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有先皇后张蕣华的功劳,她在世时,许多举措深得民心。
林镜清淡淡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去历练下也好。”
“倒不怕牛折在猛虎掌下?”姜宗望询问。
这么容易折,恐怕早就撑不到今日了,林镜清看向窗外:“身上总是流有张家的血。”张家没有人是不善战的。
姜宗望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两家临别时,林纨纨有一事拜托姜夫人:“舅母,滟秋年纪不小了,还望舅母帮着看看可有合适的公子。”
姜夫人本来就很喜欢宋滟秋,当时都要替她选夫的,闻言笑道:“好,我一定留意。”宋滟秋已经是自由身,又与林纨纨有这等关系,而且秀外慧中,必定能嫁个好人家,她心想,运气好,兴许连官宦门第都能进呢。
听着二人对话,姜修的脸色猛地一沉,目光好像刀锋般刺向林纨纨。
林纨纨丝毫不怕,朝姜修嘻嘻一笑:“大表哥,兵马司要是有合适的公子,也请帮留意哦。”
想起兵马司里那几个兵士,姜修这一刻真的觉得胸闷。
好像有块巨石突然压向心口,透不过气。
壹嬅
第48章
第二日正好是休沐日,姜老夫人,姜夫人见姜修在家,便打算叫之一起去灵辉寺。
生怕他不肯,甚至都想好说辞,结果姜修居然一口答应了,叫二人颇为惊喜。
“真要这么灵就好了,我也不必整日担心。”姜老夫人在马车上与姜夫人道,“你看看嘉言,求了签很快就定亲了,我别的不管,只要是上上签就行,哪怕晚上半年一载也无事。”知道孙子有好结果便足够。
姜夫人也是这么想,反正催是催不成的。
行到灵辉寺,姜修扶着祖母走去山腰。
姜老夫人一路絮絮叨叨的,他真想把耳朵给堵上,要不是昨日林纨纨兴风作浪,鼓动母亲给宋滟秋做媒,他也不会来灵辉寺,实在是忽然生出好奇,想看看这姻缘签到底有多灵验。
到得寺内,老夫人十分大方得捐了香火钱,叫姜修快去求签。
他也有几分诚挚的拜了拜,而后一本正经的从签筒摇出一支签子。
姜夫人飞快捡起,交给解签人。
这瞬间,看到解签人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探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支下签,签文乃是“凤去秦楼,云敛巫山”——凤去秦楼,表明伊人去矣,巫山之云亦敛矣,乃是指意中之人离开,两人不宜结合,宜另择佳偶。
姜夫人心头一沉。
姜老夫人也急着过来看,问清楚后,心情可想而知。
“她们那次应是运气好,才那么灵!要每次签文都准,那世上所有人都知晓自己的将来了,再去求签问寿命,甚至连自己哪日死都能晓得呢,罢了罢了,回去吧。”
姜夫人安慰老夫人:“母亲说得对,不必相信。”二人连斋饭都不想吃,立刻下山。
可在路上,姜夫人满腹疑惑,这签文内容实在奇怪,明明儿子还未有意中人,怎么会存在“凤去秦楼”一说呢?又不是求问两家是否合适定亲。她侧头看向姜修,这一看才发现儿子竟也是心事重重,当下倒是有些想笑,难道说他只是表面不在乎,实则也是想娶妻的?
“修儿?”她唤儿子。
姜修此刻的内心仿佛是在下暴风雨。
他原不是信命之人,可不知为何,这签文竟是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说二人不合适,莫非宋滟秋是要嫁给别人?想象宋滟秋哪日挨在一位公子身边,巧笑倩兮,或是深情对望,他连一息都不能忍。
“修儿?”姜夫人再次轻唤。
姜修回过神:“母亲有何事?”
“修儿,你对那些姑娘全不满意,难不成是已有心仪之人?”姜夫人试探。
姜修神色一僵,片刻之后才道:“母亲在说什么呢,儿子公务繁忙,何曾有空去结识什么姑娘。”
不是吗?姜夫人拧眉,可刚才他分明迟疑了。不过若为骗她,那又没有道理,他真有看上的姑娘,只要告诉她,去提亲不就完事了?何必藏藏掖掖?
