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抽是吧你!”我作势要揍他,刚举起拳头来,正好跟他身后侧的虞姑娘对上目光,我干咳两声收回手来。算了,在虞姑娘面前给他点面子,“臭小子,以后好好过日子,成熟点,稳重点!有什么好消息也记得告诉我。”
栗子眸色一动,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暗示,总之他态度并不积极,只是点点头:“嗯。”
我们虽并不着急赶路,但也不能在这瞎耽搁下去,等我又唠叨了几句,沈堕忍无可忍地过来把我拽进了马车。
小白负责赶车,我扒在车前扭着身子向栗子他们招手,一直到马车拐弯了,人也看不见了,才老实地坐回去。
马车摇晃,烛影也跟着晃。
沈堕晃着晃着晃到我身边来,胳膊跟我紧贴着:“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我瞥他:“干嘛?”
“我们是不是……接着谈正事?”
我一阵叹气:“又谈?不谈了吧,我都累死了。”
“不行,必须得谈。”
“明天再谈行不行?都连着谈了好几天了,让我歇一晚上。”
“不行,我着急,我忍不住。”
“……你滚。”
“我不滚,”他使劲地蹭我,“反正我要跟你谈正事,不谈你今晚别想睡了!”
“行行行行,”我让他磨得没办法,“谈,接着谈,谈!行了吧?”
沈堕这才满意了,稍微松开我一点:“上次谈到哪儿了?”
谈到……
成亲该请哪些宾客。
咳。
我们真的在谈正事。
是真的!
关于我们成亲的种种安排。
没算八字,没查日子,也没有其他那些繁琐的步骤,我们商量的主要是怎么办,什么时候办,在哪里办,还有请谁来办。
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个请谁,实在难倒了我们。
今天白天我特意回去看了我爹娘,进屋里坐了坐,过程挺别扭的。我和他们并不亲近,也很少交流,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商讨我的人生大事。
我跟他们说,之前说跟沈堕已经成亲是气话,但是我的确是要跟他成亲了。初步把日子定在五月二十三。
他爹听了不停地絮叨,多是些对沈堕的不满,还有对我冲动决定的不悦。而我娘则是又急又委屈,眼泪直掉,想给我准备点什么,现找又来不及,最后回房去把我奶奶传下来的一箱首饰交给我,还想着去邻居家再借点银子来给我凑嫁妆。
我直说不用了,跟他们之间的相处简直比什么都客气。
就在我娘执意要出门的时候,有个小少年灰头土脸跑回了家,一推门就颐指气使,对我娘说:“娘!我要买糖葫芦,我要买糖葫芦!给钱!”
我抱着首饰箱站在那,愣住了。
这是我头一次听别人管我娘叫娘……
我娘神色有些尴尬,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给了他几个铜板,打发他出去玩。
我爹在一旁局促地搓了搓手,吞吞吐吐地解释:“那是,那是年年,是你……弟弟。”
我七岁离家,至今十一年。
我看那少年……应该正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方才还爱不释手的首饰盒,下意识去摸腰上的天焰刀,摩挲着刀把,仿佛能找到些心安:“哦。不早了,我今天还得赶路,沈堕该等着急了。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看看你们么,跟你们……说一声,我要成亲了。嗯,那没事,我得先走了,你们忙吧。”
我就这么走了。
回头想想,他们好像有挽留我,好像要跟我说什么,而我好像是逃走的。
其实从我七岁离开那个家,他们就再也没有欢迎过我。我以为他们真的在等我做成一番大事,在等我成为荆家的骄傲,风风光光地回去。
但又想起他们曾说,邻居家葛三爷爷的大儿子在码头给人帮工,二儿子能自己一个人上山猎猪,天天不是往家里送鱼就是送肉,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野猪我也能猎啊。
帮工……我力气也不小啊。
送鱼送肉甭管送什么,我也能送的!
