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拍了沈堕一下,“你怎么把人给丢了?他都那么可怜了,怎么说也是为了接应你才进了皇宫,你不管他就算了,还欺负他。再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沈堕淡定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要拂去被意无忧染上的灰尘一般:“摔就摔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恶心。”
“……”
要说哭哭啼啼,他沈朵朵也没少干吧。
我跑到意无忧跟前,弯腰查看他的情况:“意无忧,你,还好吗?”
此刻,意无忧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粉嫩的裙装,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眼角还挂着泪痕,语气恍若看破了红尘与生死:“我很好。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总在起起落落中沉浮,总在坎坎坷坷中跌坠。”
我有些为难:“坏了沈堕,他被你给摔傻了。”
沈堕不以为意:“傻就傻了,不行就带回连星阁去养猪,反正连星阁也不差这一个吃闲饭的。”
“养猪?……还要干活……”意无忧像个神经病,半哭半笑着念了一遍,然后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怒吼一声:“来人!给我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顷刻间,雾中落地十几个黑衣人,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下意识挡在沈堕身前侧,警惕地看着这些人。
能隐藏自己而不被我与沈堕察觉,想必武功不差,但是周围有雾气,很多影卫常见的隐匿之法正是借用雾,或者夜色之类的东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这些人武功的真实水准,应该会比我估计的再弱两成。
沈堕突然高兴起来,语气雀跃:“送死的找上门咯,我不用挨打了。”
我瞪他一眼,让他老实安分点。接着再次抽出天焰刀,而且是大胆地用了左手来握。
我平时惯用右手使短刀,已经使习惯了,长命与我已然合一,它有时候不只是武器,更是我的手本身。现如今我半路出家再用天焰这种重型大刀,怕被拘束着使不出效果,倒不如换只手,不破不立。
我对沈堕说:“我第一次用这刀,力道控制不好,砍死人怎么办?”
“砍死就砍死,别忘了今天可是你正式当反派的第一天,见点血正好助助兴!何况他们未经允许私闯民宅,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威胁,你不过是正当还手。”
“有道理。”我把刀一提,正要动手,却听旁边呜呜咽咽,好像有小兽在哼哼。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马尚匏正在挤眉弄眼地求救……
差点都忘了这人了,他还被我点着呢。直接大刀一挥隔空解穴,刀在半空中抡圆如月牙,收刃之时,不过眨眼,我已经闪现于某一个黑衣人的身后。
手起在此,刀落他处,此乃孤鸿刀法第三式,探春伤离。
以极快的速度逐一追击短距离内的所有敌人,敌人数量越多,我越占优势。落刀点如光火相连,连成一片,让那刃气过处皆成伤害,星奔川骛般,反震向对方体内。只要落刀点足够多,甚至能引起火光爆丨射,燃起火焰来。
而肉眼所见之处,根本无人辨清我的动作,所能留下的影子,都不过是半招或是不完整的残招。
左右不过两次呼吸的空档,我便已收招,撤出他们一丈之外。
把刀归鞘。我提溜起脚边吓得腿软的马尚匏:“瞅你这胆小的样子,怎么做大事?”
马尚匏刚被提溜起来又软得坐在地上,连连摆手,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
而那边,黑衣人面面相觑,着急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奇怪于明明感到了疼痛,却又找不出伤口。
但紧接着,随着一阵小风来,他们的衣裳尽数破裂。有的断了袖子,有的成了肚兜,还有的只剩了两片布围着腰,总之是衣不蔽体,没一个完好的。饶是戴着面罩,仍无法忽略他们脸上一阵阵的青白红绿,真是热闹。
我方才还说自己力道控制不好,如今便能将他们每个人斩衣襟而不破皮肉,说白了,我就是显摆了一下操作。
他们自知已输,没多纠缠,赶紧胡乱捡起地上的碎布料,仓惶遁走。
只剩下意无忧孤零零地站在那,见此状当场“扑通”跪下了,恭恭敬敬地抱拳:“大长老,方才有些误会,他们不是我的人,我也跟他们没关系。还请原谅在下小小的莽撞。”
沈堕推卸责任:“又不是本座动手,你是不是求情找错了人?”
