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那管事娘子顿了顿,说道,“奴婢两个今日去,听她们府上说主子不在,平日就只有姑娘在家。家里也没有别的主子,那位叶大姑娘以前也没人听说过。家里这样豪奢,宅子外头却弄得并不出奇,实在……像是个藏人的地方。”
“……”叶毓窒了窒,要真是那样……
哪怕只是想想,叶毓也忍不住凭空生出一股愤愤不平的怒气。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码字真是码到哪儿算哪儿,我到底怎么把这章写这么肥的,快表扬我啊。
第41章 尴尬
宣平侯夫人毕竟老练许多, 听那管事娘子说完,冷下脸训斥道:“这话你也敢乱说?这只不过是你胡乱揣测,说出去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岂不是我们府上的罪过了?京城里藏龙卧虎,什么人物没有, 那些有底蕴的人家素来内敛,又不是穷人乍富,有几个钱都要显摆在脸上, 说不定人家把宅子门脸弄得朴实些,只是不想太招摇呢。”
那个管事娘子领会过来, 知道宣平侯夫人是敲打提醒自己, 不管怎样, 这位叶大人和叶大姑娘非比寻常,是宣平侯府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那管事娘子忙说:“对对,夫人教训的是,是奴婢自己胡乱揣测, 夫人放心, 出了这个门,我再乱说话就该乱棍打死了。”
“退下吧。”
“是。”
两个管事娘子出去之后, 叶毓疑虑地问道:“婆母, 您觉得这事情……”
“不大可能,若是真如她所说,那得什么人能养得起这般金尊玉贵的外室?没道理的。”
这倒也是, 叶毓心里这才舒服些了。这么纯净美好的姑娘若是让人骗去养做外室,哪怕只是想想也让人心中生气。
宣平侯夫人跟叶毓说道:“你刚回京城不久, 若是真想和这位叶大姑娘结交倒也无妨, 只是凡事多留个心眼儿, 不要犯人家忌讳。”
叶毓点头表示受教。宣平侯夫人语气一转,换了个轻松的口吻笑道:“可真是托了叶大姑娘的福,这么好的东西,我留两个尝鲜,别的你都拿去给姝儿和照儿吃吧。”
“他们年纪小吃什么不行,母亲先尝尝。”
婆媳两个客套几句,宣平侯夫人留下两个红橘,五六个大青枣,别的就都叫拿回去给孙子孙女吃。叶毓自己也只舍得尝了尝,全都留给了一双小儿女。
韩子赟这几日在京畿大营值守,没回府里来,叶毓一肚子心事也不能找他商量,心里反反复复盘桓的都是叶初的影子。
她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自从见了叶初,整个心思莫名都系在这女孩儿身上。
期间嘉仪县主办了个赏花会,说王府里红白海棠都开了,邀请京中各家贵女去忠王府赏海棠花。帖子送到宣平侯府,叶毓托词没去,不是冲着郭子衿,但凡想到忠王府里有郭遇那个人,叶毓这辈子都不想踏进忠王府半步。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叶毓,她隔天就派人来给叶初送了张帖子,邀请她来宣平侯府赏花。
“说是她们家花园里两株双色山茶开得正好,请我去赏花。”叶初第一次收到这种请帖,新奇地拿着这张帖子给谢澹看,问他,“哥哥,你说我去不去呀,咱们家的园子里不是也有双色山茶花吗,也没什么好看的。”
谢澹道:“她说赏花,其实就是邀请你去玩。”
“我跟她们家又不熟悉,也就跟韩静姝熟悉一点儿。”她想了一下,问道,“哥哥,要不你陪我去吧?”
谢澹屈指作势要弹她脑门,好笑地嗔道:“你哥一个大男人,陪你去跟一帮夫人小姐赏花?亏你想得出来。”
叶初自己也觉得好笑,也就那么一说,笑嘻嘻捂着脑门躲开了,问他:“哥哥,你说这位韩夫人是不是也太好客了,又给我送礼,又请我去玩。”
谢澹道:“她大约觉得跟你投缘,想结交你吧。你要真不想去,就给她回个信,找个托词说你不去就行了。”
“托词生病吗?”叶初说,“你等我想想要不要去。”
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不想去。果然,小姑娘叫人给叶毓回了信,多谢叶夫人相邀,却推说自己偶感小恙,有点咳嗽,赏花会就不去了。
然而叶初没想到,第二天叶毓就派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来问安,还送了两瓶秋梨膏和几样补品来。结果还把常顺吓了一跳,没听说姑娘生病啊,他这大管家当得也太失职了!