是他们不需要罢了。
嗯。
原来,从来都不是我没本事……
我离开了家,又去了趟大将军府。府中戒备森严,但大门口守卫一瞧见我都很熟,自然就让我进去了。
我没去找师父,只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找出我曾经用的小木剑,是我小时候自己刻的。刚开始不会武功,就用它来练,后来学了点功夫,也有了长命,它便被我藏了起来。我想以后恐怕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不如这次把它带走。
装好小木剑,出门时,我师父竟然正在那梧桐树下等我。
我看着她的时候心里莫名有点难过。
而她瞧见了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不回来了吗?”
我胡乱地点点头,敛下眸中的思绪:“嗯,来,拿点东西。以后真的不来了。”
她一听,脸色变了几变:“你当真要走?”
“嗯。”
“为了沈堕?”
“也为我自己。”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师父,反问她:“那你呢,后悔过吗?”
她摇头:“无悔。”
“那挺好的。”我点点头,还是决定告诉她,“我下个月就成亲了,二十三。”
“这么急?”师父神色有些奇怪,似是在斟酌有些话该不该说。
我涩然一笑:“还好吧。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没什么,”她别过脸去,“想着提醒你一声,别被男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他不会花言巧语,就是个只会对我好的笨蛋,不会骗我。”
“你们这才认识多久?若他有意伪装,你根本无法分辨,或许你没你想象的那么了解他。”
“嗯,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他……我以后会再多努力的。”
师父看我的眼神仿佛写满了“无药可救”。
我突然扬起兴致,对她说:“你知道吗,他说遇到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但遇到我之后呢,知道我是专门抓坏人的女侠,怕我为朝廷办事辛苦劳累,就控制自己不去做坏事了,还常常锄强扶弱,觉得可以为我减轻负担。是不是听起来挺难相信的?”
师父明显不信:“他真这么说?”
“嗯!之前在狐月山,外来贼人混进来想给百姓下毒,总挑着人们不容易防备的时候下手。有一次沈堕连夜迎着雨去阻止,正好被我碰见,他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贼人全都杀了。这就是他做好事的方式……简单粗暴,蛮符合他的性子。”
师父冷哼:“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不愧是江湖上的混混,无知。”
“是啊……”我有些感慨,片刻失神,语调也低落下来,“可是他也曾为了我配合太子救汉清,为了我走进囚笼入皇宫。他明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肯不顾一切地守护我的守护。就因为我热爱脚下的土地,所以他便不允许贼人觊觎。他只是个江湖上的混混,是个臭名昭著的坏人,就算做了好事又有谁会记得他,又有谁会懂得他呢……怎么那么傻。”
这一次,师父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师父,”我好久没这么叫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是扬威夫人,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你想守护宣明。而我是个无名女侠,是万千百姓之一,我只想守护我的安生日子。很多时候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但没办法的是,也有很多时候我们不相为谋。”
我从怀里掏出令牌,这是小时候她给我的,方便我这个生面孔初入大将军府。
现在我用不到了。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荆禾无以为报,便由那瓶七日散替我还了吧。从今以后,我也要去江湖当混混了。若在江湖中有缘相逢,还请扬威夫人……手下留情。”我从容地笑了笑,把令牌给她。
师父看着那块令牌,轻蹙眉头,不肯接:“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师妹!师妹!——荆禾师妹!——”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呼喊声。
我认得出,那是我大师兄的声音,也就是我师父的大儿子。他从小最喜欢跟我玩,废话能聊半天,若让他缠上,我可就难走了。
我把令牌往旁边桌上随手一放:“我得赶紧走了!告辞!”
来去匆匆,便就此离开了大将军府。
可以说我今天白天跑的这两个地方都挺失败的,虽然我成亲的事,本来也没打算邀请他们来。
马车摇晃着前行,我靠在沈堕怀里:“请宾客的事太难想了,过几天再谈好不好?对了,我今天捡到一张通缉令,你猜上面是谁?”
他对我强行转移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还能是谁,不就是我吗。”
“答对了一半!”我坐起来,掏出那张叠好的通缉令,兴奋地说,“你看!你旁边是谁?”
