副团长虽然很容易得罪人,但能力弥补一切,既然他都这么说,那这小姑娘来参加实在是太合适了。
舒月兰说完之后,就扯开了话题,众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也不再纠缠,各自坐好,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分钟后,厅长谢畅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谢畅这些天忙得团团转,连寒暄都不做了,进来后一坐下,就让舒月兰开始主持会议。
舒月兰代谢畅讲述了这次粤省领导们跟陇省团的交流情况,指示和解释任务,又组织众人研讨,大家各自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