常顺把来人请进来喝茶招待,自己赶紧就往内宅跑。
叶初撒了个小谎就觉得这事儿过去了,早晨起床后正在梳妆,叶茴一脸狐疑地进来问:“姑娘你怎么了,可要把许太医叫来?”
叶初:“我没怎么啊?”
叶茴就把宣平侯府派人来探病送秋梨膏的事儿说了,“……常顺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问安呢,你正在梳妆不让他进,他拦着我打听姑娘贵体好些了没。”
叶初:“……”
小姑娘窘着脸放下正在吃的牛乳燕窝,赶紧叫春江去处理这事儿。春江自然知道自家姑娘撒了个小谎,接了补品道了谢,才好生把人送走了。
晚间谢澹回来叶初跟他讲,谢澹笑了老半天。
“你还笑!”叶初懊恼地扯着他撒娇不依,嘀咕道,“我哪知道她还会叫人来探病啊,这位韩夫人是不是也太热络了。”
中间隔了十多日,宣平侯府又送了帖子来,说是叶毓和韩静姝想约她一起去太液池游湖泛舟。叶初这次犹豫一下,答应了。
她实在是不习惯要到一个不甚熟悉的人家里玩,但是跟韩静姝相约去湖边玩却还挺愿意的。
这事情谢澹也不好陪着,到了那日,便安排卫沉提前派人去太液池巡查值守,常顺带了二十名侍卫护送叶初过去。三月末的天气,叶初里头穿着杏色襦裙,外头罩了件薄薄的浅绿提花纱褙子,收拾打扮一番就出了门。
宣平侯府备下了一条双层画舫,不止叶毓和韩静姝来了,还叫了府中两名庶女来作陪。两人跟叶初年纪相仿,一个十五岁叫韩瑾儿,一个十三岁叫韩瑛儿,比叶初还小了一岁。叶毓为这次游湖可没少准备,在画舫上摆满了点心茶果,设了酒宴,带着几个女孩儿坐在画舫上绕湖观景游玩。
来之前叶毓就琢磨着要找些什么话题、怎么跟叶初熟络起来,结果见面之后,她和两个小姑子就沦为陪同,全程听着韩静姝小嘴啵啵啵,缠着叶初问这问那,这两人倒是挺有话说。
韩静姝问:“叶姐姐,你上回赏花怎么没来,娘亲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一提这茬儿叶初心里还有点窘,赶紧说:“就是这时节容易咳嗽几声,已经好了,多谢韩夫人送的秋梨膏。”
叶毓关切问她怎么容易咳嗽呢,叶初说幼年体弱,冬春时节就会有咳嗽的毛病。
叶毓道:“你身子看着就娇弱,女孩儿家身体可得小心些,请郎中了没有?”
“请了,已经好了。”叶初忙说,“谢谢韩夫人关心,我就是胎里弱,看着不省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哥哥一直有请太医帮我调理,如今已经好多了,也就是看着有点儿瘦罢了。”
叶毓一听忙问:“怎么会胎里弱呢?你娘亲是怎么去了的,父母早逝后就一直跟哥哥生活?”
叶初道:“哥哥说我是早产,小时候老生病,现在已经好多了。韩夫人不用为我担心。我娘亲很早就病逝了,那时我太小了还不到三岁,也不甚清楚。”
早产啊,长姐的女儿也是早产。叶毓心中轻叹,觉得眼前这女孩很叫人心疼。
她忽然想到,似乎没听说嘉仪县主有体弱之症?
叶毓心中各种念头,定定神忙又问:“叶大姑娘幼年不是住在京城吧,老家是哪里?”
叶初琢磨着,自己跟哥哥住过许多地方,哪里算是老家呀,就说:“以前住在漉州。”
见叶初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叶毓自己也觉得一直问这问那有些太急切了,忙笑道:“你看我这性子,实不相瞒,叶大姑娘长得跟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我一时有些冒昧失礼了。”
“无妨的。”叶初抿嘴浅笑。
“叶大姑娘,能不能问一问,你母亲姓什么?”
叶初说:“我母亲姓叶啊,我随母姓。”
“你母亲姓叶?”叶毓愣住,她潜意识中一直认为叶初的父亲姓叶,为此还曾怀疑过她父亲是否跟自己娘家有什么亲缘关系,才会跟长姐长得相似,竟然没想到她随母姓!
