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接过她那张用来练习的、曾经被她嫌弃音色不够绝妙的桐木琴，随手奏了一曲最为简单的曲目。
没有什么分外华丽的技巧，但他的琴曲仿佛有灵魂一般。
......
这一刻的棠华不愿再回想起过往的事情，因为只要再往后继续想下去，就难以避免地想到那些拒绝与不辞而别。
于是棠华硬生生从回忆里将自己的思绪扯出，就仿佛她克制着自己不陷入属于对方的琴曲所带来的情绪中一样。
又看了一眼台上仍旧演奏得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入他眼的人，棠华果断转身离去。
她做了最不尊重礼貌的行为，中途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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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遇淮一曲奏罢，却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看着眼前的琴，仿佛透过这张琴，在想到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棠华想得那般静与纯然，他一早便察觉了对方的离场，甚至十分意外且少有地拨错了一个音。
只不过到了他的境界，区区一个错音而已，轻易就能被他掩盖得让旁人浑然无觉，甚至要相信是否原曲就本该如此。
镜头还在对着他拍摄，其他人也都呆呆看着，愣了许久才在安东尼的带头下鼓起了掌。
掌声与七七八八的夸赞声中，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到棠华的离场。
遇淮怀里抱着琴，重新回到台下，就近将琴交到还在鼓掌喊着“bravo”的安东尼手里，在他的一脸茫然中随意交待了一句，就也顺着棠华方才中场离去的那扇门而出。
在场的所有人在遇淮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弹了一曲就突然要走？
现场一下子就少了一个，啊不，一下子怎么就少了两个人？！
第44章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面对着场上显然是关注核心的两人的接连离场，就连经验十足的节目组都从上到下恍了一阵神。
导演马功名是个老实人, 第一个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情况。
面对“直播状况”他经验老道, 全拜曾经跟拍的某位嘉宾所赐。
于是他着急着安排起来，又是叫了工作人员跟过去看看，又是问自己同事老顾现在出个什么主意临时遮掩遮掩。
顾导还没发话, 马功名和还没来得及领命跟上去的工作人员就被其他几位嘉宾拦住了——
其他几位嘉宾一边拦一边朝他们露出鄙视眼神，比着嘴型，分明在说：“有没有点眼力见, 人家显然是有私事要说！”
差点急得团团转的马导和手下一众工作人员就这样被拦住，而现场隐约又要僵持的场面被面对“突发状况”经验丰富的赛事主持人柏辰临场接过。
这也全败柏辰十分丰富的加班经验所赐——现场比赛时不时有暂停的情形出现，这种情况下主持人和解说们要绞尽脑汁聊起来，不能冷场。
直到柏辰拉着安东尼和陶秋然，三人对着摄像头和实时弹幕跟直播间网友们互动了半天, 网友们才慢慢发觉，现场原本最受关注的两人似乎不见了踪影。
[嗯？公主殿下呢？刚回来的遇老师呢？]
[咦，难道节目组这群人还没发现少了人......？]
陶秋然看了一眼弹幕，嘴快接了一句：“当然发现少人了，当我们傻的呀？这不是在努力稳住你们吗！”
说完他立刻捂住了嘴。
好在弹幕并没有被他这句无心的话惹到，反而是一群人开始夹缝里找糖嗑，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啊？你们知道他们少了呀？]
[看样子两个人是去谈私事了？]
[是不是迟到了给lp报备行程请求原谅——（我乱说的）]
[我觉得可以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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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淮找出去的时候, 就看见棠华靠在有着斑驳痕迹的白砖墙旁。
往日里她最在意仪表是否得体, 如今裙摆衣袖上都蹭上了灰尘却仿佛未曾察觉, 就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有些失魂, 并不十分落魄。