意无忧跪着又转朝我的方向,撇着嘴,满脸委屈:“江女侠,您的刀法实在精绝,在下蒙昧无知,今日长了见识,还请您……”
“等一下,”我打断他,“本姑娘今天第一天当反派,已经不是女侠了,也不姓江。”
意无忧吸了吸鼻子,茫然地小声问道沈堕:“那我应该如何称呼?”
沈堕噙着浅笑,像是在炫耀似的,指了指我手里的天焰刀:“看到她手里那刀了吗?传说中的天焰刀,宣明开国皇帝所赐,乃是天下第一女魔头所有。”
“天,天焰刀?”意无忧大惊失色,“原来江……姑娘是焰魔天传人。”
刀,既然是开国皇帝所用,自然不会亲自传到羌蓠手中,而是在几百年前赐给了羌蓠师门祖宗,然后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最初拥有这把刀的,便是那被称为焰魔天的武林高手,曾与皇帝联手杀敌,打下江山,功绩累累。
焰魔天死后,拥有天焰刀的每个后人都被称为焰魔天,如果不是羌蓠那天下第一女魔头的称号太过惹眼,她也不过是焰魔天之一。
而如今,刀落我手中……
我也成焰魔天了?
这名号是不是有点太大。
我才刚当反派,这么高调好吗?
我正独自犯愁呢,那边意无忧正色庄容:“在下受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打扰,秉公办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略施薄面,随我往清心居一叙!”
沈堕拒绝:“不去。”
意无忧说:“殿下就是知道大长老您肯定不配合,所以才派了高手来。但也料到凭您二位的武功,几个小喽啰定不会是对手。所以他让我再给江……不不,给焰魔天大人传句话。”
我问:“什么话?”
“殿下说,‘四年前,生辰宴’。”
……
我见过太子,但多年来一直和他没什么接触,最深刻的接触便是四年前皇后生辰宴,我为了救虞姑娘,暴揍了他一顿。
这太子先找意无忧打感情牌,再找高手来玩硬的,瞧我们软硬皆不吃,就开始威胁了?
他现已回城,行程却无人知晓。皇帝驾崩的消息虽未真正传出,但没有好消息,大家也就清楚什么是坏结果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想必他是打算先暗中处理一些事宜。那么今日要跟我们谈的,恐怕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正事。
到达清心居时,他那边似乎已经得到了我手里有天焰刀的消息,所有人见了我都行大礼,就连他都亲自出来迎接我。
他穿着很素,样式普通,身边没有带守卫之类的,看来是对这地方很是放心。模样俊美威严,气质最是脱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比那寻常家的公子哥还要温良和善许多。
可帝王家哪有什么大善人呢。哪个不是老于世故,胸有城府。
我与太子打了招呼,不是以君臣或是其他身份,因为他不让,他说让我平淡些对待他就好,甚至说我可以直呼他的姓名,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我哪儿敢啊……
最后老老实实叫他一声陈公子,宣明皇室本姓陈。他倒也高兴地应下。
自打刚才进门,沈堕站在那像个雕像似的,一句话不说,耷拉着脸。见我坐下也跟着坐下,但还是面色不善,不知道在耍什么脾气。
我有点尴尬,最不喜欢跟这些有权势的人打交道,客套完一堆废话后,便没有话聊了。我不找话,太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坐着,逼得我无法,只能又问了一遍:“不知陈公子找我们,究竟有何事?”
总不能真的是来找我算四年前的账吧,他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了,气度就不能大点么。
他手里捏着个茶杯,只顾着把玩,并不喝它:“哦,也没什么事,我并不是很想见你们。你身边这位大长老跟我有仇,我不把他抓去砍头,就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沈堕单手托腮,手里也把玩着一只茶杯,满脸写着:好无聊,不想说话。
我愈发不解,再问一次:“那陈公子究竟何故找我们来呢?”
他不言,以左手拍了拍右手腕处,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接着,我们身后有一扇紧闭的小门开了。
我闻声看去,看那门边竟然站着两个凶猛大汉,而门里,一穿着华贵的女子提着裙摆,激动地跑向我:“荆禾姐姐!”
我愣了一下,接着站起来:“虞姑娘?”
许久不见,她穿着打扮都和以往风格很不一样,我瞧得出这是些昂贵的料子和精湛的工艺,定是出自皇宫的。
她见了我倏然红了眼,顿时哽咽,扯出一个可怜见的笑来:“荆禾姐姐,这么快就见面了,我很想你,你最近可还好?”
