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莲珠就笑了,她当然已经准备好,不过还未到时候。
老夫人与林镜清夫妇陆续过来。
丫环准备好茶,林嘉言就领着妻子跪在锦垫上给三位长辈敬茶。
听儿媳妇叫她母亲,姜玉真喝完茶,满脸笑容的道:“快些起来,别将膝盖弄疼了。”昨日二人深夜才睡,精神本来就不好,“等用完早饭,你们再去歇息会。”
林嘉言倒不困,就是怕陈莲珠累,笑着道好。
老夫人叫陈莲珠过去,没有送匣子之类,只将两只绿莹莹的手镯套在她手上:“这是你曾祖母留下的,我一直不舍得戴,你戴倒是漂亮极了。”
“这如何使得?”陈莲珠受宠若惊,“祖母,我怕磕坏。”
镯子有些沉,水头十分之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那就今日戴着,往后怎么保管,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是送给你了。”
推却也不好,陈莲珠道:“多谢祖母。”
姜玉真是送了四对簪子,四对耳铛,林镜清则是送了一副稀有的墨锭。
轮到陈莲珠给林纨纨见面礼,却是两只亲手绣的荷包,还有两对珠花。
林嘉言瞄一眼:“你只给我做了一双鞋子。”起床时已经穿在脚上,可妹妹居然有两只荷包。
哥哥这是吃味不成,林纨纨噗嗤一声。
陈莲珠低声道:“下回给你再做。”
林嘉言当然是开玩笑的,只听到这答案仍很欢喜,拉拉她的手:“不用,府里有绣娘,有这时间你不如看书,延趣阁的书有那么多呢。”
她一定更喜欢这些。
陈莲珠嘴角翘起:“你每晚办公务也在延趣阁吗?那我……”脸色忽地一红。
“你陪着当然最好。”
二人低声细语,林纨纨原本想亲近陈莲珠的,反倒是不好意思。
三日后,陈莲珠回门,林府又备厚礼,陈老夫人一看就知道这孙女儿讨林家喜欢,自然是对陈莲珠百般温和。
因早前说过要去还愿。
老夫人带着林纨纨,姜玉真还有这新入门没多久的孙媳妇一起去了灵辉寺。
“之前祖母,母亲来给哥哥求姻缘签,签子灵验无比,就是说哥哥要娶嫂子呢。”林纨纨偷偷解释给陈莲珠听,“所以说,嫂嫂跟我们有缘,乃老天注定。”
陈莲珠笑,揉揉她的脑袋:“是以你才对我那么好?”
“那倒不是,我是一见你就喜欢你。”林纨纨靠在陈莲珠身上,忽地一叹,“哥哥总算去翰林院了。”
林嘉言在家时,他二人简直是时刻黏一起,林纨纨连一丝空隙都找不到,便是此刻,嫂嫂身上也有哥哥衣袍上的墨香味,可见哥哥早上临别时,也没少与她亲近。
陈莲珠不知说什么,脸色微红。
不过林纨纨绝非嫉妒,而是实实在在替哥哥高兴,甚至是有些羡慕。
前世她成亲可是没有丝毫的欢喜啊。
林纨纨侧头看向窗外,她倒是真的想求个姻缘签呢,只这年纪怕是要被祖母她们笑掉大牙。
到得灵辉寺,老夫人的本意就不是还愿,飞快拜完就带着孙儿媳去见送子观音。
在送子观音面前,送得香火钱也最多。
看老人家一脸虔诚,陈莲珠顺从的多拜了几拜。
为此林纨纨又有些担心了,祖母这急吼吼的样子,也不知会不会吓到嫂嫂。再说了,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万一嫂嫂这一年未能怀上怎么办?