直到遇淮出来, 她才仿佛回过神一般抬起头, 直直就望进他的眼里，神色又恢复如常，就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在这里等他。
棠华看着他，问：“我的琴呢？”
她明明看见他手上空空，却还是摊出手，一副十足问罪的模样，带点儿微恼的情绪。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遇淮放心了一些。
于是他顺着她的问题答：“放在里面了。”
棠华“哦”了一声，闭口不言，一时间场面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很显然，眼下场景里的另外一人比她更有耐心。
于是长久的沉默后，思虑许久的棠华深吸了一口气，由她再次开口，打破了沉寂。
“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
遇淮闻言，原本沉静的面孔稍稍显现出几分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棠华此时突如其来的这一句。
惊讶的微顿后，他的神色也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再开口，遇淮轻声问她：“......你问的是哪一次？”
他问得认真，是他难得能拿出来的十足认真珍重的姿态，靠墙静静与他对立的棠华却突然仿佛很放松一般，轻轻笑了一声。
她随之而来的这一声应答答非所问，似是感叹。
“原来你还记得你拒绝了我两次啊。”
遇淮下意识紧了紧自己垂落的左手，敛了眉眼，似在思索。
棠华却当他又是逃避，了然地笑了一声。
这一次她的笑却不再带着任何嘲讽或是不屑，而是十分和缓，又好像有点沉重，带着想要不再计较的过往的重量。
“不愿意说就算了。”
说到底本来也是她贪心，贪心地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等同于自身于他的心悦，贪心地想要他陪伴自己看遍这个世界。
她转身就往剧院的大门处走：“出来许久了，里面的人估计要等着急了。”
下一刻她的手却被人隔着稍显宽大的轻薄衣袖从身后的方向捉住。
对方掌心的温度一触即逝，触电般很快就松开，竟好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珍重。
棠华却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难得没有回过头。
紧接着清冷但温润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声音被压得有些低，带了难以察觉的沙哑。
“我以为你看过这偌大天地后，或许会遇到更合适的。”
或许是更好的人，也或许是她更喜欢的人。
他难得压低的声音有着不同以往的沙哑，仔细听去甚至能叫人品尝出出乎人意料的低微意味，又夹杂着被时光冲刷的悔意，从此便再也不能说清。
棠华却来不及分析这些细微之处，只觉得熟悉的被搪塞后所升起的愤怒感直往胸腔里涌，胜过那些缠绵的缱绻的微小情绪。
她恼然回过头，声音不由自主有些怒：“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可下一刻棠华就看见，对面的人脸色似乎有些异样的苍白。
她想起初见时自己给了他心口一击，当时他也露出这样的苍白神色，不如如今这般夸张，但在后来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再想起来几乎就可以确定，他肯定是装的。
那么如今这副模样，肯定也是装的了？
愤怒更甚，棠华连往日里总是慵懒睁着的眼睛都睁圆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替他把了一脉。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任由她去探查。
只不过很快棠华脸上的愤怒就消失殆尽了，换上一份十足的哑然。
如今的他，气血两亏，是打骨子里的虚弱。
不顾先前所有还在与对方交锋的情绪，棠华沉脸问他：“你的病灶还未解决？”
遇淮静静看着她搭落在自己腕脉上的白皙指尖，突然缓缓笑了笑。
“从未。”
......
后来这场对话中止于实在忍不住探头出来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或许应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的其他几位嘉宾。
他们探头出来的时候，棠华和遇淮已经结束了对峙。
而棠华正抱着膝盖，形象全无地蹲在地上，遇淮似乎是在一旁劝慰她，劝了没两句紧跟着自己也蹲在她对面。
所有嘉宾以及跟出来的节目组：“......”
