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修拿起柜上一包药材粉打量,淡淡问:“刚才你这里是不是来过一位带帷帽的姑娘?”
“这……”掌柜心头突突直跳,“不曾啊。”
“不曾?”姜修啪的将药材粉丢在他面前,“前几日刘贵频繁来你这药铺采买东西,可有此事?”
掌柜的脸瞬时煞白:“是,是有位戴帷帽的姑娘。”
“她买了什么?”
“她想要一种药粉,”掌柜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道,“不过小人没有卖给她,这药粉沾染到一点,会造成皮肉溃烂。”
最毒妇人心,此话不假。
姜修按着剑柄:“你是没卖,还是嫌她银子带得不够多?”
掌柜额上冷汗直冒。
姜修松开手,靠在柜子上:“放心,只要你交代清楚,药铺不用关门。”水至清则无鱼,这北城的事情姜修已经摸得很是明白,想要一干二净本不可能,像这掌柜,虽偶尔做些黑心生意,但他也从这掌柜身上得到好些线索,破解多起案子。该松得松,该紧得紧,他拿捏得当。
掌柜松了一口气:“小人的药材俱是用以治病,只有些药材使用不当,确实伤人,比如松洛枝。但此物稀有,小人与那姑娘说,明日来店内取货。”
看来林纨纨没有猜错,姜修沉吟:“明日你照常卖给她,明白吗?”
“这……”
“你不用担责,只须保证,松洛枝在她手里。”姜修笑一笑,“既是药材,自然可以买卖。”
掌柜一叠声道:“是是是,小人记住了。”
姜修从铺中出来,提着林纨纨往林家走。
林纨纨怒道:“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就算她长得小,也不能这么提着吧,“掌柜到底怎么说?”
小丫头挣扎的样子很滑稽,姜修忍不住笑,然后把手放开了,只是给她一点教训:“此事你不用管,你那未来嫂子一定不会有事。”
“那你总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看小丫头很着急,姜修忽然蹲下来捏她的脸:“你休想知道,就算你去店铺问,那掌柜没我吩咐也不会告诉你,哪怕林嘉言去也一样。”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她不过逼了他几回,居然就跟她一个孩子这么计较。
活该宋滟秋不喜欢他!
林纨纨躲开他的手:“要是我嫂嫂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哼了哼,大步而去。
晚上告诉林嘉言,林嘉言一刻没有停留,当即就去寻了姜修。
姜修做事狠辣,原是打算次日抓捕陈莲锦,称她在药铺大量购入松洛枝,意欲害人。虽然陈莲锦下场会很凄惨,但这势必会将陈家,邵家,林家都卷入其中。
故而二人商议一番,林嘉言第二日晚上就敲响了陈家大门。
亥时。
陈老夫人头脑昏昏的起来,打着呵欠问林嘉言:“不知林修撰为何事,深夜前来?”
林嘉言正襟危坐:“打搅老夫人休息,晚辈实在抱歉,只有一事不得不麻烦老夫人。”
看着年轻人肃穆的眼神,陈老夫人忽地有些清醒,心里生出几分不安:“你快说吧。”
“烦请老夫人明日派人去邵家退亲,并将陈大姑娘送出京都,往后再不要踏入京都一步。”
陈老夫人双眼圆瞪,霍地起身:“你说什么?”
“陈莲锦今日去药铺购药,意欲毁二姑娘容色,若非北城指挥使是晚辈表弟,恐怕明日二姑娘的罪行就要公之于众,到时陈家,邵家沦为笑柄。邵老爷,邵世英若知老夫人竟将陈莲锦这等蛇蝎心肠的孙女嫁入她邵家,老夫人以为,邵世英能熬多久不休妻?到时恐怕陈家,邵家会为此结仇。”
陈老夫人的心一阵狂跳,抚着胸口喘气:“你是何意思,莲锦怎么会,怎么可能……”
“老夫人若不信,问她身边丫环便是,她可是在今日未时末偷偷出府,申时归家?老夫人不妨再搜一下闺房。”
将时间说得如此精确,恐怕不是假的,再说这林嘉言,还有姜修,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岂会联手诬陷她的孙女儿?若不是她做错,要去害陈莲珠,惹恼林嘉言,又怎么会招来这种事情!
明明都要成亲了,陈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缓缓道:“林修撰就不能当没有这回事吗?”
林嘉言语气平静:“若非知晓陈莲锦为人,晚辈兴许可以答应老夫人,但老夫人恐怕心知肚明,今次放虎归山,难保他日卷土重来,老夫人能确保她在邵家不闯祸吗?能确保她不再做一件蠢事?”