像嘉善公主就是等了四五年呢。
犯愁了片刻,她忽然醒悟过来,有哥哥在怕这些作甚,自有哥哥去应付祖母。
嫂嫂一定不会受委屈的。
林纨纨拉着陈莲珠去吃了美味的斋饭。
却说文州。
纪珂的计划是利用往前的人脉,乃至二皇子一派,当然包括徐家,打入文州官员内部,寻找纰漏。将准备好的部分精铁,马匹运往别处,那别处不是寻常之地,而是神兵营统领许松石的老家潍州。
他要将陆昭,还有支持陆昭的人一网打尽。
所有的事情都在秘密进行。
等东西运送到位后,纪珂委托的官员立刻向皇上上奏疏,称陆昭私吞军需,意欲谋反,且上呈许松石写予陆昭的一份信件,内容详实,连日子都已定好,在明年十月起事。
字迹确认是许松石的无疑。
皇上震怒,立刻命大理寺彻查。
太后险些没晕过去。
上一次云城的事只涉及斩杀官员,这回竟还涉及谋反,太后吃了两颗保心丸方才冷静下来。
去见皇上后,皇上表示并不相信,说已命大理寺官员去文州将陆昭带回。
“你这是押他回京吧?”太后追问道,“什么谋反,一听便是有人构陷。啊,是不是纪珂?那老东西果然不安分,可他孙子罪有应得,凭什么动我昭儿……”
“母后。”皇上扬声道,“等昭儿回来,自然一清二楚。”
太后不依不饶还是说了半天才走。
去文州的乃是大理寺左少卿蒋昆,去年陪同陆昭去云城,今年却是要押陆昭入京审问。
只没想到这储君殿下毫不惊慌,甚至在途中还购置了一副精美的马具与一把宝剑,蒋昆就觉得此趟纪珂大费周章,许是要鸡飞蛋打。
果不出所料,陆昭还没到京都,许松石那边首先开始反击,将顺天府前不久关押的一人提出。
那人交代,曾去许松石家中偷窃过宣纸,笔墨,还有许松石平日练习的书法。
这就耐人寻味了,许松石一介武将,书法并不值钱,老实说,也就堪堪入目,偷来何用?顺天知府命人大刑伺候,那人不得已告知,说有人高价收买,但交易时不见相貌,无从知晓身份。
后来陆昭回到京都,拿出的证据却是震惊了京都百官。
四月十八日,文州同知收受两箱白银,将库中百斤精铁运送出城,走水路行往潍州。
四月二十日,文州辖下知县运精铁至文州,填补库存。
四月二十一日,渭城知府胁迫当地马商,谎报马匹数,混淆视听,故意延误时间,令陆昭久留文州。
四月二十六日,文州卫指挥佥事傅维因妻女被扣,打算承认运送精铁,马匹是他听陆昭之令,送往潍州意图谋反。
五月二日。
五月八日。
一直到五月底皆有记录,且每桩事都有人证,其中最关键之处在于傅维——他的妻女已被陆昭救出,被提问时,傅维当即就供出威胁他的幕后之人,大理寺顺藤摸瓜,找到了纪珂的大女婿头上。
而文州的官员也没能幸免,虽说知府不曾参与,但手下官员胡作非为,知府也被摘了乌纱帽。
在这一案中,纪珂的门生纷纷被拔除,包括他的两位女婿。
其中还有个意外收获,纪珂的一位女婿见徐家见死不救,竟是把徐彦明招了出来。
说徐彦明先联系的他。
其实是徐彦辉,他故意留了一线,想威胁徐彦辉出手,结果这徐彦辉何其狠毒,竟是命人在狱中对那女婿严刑拷打,活生生将他给打死。
死人当然是最安全的。
纪珂终究年老,看徐彦辉气势汹汹,偃旗息鼓,牺牲了两位女婿。
至于陆昭,纪珂更是觉得胆寒。
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城府竟如此之深,他派遣人手入文州,哪里知道他竟在各个路口都先行埋伏了,甚至是每位官员的府邸门口,也少不了他的眼线。
真不愧是张蕣华的儿子!
纪珂明白,再不收手,他们纪家,恐怕是要全军覆灭。
不过徐彦明既涉事其中,太后怎能放过?在文德殿厉声与皇上道:“人是死了,但他说的话,大理寺官员哪一个没有听见?皇上这是要装作耳聋不成?这徐彦明胆大包天,竟敢陷害储君,天地不容!”
说得是徐彦明,太后的矛头何尝不是对着徐家。
皇上捏着眉心,半响道:“死无对证,难道要他们去审魂魄不成?不过徐彦明与这些官员来往频繁,总是不妥,朕便撤了他的职,母后看如何?”
徐彦明的职务并就不高,撤职有什么用,不过看儿子退了一步,太后没有逼太紧:“也罢了。”旋即转头看向孙儿,“昭儿,辛苦你了,无端端被这些狗官诬陷,真是晦气,走,去祖母那里坐坐。”
陆昭答应一声,准备向皇上告辞。
皇上看着他,忽地问:“你怎么会提前在各处埋伏人手?”
“儿臣听闻北狄蠢蠢欲动,此次又是涉及军需,怕有细作混入。”陆昭顿一顿,“明成三年,不就发生过北狄抢夺精铁一事吗?”
真是滴水不漏。
皇上不禁感慨,张蕣华啊张蕣华,你生得这儿子当真是妙极了!