姜夫人一时理不清头绪。
回到府邸,姜修亲手书写一封信,叫小厮快马加鞭送往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澧县。
宋滟秋的叔父就是在澧县养病,病情已有很大好转。
等做完这件事后,他马上去百绣阁。
宋滟秋只当有客人,扬起一张俏脸往外看,待发现是姜修,笑容稍许淡了些。
“姜大人。”她福一福身行礼,很客气的道,“姜大人可是想买锦袍?正好有几件刚做好的。”
她平常就是这样待客的吧,姜修肆无忌惮打量一番,心想他以后绝不会允许宋滟秋这般抛头露面,她当掌柜可以,在家里当,让账房每日把账本送过来。
“我是有话与你说,”他把目光投向里屋,“去那边吧。”
她的那些徒弟已经在探头探脑了。
宋滟秋抿一抿唇:“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儿说的?”
所以说女人也不能太惯,他这段时间对她好了些,她就开始得寸进尺,做什么事都是先想着拒绝。姜修道:“有关你叔父,你若不想听……”
那可是宋滟秋的死穴,她马上软下来,转身领着他去内院的厢房。
不过门开着,谁都能看见。
房里堆着好些衣料,有一些已经绣了纹样,姜修找了一张椅子坐,而后抬头看着宋滟秋。
眼神意味不明,她突然有些紧张,手指捏紧:“姜大人可以说了吧?”
“我刚才写信吩咐照顾你叔父的随从,让他明年送你叔父来京都。”
竟然是好消息吗,宋滟秋大为惊讶:“叔父病好了?”
“年后应能痊愈。”
宋滟秋松了口气,叔父因她得病,而今心头一块石头去除,心情雀跃,深深行一礼道:“多谢大人。”
笑容一展,仿佛艳阳般灿烂,姜修看着嘴角也带了笑:“光是一句多谢?”
同样的话换种表情,意思就不同了,若是平常他一定说得像是威胁,此时却不同,故而宋滟秋也并未紧张:“但凡有我能做的事,一定报答大人。”
“那就做件棉袍吧。”
宋滟秋没有犹豫:“好。”
前后判若两人,可见宋滟秋还是单纯的,只要满足她的愿望,她的态度就会变。
那么也许再花些功夫,她也会喜欢上他。
姜修情不自禁开始想象,宋滟秋到那时会是何种样子,不用他说,她也会主动给他缝制衣物吧?
“姜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宋滟秋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我得去前面看看。”
“嗯,我也该走了。”姜修不再纠缠,他感觉自己找到了致胜的办法。
三日后,林纨纨踏上了与祖母,嫂嫂去蓟州的旅途。
临走前,姜玉真百般叮嘱,林纨纨一一听从,为保护三人安全,林镜清将府中武功最高强的护卫都派了出去。
到达蓟州的客栈后,林纨纨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脱棉袄。
实在没想到会那么热,简直如夏日一般,太阳高照,她出了一身的汗。
老夫人与陈莲珠也是,在客栈要水清洗一番。
因是蓟州最豪华的客栈,她们所住之地十分宽敞,不似那种单间只供晚上歇息,而是一处独院。
院前院后都种了花木,白墙黑瓦,凉池浮白,竹林生风,若不是外边有伙计偶尔路过,当真以为是自家的宅子。林纨纨换了春日襦裙出来,环顾左右极为满意。
老夫人梳洗后,浑身舒服,胃口也大开,将客栈出名的菜式点了个遍。
“难得来一趟,定要饱饱口福。”老夫人捏捏孙女儿的脸,“你也多吃些,瞧着瘦了不少。”
原先圆嘟嘟多可爱。
“我明年可是十一了。”林纨纨道,“当然要紧着长个子。”
老夫人就笑起来:“哎呀,不知不觉这么大了。”时光飞逝,真是毫无察觉,说着看一眼陈莲珠,“不过纨纨大了没事,总还有她侄子侄女呢。”
林纨纨心道,哎,又在催嫂嫂了。
陈莲珠倒不反感。
若是可以,她也想早些与林嘉言有个孩子。
她点点头:“嗯,等明年回去,再去拜一拜送子观音。”
这孙儿媳的态度很好,老夫人非常满意,吃饭时就给陈莲珠夹了好几筷子。
蓟州的这位画师叫李松年,以画人物画出名,林嘉言听陈莲珠提起时就留了个心眼,使人把陈莲珠的书画送去蓟州。今年六十出头的李松年很快就有回复,愿意指点这位年轻的林少夫人。
故而这段时日,陈莲珠午后便去李松年住处,一直到傍晚才归。
林纨纨则陪着祖母游山玩水,在蓟州各处留下足迹,当然,陈莲珠空闲时,三人便一起同游。
不知不觉,一个月便过去了。
这日下雨不便出门,林纨纨趴在窗口看雨打芭蕉,暗想京都此时兴许是在下鹅毛大雪呢。
不知这等时候,陆昭在做什么?他该不会冒雪操练新军吧?