真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陈老夫人被林嘉言问的哑口无言,她实在是难以确保。
仔细想想,这孙女儿还对陈莲珠嫁给林嘉言一事耿耿于怀,那就算嫁去邵家又有何用?那邵世英也不是傻子,早晚会发现端倪,到时恐怕真要伤了两家感情。
陈老夫人低叹一声:“我知如何处理了,林修撰请回吧。”幸好还有陈莲珠,只要与林家能结亲就够了,她绝不会为陈莲锦得罪林家。
谁让这孙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呢,她的耐心也是到头了。
林嘉言从上房出来时,却见远处站着一道身影。
显见也是起得匆忙,她头发松松挽着,身上披着月光,似乎是有些冷,手臂交叠在胸前。
“林公子……”陈莲珠刚刚要歇息,被杏云告知,说是林嘉言突然来府里,与老夫人单独说话,她不知为何就有些担心。生怕是林府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林纨纨怎么了。
“我过来是与老夫人商量四月的一些事宜。”他没有告诉陈莲珠,问,“那些书看完了吗?”
商量事情要这么晚过来,陈莲珠不信:“若有要我帮忙之处,林公子尽管开口。”
“是有要你帮忙的。”林嘉言垂眸瞧着她,生怕印象里那张脸渐渐模糊,他精心描述了下来,而今再见,似乎比那时更为惹眼。
陈莲珠凝神细听。
“我要你这阵子好好歇息,养足精神,等下个月嫁给我,对了……鞋面我喜欢石青色的。”
没想到他会说这些,陈莲珠的脸腾地红了。
“你,”她咬唇,“我以为……”
瞧见她脸上红晕越来越深,林嘉言自己的心也是小鹿乱撞,只因陈莲珠已答应嫁他,便多了几分自如:“我都是认真说的,我很期待那一日。”
陈莲珠慢慢抬起头,瞧见他眸中一片情深。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半响嗯了声:“除了石青色,还喜欢什么纹样?”
“竹纹吧,”他顿一顿,“四君子都成,随你选。”
“好。”陈莲珠便要走了,不想林嘉言忽地拉住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陈莲珠愣了愣:“怎么?”
“原来你左眉梢真有颗小痣。”颜色很淡,隐于眉中,几乎是难以发现,可那日梦里却很清晰,他伸手轻轻触了触,“莲珠,以后你再不用怕有人欺负你了。”
他说得声音那么轻,仿佛梦呓,落至耳边。
一个字一个字印入心底,陈莲珠竟觉这夜都不那么凉了,瞧着眼前清俊的公子,她心想,往后余生与他共度,想必是会很幸福的吧?
第40章
而此时陈莲锦的闺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陈老夫人派几个婆子进去搜查,只是须臾功夫,便找到一包药粉。
陈莲锦坐在床上,感觉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都是假的。
直到陈老夫人把那包药粉扔在她脸上,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你竟然真做出这种蠢事!我是怎么对你说的,要你跟莲珠好好相处,你为什么非揪着这件事不放?你就算害了莲珠,林嘉言他又能娶你?”
恨铁不成钢,陈老夫人气得捶胸。
脸上一疼,陈莲锦才发现这不是梦,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今日刚刚买了药粉,就被祖母发现,她明明那么谨慎,都不敢差使丫环,亲自去得药铺!陈莲锦从床上爬下:“祖母,此药,是,是治病的……”
“治什么病?”陈老夫人见她还在狡辩,“治病你不应该请大夫吗,你何时会自己开药方了?”
“祖母为何不信我,若不是为治病还能作甚?”
陈老夫人气得笑了,吩咐婆子:“给她把药粉冲开,让她喝下去!”