他懒懒地瞥过来一个眼神,上面的画像一点也不像,他直接略过,看的是字。在看到上面写着“荆禾”二字的时候,他登时坐直了身体:“怎么会是你?”
我举着通缉令,画像正好在我脸旁边,不管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像:“是呀,是我!这上面说我是江洋大盗,偷了某大户人家宝贝的东西,重金悬赏我的行踪。我才当反派几天,就能上通缉令了,我是不是也太了不起了。”
沈堕把通缉令拿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他连对自己的通缉令都没这么认真过,沉着脸不乐意:“这姓陈的真是小心眼。”
野蛮地把通缉令揉成一团,没两下就用内力把那纸碎成了粉末,抬手时撩起窗上坠着铃铛的布帘子,粉末便迎着风被吹了个干干净净。
我不满道:“你怎么给我扔了,我那是第一次上通缉令呢,说不定走出都城就找不着第二张了。”
回头太子登基,定会大赦天下,沈堕有天焰刀护着,他的通缉令也就是个摆设。到时候我们俩的通缉令估计都和没有一样。
“通缉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着,拽着我的衣袖,再次让我向他靠近,撞进他怀里后,他反向我身上歪斜,然后把下巴抵在了我脑袋上,拿我头来垫着,太可恶了。
我故意发了狠捏他的手,可他不为所动,就跟没知觉一样,任我胡来,真是没劲。我推开他的手,晃了晃脑袋,想把他整个人都甩开。
他闭着眼睛假寐,耐心十足,不管我怎么晃,他都能等我晃完,再马上贴过来。
我玩不过他,放弃挣扎,问道:“我们成亲就定在连星阁吗?我实在不太喜欢你们那。”
“那你想去哪儿。”
“去芳鹿山好不好?你答应我要陪我去的。”
“……行啊,不过五月的时候芳鹿山估计天天都会下雨,你别觉得心烦就好。”
“天天?那我再考虑一下。”
他抓着我的手,最喜欢揉捏我的手指头:“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请哪些宾客,在连星阁好歹还能有连星阁弟子凑人数,去了芳鹿山,会不会太冷清?”
“也是……那要不,我们干脆不要办仪式了,直接在狐月山下找个酒楼,宴请四海来客,谁来都能分杯酒,不喝酒就领两块喜糖。”
“可是这样估计得招来不少人……多到你想象不到。”
“怕什么,热闹呀!何况你不是很有钱吗?”
“我很有钱?”沈堕听这话眼睛都睁开了。
“是呀,你那无名楼,还有你那宝库,不都是宝贝么。光是灵白玉我就看到了十几箱!”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沈堕明知故问,“哦,原来某位女侠竟然不请自来,跑到我宝库里偷宝贝。”
“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偷吗,你用词应该准确一点,何况你也分赃了的!”我说着,动手在他怀里摸玉佩,“玉佩呢?快把赃物交出来!”
他不仅不制止我,还顺手把自己的衣领给扯开,故意装傻:“我也不记得放哪儿了,你再好好找找,仔细找找。”
臭流氓。
我反手朝他来了一掌,他直接伸手迎上来,扣住我的手:“娘子,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有那种倾向。”
“什么倾向?”
“就是想把我捆起来,然后再剥光,然后再这样那样,我太纯洁了,后面的步骤我也不太清楚。”
“?”
我总共不过就用衣带捆了他一次,难道给他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变态印象吗。
我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拉着他向我靠近:“实不相瞒,我还一直都想把你欺负哭,最好让你泪眼汪汪,在我怀里狠狠掉泪。”
他听了脸色稍显沉重:“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样,”我哼哼两声,“小公子,怕了吧?”
“怕,怕的估计今晚都要睡不着了。女侠你那么善良,不如你抱着我睡,你哄哄我吧,你肯定不忍心看我睡不着的,对不对?”边说着话,他边不要脸地凑近,紧挨着我,把我都挤到角落去了,比那山君都黏人。
眼下天气越来越热,今夜尤其很闷,我使劲推他:“走开!别贴着我,好热!”
“不。”
“过几天入了夏,你再敢这么抱着我,我就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