想起那日他急匆匆赶到东宫,林纨纨嘴角翘了翘,忽然有点想看他在兵营时的样子。可惜,她已经不再跟他学骑马,那再提去兵营什么的,就有些突兀。
林纨纨撑着粉腮,叹了口气。
难道以后真的不去东宫了?她有点懊悔自己说得太绝,什么夏天热冬天冷。
她应该说最近有点累,暂时不学,那么还有转圜的机会,比如等陆昭打完仗回京,到时他就不忙了。
要不,给他写封信,说说蓟州,他不是说蓟州是个好地方吗?她可以隐晦的暗示,等她长大,可以再学些难度高的骑术。
不,不对,林纨纨又摇头,她已经没有再亲近陆昭的理由。
经过那段时间,他二人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再说她也很了解陆昭,就算他登基,他也一定不会对林家动手……
想着忽地有些心烦,林纨纨叫绿芳撑着油伞去陈莲珠那里。
杏云上前开了门,她叫了一声嫂嫂便扑到她身边。
结果发现陈莲珠是在写信,宣纸上堪堪一行字入了眼睛,“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不用说,那一定是给哥哥写的。
林纨纨不小心看到,忙撇开眼。
陈莲珠的脸微红,将宣纸拿远些:“告之他归期。”
“嫂嫂不必解释。”林纨纨打趣,“想来这信也不止写了一封吧?哥哥收到必是欢喜极了。”
其实也只分别月余,她是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想念他。就算白日学画很是满足,可一到夜里,那种思念就像藤蔓似的缠住她,突然发现她原来已经早不习惯一个人了。
“写了三封。”陈莲珠坦然承认。
她脸上的幸福难以遮掩,林纨纨看得片刻,忽地叹息:“真的好羡慕嫂嫂呢,也羡慕哥哥。”
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感慨,陈莲珠笑,拉住她的手:“你的将来只会比我们更好。”
林纨纨倒不能确定:“难说,我怕我遇不到心仪的公子。”
“不会的,等他出现在你面前,你自然会察觉。”陈莲珠揉揉她的发顶。
“可是哥哥第一次遇到嫂嫂,嫂嫂也不知啊。”林纨纨问。
陈莲珠微愣,随即就道:“第一次不觉,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日,你会发现你在意他……不想与他分开,想时时见到。纨纨,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林纨纨问自己,突然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陆昭的身影。
他送礼物时她的欢喜,她对陆昭容貌的注意,她觉得陆昭各种的好,她要离开东宫时的失落,这些日的数次想起,仿佛是一道闪电忽地打下来。
林纨纨暗想,她该不会很在意陆昭吧?
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与陆昭的应该是友情,就像跟张少淮一样。
然而……
这些天,她一次都没有想起张少淮!
林纨纨懵了。
第49章
临过年,京都的天气没有一日是好的,阴风阵阵只往门缝里钻。
皇贵妃坐在美人榻上,心里满是纾解不了的愁闷。她原以为就凭陆昭这个年纪的少年,随随便便就可以击垮了,结果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累堂弟。
而陆昭的储君之位丝毫没有动摇。
她气兄长没有谋划好,也气皇上没有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那些官员调查后称无罪,便真的无罪吗?
他是天子,要废掉一个太子有何难的?
说到底,他还是太有孝心,喜欢顺着太后,不然也不会摘了徐彦明的乌纱帽。皇贵妃恨恨的想,那老东西怎么就能活那么长呢,如果她死了,陆昭就再没有庇护了。
如果有什么办法……
思忖时,陆璟来碧霄宫请安。
“母妃可别冻着了。”陆璟上前给她盖一条薄毯,“千万要注意身子,我听宫女说,母妃最近也不好好吃饭?”
“吃什么,不如早些死了。”皇贵妃自嘲的道,“反正也没多少意思。”
陆璟皱眉,拖来一张椅子在榻前坐下:“母妃还在钻牛角尖吗?何必如此?不要再想了。”
皇贵妃叹口气:“我还不是为你吗?我是气不过!你对皇上巴心巴肺,日日嘘寒问暖,他喜欢什么,你学什么。那个陆昭有做到你十分之一吗?他连晨昏定省都做不到,只会去兵营操练,说什么打仗,还不是想着建功立业?”
可谁让他是嫡长子呢,陆璟揉揉眉心:“母妃,来日方长,不必争一时输赢。”
儿子是比她镇定的多,皇贵妃握住陆璟的手:“太后都在给他择妻了,我听说选得都是重臣之女,万一他真的成亲,将来诞下麟儿,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