陈莲锦吓得浑身一颤。
“你喝下去,我就信你。”
那恐怕肠子都要烂掉的,陈莲锦不敢再蒙骗,抹起眼泪:“实在是陈莲珠欺人太甚,虽然祖母令她与我和好,可每日相见,她那回对我有过好脸色?这还没有嫁去林家呢,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祖母,我也是气不过去才去买了药粉,可我并没有用它,只是看着解气罢了。”
实则是她觉得陈莲珠麻雀变凤凰,越上高枝了,姑娘们也都愿意结交陈莲珠,她的地位大大不如,故而生出这样歹毒的主意。
陈莲珠一旦没了这张脸,林嘉言自然不会娶她。
然而陈老夫人怎会看不出来?她岂会被这孙女儿三言两语就糊弄住。
药粉都买了,要用只在于时机。
林嘉言说得没错,这孙女儿是走火入魔了,陈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莲锦,你别怪祖母无情啊。”
没有责怪的话语,只有轻轻这一句,却将陈莲锦一下子打入地狱。
次日,陈老夫人亲自上门退亲,理由是陈莲锦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得送出京城救治,不知何时痊愈。怕耽误邵世英,故而解除这门婚事。
其中必有隐情,邵家听出来了,若不严重,陈老夫人绝不会做出此种决定。
许是那陈莲锦身上发生什么,且是很大的污点才导致陈家不敢将她出嫁。邵家老爷夫人虽有不满,可念在陈家没有隐瞒,自己承担责任,也就没有追究。
两家和平解了婚事,对外称陈莲锦突发疾病,陈家仁善,主动退婚,而邵家也有情有义,帮着寻找名医,赠送昂贵药材,遮掩过去。
至于陈莲锦,则是被陈老夫人派家中护卫强制送去了定西,哪怕她额头磕出血,也毫无作用了。
两日后,得皇上圣恩,回来送女儿出嫁的定西布政司陈树谷,刚到京都就得闻噩耗。
陈老夫人与他细说后,陈树谷大为震惊:“莲锦岂会如此糊涂?”他外调时,女儿明明好好的,知书达理,一派大家闺秀作风。
儿子莫非是在指责她教得不好?陈老夫人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也不知莲锦是这样的性子。”叮嘱陈树谷,“已经送她去定西了,往后就由你来管着她,等她想明白了,便在定西找个好人家。”
也只能如此,陈树谷虽有怨意,可母亲一手养大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忍下去道:“二弟倒是运气好,莲珠竟能嫁入林家。”
“可不是?你难得回来,与他多喝几杯吧。”
陈树谷晚上就请陈树楠父女俩吃饭,好好表现了一下兄长对弟弟的关怀。
只是这份感情也只有他自己,与傻傻的父亲才会信了,陈莲珠是没有当真的。
三月初,嘉善公主诞下个男孩儿,重六斤,林秀清急忙派人来林家报喜。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重外孙了,老夫人歇一大家子前去贺喜。
林秀清向众人显摆孙子:“瞧瞧这孩子多壮实,比凝儿出生时都要哭得响亮!”
老夫人笑:“是了是了,将来一定是个英俊儿郎。”
嘉善公主因出了太多力气,此时已经睡着,林纨纨没有去打搅,趴着床边看小外甥,只见与前世一模一样,心生欢喜,又期盼将来表嫂再生个可爱的女儿,这样她就有外甥女了。
“是不是想抱他?”上官凝见状过来与林纨纨说话。
林纨纨摇摇头:“还是等他大一点吧。”太小了,她都怕弄伤这孩子。
上官凝揉揉她脑袋:“等满月给你抱一下。”
“好。”
上官凝说完转头看林嘉言,打趣道:“明年应该去你那儿看孩子了吧?”
林纨纨却笑起来,前世哥哥没有孩子,今世一定会儿孙满堂的!
宫里皇太后听说此事后马上赏赐了几箱东西送往云阳伯府。
“往后你不用担心了。”皇太后招来淑妃说话,“母子平安,你多用点心在皇上身上。”
淑妃喜极而泣:“多亏太后的偏方。”
“是福媛自己的功劳,那偏方又不是神药,才吃几日就能怀上,那么那一个……”太后心想,如若此药效果如此神妙,恐怕徐飞燕不知生下多少皇子公主了,“总之,你听我的话没错,你别这么没有出息。”
正说着,皇上也来了永安宫请安。
“朕就说今日早上怎么瞧见喜鹊呢,原是家中有喜事。”皇上笑呵呵的抚着短须。
嘉善公主一向乖巧,又是皇上的独女,他便很是喜爱,当年赐婚就选了云阳伯府的上官凝。那上官凝原本是年轻有为的将领,尚公主后,他不想女婿冲锋陷阵,便是让其在兵部做了文官。
“这孩子肯定很讨人喜欢。”皇上看向淑妃,“朕看你很挂念福媛,一年多未见,明日出宫一趟吧。”
淑妃惊讶极了,连话都说不出。
前段时日因嘉善公主不孕一事,淑妃整日愁眉苦脸,后来如愿了,尤其是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也红润几分。此番睁圆眼睛,倒有几分刚入东宫时的天真。
皇上笑道:“怎么,不想去?”
“想去想去,”淑妃急忙行礼,“妾叩谢皇上大恩!”
见此一幕,皇太后道:“光叩谢有什么用,你不如给皇上弹一曲,他往前最喜欢听你弹琴。”
“是。”淑妃没料到有此殊荣能出宫,故而弹得格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