我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下意识上前拉住她的手:“你,你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
虞姑娘明白我的疑惑,眼里含着泪解释:“我,我出行途中遇到匪徒,多亏,多亏殿下出手相救……他把我接回来……以后,我就留在宫里了。”
我望着她的泪眼,心也被她牵动。听她如此说完,心中陡然冰冷。
留在宫里?
深宫可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谁想留下我都信,可她?她是那样渴求自由的人,好不容易从惠宁王的笼子里逃出来,不管路上遇到什么匪徒,她会就此甘愿跟着太子回深宫?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
她破涕为笑:“荆禾姐姐,走,我们去屋里慢慢聊!”
她连看都没看过那“陈公子”一眼,拉着我进了小屋里去。
守门的大汉本想跟进来,但估计是太子不让,于是便从外面为我们关上门,消失不见。
……
“你爹才刚死,回家路上就着急强抢民女,真是不错,”屋外,沈堕仍单手托着腮,懒懒地掀起眼皮,“宣明的未来有你这样的皇帝,我突然开始后悔当初帮你了。”
太子目光冷淡,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对他动怒:“你能为了江荆禾放弃一切入皇宫,我以为你会懂我呢。”
“懂你?”沈堕像听了什么笑话,“我可不会装成醉酒去调戏女人。”
“醉酒那事只是意外,她生性胆小,被我吓到罢了。若我真有心纠缠,早就处置了那扰我‘好事’的江荆禾。我倾慕千凝已久,要不是虞家中落,我与她本是情投意合,更有婚约。”
沈堕轻挑眉头:“将那无辜女子夺回去纳做妾室,耽误人家一辈子,已是万分的缺德,竟然还要美名成帝王家好心施舍的婚约?”
太子面色陡然一冷:“我忍你敬你,你也别太过分。”
沈堕欠揍地说:“忍我敬我,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我,又抓不到我吗?”
太子轻笑:“抓不到你,但可以抓江荆禾。”
沈堕放下手里的杯子,坐直了身体看向对面的人:“她手里有天焰刀,我不信你敢动手,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不必紧张,我自然不会动手。焰魔天是我陈氏贵人,她江荆禾又师出扬威夫人,多年来忠心耿耿,替朝廷效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绝不会像过去那般轻视她这样的忠良之臣,更不会让她伤心失望。”
“原来是打这种算盘啊……你想拉拢她,让她留下?可惜了,她之前就拒绝过封号赐官。”
太子摇头:“那是因为过去的朝廷已无光明,也无期待,不能为宣明带来安宁,不能让百姓得以安居,所以她心不甘,情不愿。她就跟扬威夫人一样,如那烈性野马,须得她心悦诚服才能驾驭。若留她在左右,便是如虎添翼,我定当竭力。”
沈堕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救’虞千凝的时候,可在她身边见过一个姓李的公子?”
太子不解:“见是见过一个,好像是个叫什么李子的车夫。脾气很硬,武功很差,让他走又不走,千凝偏要留他,总之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老实了。”
沈堕勾起嘴角,带着几分轻蔑和戏谑:“你就没问问他是谁?”
太子察觉不对劲:“你这是何意?”
沈堕叹了一声,答非所问:“你对荆禾实在不了解。她并非野马,也无需驾驭,她是那驰骋林间的风,谁也留不住。”
停顿片刻,他又说:“不过我打小有个爱好,喜欢追着风瞎跑。”
……
还是清心居。
虞姑娘与我一起坐在小屋窗边,外头是一片静谧的湖。
她倒出满满一整箱子的首饰堆在桌上,拿起什么都想送给我。
我连连拒绝她,她还是非要送,无奈额只能抓住她纤细脆弱的手腕,让她别再忙活了:“虞姑娘,你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虞姑娘笑意僵住,眼泪如短线珠落,说来就来。她开始颤抖,从手,到胳膊,再蔓延到全身。然后她猛地反抓住我,像个疯子一样睁着泪眼盯着我,气音微弱至极:“带我走,再帮我一次!求你,求你了……”
我就知道。
拧紧眉头叹息着问她:“你是被强迫来的吗?栗子呢,他走时没有救你吗?”
虞姑娘哭着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他没走,我是被抓来的,他想救我的,腿都断了,他快被打死了……”
作者有话说:
追风少年沈朵朵:敢打我老婆的发小,你完咯。
——
我忍不住了我要剧透!!(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