可惜,这孩子永远都只像张蕣华,但凡有一点像他,恐怕他都会疼爱几分,想着心口忽地一滞。
多年来,张蕣华虽已不在,可却好似日日都在他身边,他这样又到底是为哪般呢?许是意难平……他这一生,就未曾在张蕣华脸上看到倾慕二字。皇上突然觉得倦怠,摆摆手叫他们离开。
此事在京都传开后,最高兴的当属林纨纨。
比起前世,陆昭不仅保住了他自己,竟然还将纪珂一派打得七零八散,甚至连徐彦明也丢了官帽。
林纨纨坐不住,第二天就去宫里见陆昭,当然还是以学骑术为名。
从春晖阁出来,张少淮眉飞色舞道:“表哥看见二皇子的脸色了吗,装得再好,还不是像被打了顿似的,本来他一个皇子就不该坐在这里,他有何资格与表哥一起听课?也就是仗着……”不敢说皇上,他捏起拳头,“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惹表哥你!”
他们只会更甚,哪里会不敢,至多谨慎些。
陆昭道:“你也收敛下脾气,小心被他抓到把柄,以后再不能来春晖阁。”
张少淮不服气,但被陆昭严肃的目光盯着,只好点点头。
二人走去东宫,迎面就看到林纨纨的笑脸。
“恭喜殿下!”她朝陆昭行一礼。
数月未见,小姑娘又长高了,圆脸也没有印象中那么圆了,显出小巧的下颌,陆昭心想,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你动作倒是快。”张少淮打趣,“别是这阵子将怎么骑马都忘了,急着过来学。”
怎么可能,她是来特意恭喜陆昭的。
陆昭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送给你。”他吩咐黄门取来。
林纨纨定睛一看,竟是副顶好的马具。
“文州产铁,铁匠的手艺也颇精湛,这马具应该合适你。”
比起她现在用的,这副马具与其说是坚固,不如说是漂亮,马笼头竟都雕了花,马鞍也不是黑色的皮革,而是鲜亮的棕红色,边缘刻有联珠纹,十分精致。马镫更是像为女子量身打造,比寻常的宽一些,踩踏更为安全,且也牢固。
林纨纨呆呆看了会儿,暗道他怎么有空买这些?
“不喜欢?”陆昭扬眉。
“喜欢,喜欢极了。”林纨纨握住配套的马鞭,只见那把柄下方镶嵌了红宝,一时更为疑惑,“殿下日理万机,居然还给臣女买礼物,臣女都不知如何感谢。”
这次能如此顺利,林纨纨也有功劳,他一向赏罚分明。
“只是想起你说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陆昭伸手去揉她的花苞髻。
跟以前一样,头发还是那么柔软。
他真的是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并没有将她当无知的孩子,当这些话是耳旁风,林纨纨忽然想起上回他送得瓷娃娃,其实与这次一样,都是他的回礼。
林纨纨笑了:“臣女等会就给小马戴上。”
张少淮在旁边抱怨:“为何只送我宝剑?她的却是马具。”
陆昭睨他一眼:“那你把宝剑还来,孤明日给你送一套马具。”
小气,就不能两样都送吗,张少淮下意识按住腰间宝剑:“算了算了,”说罢拉着林纨纨去马厩,“让我看看,你的骑术退步没有。”
林纨纨走得慢,差点摔一跤。
“你慢点!”她叫。
陆昭听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对话,跟在后面。
三人在马场上骑了十来圈。
天色渐暗,又有些炎热,林纨纨额间有汗水滴下,这时候,陆昭突然叫她。
林纨纨抬起头。
夕阳下,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染了光,璀璨无比。
陆昭忽然抿唇。
“殿下,这马鞍坐着好舒服。”林纨纨夸赞,“一点都不疼。”
“以前会疼吗?”他问。
“嗯,有时候回去,皮都蹭破了。”这个马鞍也不知是什么做得,格外柔软。
小姑娘的皮肤看着就很娇嫩,好似剥了壳的鸡蛋,可她来学骑术,没有一日拉下的,陆昭伸手按了下额头。
“殿下刚才叫臣女,是要说什么?”怎么看起来他有些烦恼,林纨纨奇怪。
“无事。”陆昭把目光投向天边的晚霞,他实在是不忍心说,原本买这般昂贵的马具也有补偿之意,因他打定主意再不教林纨纨,可谁想到,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莫非他是因为没有皇妹,把她当妹妹一般了?
不然为何如此犹豫?
算了。
明年他就要去打仗,也就这一年的时间……
第45章
徐彦明被革职,皇贵妃恨不得在碧霄宫摔东西,可最后还是忍住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若她表现出对皇上的不满,恐怕以后就此失宠也难说。
这些年,她是摸清楚皇上的脾气的,小事上跟他撒撒娇,吃吃醋,都会包容,甚至当有趣,但在政事上,她若质疑皇上,比如陆昭意欲谋反一事,那他必然会对她生出不满。
故而皇贵妃气过之后,就跑去文德殿向皇上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