[？！这俩人怎么了？]
[啊啊啊啊吵架了吗QAQ还是让我们公主殿下伤心了！！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该说不说，这俩人好像俩幼稚小孩。。。。！]
-
俩幼稚小孩一前一后被男女嘉宾们分别拉起来，众人想问，但看两人那固执模样，想必是半个字也不肯透露，于是并没有人上前找不痛快。
只有棠华是全然忘了自己原先在固执什么，她只一个劲地在心里想着——
怎么会呢？他那样神通广大，就连她曾经以为他死了，他都能活下来，并且还活到千年以后，单论这一点他就比自己有本事。
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怎么会连区区一样疑病也寻不到破解之法呢？
她倒还算记得，对方的疑症从未有过先例，如此不寻常，就仿佛他本人的存在一般。
曾经她也为他寻找过解决症结的办法，她听闻有一味生长在高山峭壁之间的珍惜草药可以痊愈天下奇症，却遍寻不得。
后来她又饱读了医书，恍然间突然领悟到，这世间又有什么珍奇的草药能够医百病呢？这本就不合世间的道理。
只不过从她身死后就化作一缕游魂飘荡千年开始，似乎与她和他有关的事情，又没有哪一件合乎得了世间道理。
但听对方话里意思，他的症结似乎并不会攸关性命，亦或者严谨点分析他话里的意思，或许他早已是半生不死的状态。
玄幻但又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两人都是千年前的灵魂，却住在千年后的鲜活身体里，他们本就是最违背世间法则的存在。
那么对方如今突然耽搁了回程的时间或许也并非是因为他不想守约？毕竟他最终回来了不是吗。
事情越想越复杂，并且想着想着棠华突然觉着，自己对于他的一些或恼怒或不悦的情绪竟然少了大半。
棠华忍不住蹙了眉毛，又要细细思虑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其他同伴打断了思绪。
她一路失魂落魄一般，只跟着队伍走，还没来得及留意眼下到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眼前，再不合乎世间道理的事情到了攸关于生存的事情面前也得让步。
众人订的房间出了问题，眼下网上可以查找到的能够由他们剩余预算所承担得起的住处，一间也没有。
一路上大手大脚衣食住行无所忧虑的嘉宾们尽数傻了眼，将求救目光向节目组投去后，收到了节目组得意的眼神回应。
两位导演拦住面露不忍但没有发言权的其他工作人员，朝他们得意的笑：“怎么办？想找我们帮忙啊？”
天真的嘉宾们尽数点点头，只有棠华敏锐捕捉到对方不怀好意的捉弄意味。
马导笑得扬眉吐气：“要露宿街头咯各位，这可不是节目组的安排！”
顾导假惺惺地故作怜悯：“也不是不能帮帮你们......”
片刻后，节目组工作人员从备用的车上取出几副勉强能够铺设在野外凑合凑合的睡袋，分发给众人，并在众人的膛目结舌里补刀：
“不许寻求外界的援助哦！”
补完刀马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也尝尝棠华当初露宿荒野的滋味吧！”
作者有话说：
两位导演：“我得意地笑，嘿，得意地笑~”
（小心遭报应！）
第45章
马功名补充的那句话成功将差点跟嘉宾们一起对着节目组出离愤怒的观众们逗乐, 乐子人观众们瞬间忘记了“谴责”，加入了幸灾乐祸的队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夺笋啊！！！！]
[不提我都忘了！！公主殿下之前被节目组坑, 在全是蚊虫的树林子里睡了一晚！可比这苦多了！]
[这么一想其他这几个人还算是捡到便宜了？毕竟这里又没什么蚊虫, 也不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doge）]
幸灾乐祸了片刻，直播间观众们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等等啊？这么一算棠华姐姐岂不是要露宿街头/野外两次！！]
[完蛋, 公主殿下亏大发了！！！！]
[节目组怎么敢的！！（#怒）big 胆！！]
以及还有一件事情，不光是观众们开始在直播间弹幕里探讨，现场的众人很快也敏锐发现——节目组并没有给遇淮准备睡袋, 仿佛他是多余的那一个。
或许是节目组忘记了？毕竟对方今天才重新回归到团队里。
现场众位嘉宾齐齐指向遇淮，问节目组道：“那他怎么办？”
节目组还没答，遇淮很显然反应过来自己作为顾问嘉宾，成为了特例，并且事实上从进组开始, 节目组就没有限制他携带的物品。
于是他想了想，问：“我可以出资负担棠......大家今晚的住宿吗？”
等着看好戏的节目组连忙出声阻拦：“不行！”
不过在遇淮稍显不悦的眼神下，惯例做软脚虾得意不过一秒的马导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可以自己出去住，我们不限制。”
遇淮却看了在一旁抱着睡袋茫然了片刻的棠华一眼，又冷冷看着节目组，伸出手：“那睡袋给我也安排一个吧，我和他们一起。”
最后节目组愕然过后还是找出一只额外的睡袋, 一行嘉宾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桥墩下打起了地铺。
也不知道该说节目组算有良心还是什么别的, 为了今日的特殊“乐子”, 节目组维持了一夜的直播拍摄,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辛苦给嘉宾们守夜了。
在观众看乐子的讨论声中, 嘉宾们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最出乎意料的还是在他们看来最讲究最尊贵的嘉宾棠华, 棠华除了最开始的不悦外, 到了最后竟然是入睡最快也最香的那个。
当她进入梦乡，呼吸声变缓之时，一左一右两位难安地翻身的小姑娘震惊地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也认命地望着天，直到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