叶毓急忙追问道,“那你父母是谁,为什么随母姓呢?”
父亲的名讳哥哥从来也没提过,她哪里知道。叶初赧然笑道:“我父亲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可能因此随母姓吧。”
叶毓:……郭遇那小人还没死呢。这点似乎对不上。
叶毓不死心地又问:“你母亲姓叶,跟之前的太常寺卿叶家可有什么亲戚关系?”
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一遍了,叶初摇摇头:“当真不认识。”
她一直问来问去,叶初不免就觉得有些别扭了。她拉着韩静姝转移了话题,望着湖面笑道:“这湖真大,里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鱼。”
韩静姝说:“这么大的湖,一准是有鱼的,叶姐姐你会钓鱼吗,我会钓鱼。”
“我也会,我在家里就喜欢去园子里钓鱼,我还喜欢吃鱼。”叶初道。
韩静姝高兴得一拍手:“我也喜欢吃鱼,姐姐我们去钓鱼玩吧!”
韩静姝跳起来就跑,叫丫鬟赶紧给她们拿鱼竿来,拉着叶初跑下画舫二楼去钓鱼。叶初随身的四个丫鬟也立刻跟了下去。
韩瑾儿和韩瑛儿虽是庶女,却也是京城里教养长大的侯府闺秀,礼仪规矩上可不敢有半点随性,两人就坐在二楼陪着叶毓。
韩瑛儿笑道:“这位叶大姑娘张口闭口都是哥哥,她哥哥一定十分宠她。”
韩瑾儿道:“是啊,你没听说她父母早逝吗,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对唯一的妹妹自然十分疼爱。”
叶毓坐在那儿心绪杂乱,不停地自我纠结游移。这姑娘一颦一笑像极了长姐,也是早产,母亲偏还姓叶。叶毓总觉得她跟长姐、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若说她是长姐的女儿叶毓一百个相信,叶毓简直要怀疑忠王府当初找错了女儿。
可人家家里却还有一位兄长,而且郭子衿长相同样跟长姐相似,身份来历似乎也无可怀疑。
叶初和韩静姝到了一块儿就玩得十分开心,两人钓了一下午鱼,趴在船舷上折了小船丢下去,比比谁的小船能浮得稳。小纸船被画舫带起的波浪一打就翻了,两人惋惜地笑闹起来。
两人这么趴在船舷上玩,叶毓看着心惊,急忙跑下二楼劝道:“可不能这么玩,快过来,要是一不小心落了水可怎么办。”
两双清澈乌亮的眼眸回头看她,韩静姝说:“娘亲,我们不会掉下去的,我们很小心的,掉下去我也会游水。”
“就你淘气!你叶家姐姐身子娇贵,能跟你一样吗。”叶毓黑着脸训斥女儿。
她说着向周围的一堆下人责怪道,“叶家姑娘年纪小,姝儿更是年幼淘气,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叶菱开口道:“韩少夫人放心,姑娘爱玩,我们身为下人只管让姑娘玩得高兴就好,自然会尽职守着,绝不会让姑娘落了水的。”
叶毓颇有些无奈,主子贪玩任性,下人不光不劝阻居然还怂恿着,真掉下去可就糟了。叶毓说道:“姑娘年纪小,这么大的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回去怎么跟她兄长交代?”
她说着叫韩静姝,“你叶家姐姐看着就娇弱,哪禁得起你这么闹腾,快陪你叶家姐姐去楼上吃些点心,休息会儿。”
被她这一说,叶初就拉着韩静姝离开了船舷,两人去画舫二楼看风景。叶菱和叶茴寸步不离地跟上,春江和春流则落后一步,收起叶初椅子上的垫子和帔风。
叶毓不知道叶菱叶茴的本事,总觉得这两个丫鬟也太大意了,不尽心还自大,万一呢?这么娇贵的姑娘半点闪失也不敢有啊。
叶毓见了叶初两回,她身边似乎就只有丫鬟,丫鬟们无非也都岁数不大,按说这般年纪的千金贵女,身边都该有奶娘和嬷嬷的,一来能教导姑娘礼仪规矩,教姑娘人情世故,二来也能帮姑娘约束下人、打理庶务。
叶毓便问春江:“你们姑娘身边的奶娘、嬷嬷怎么没跟来,家里可有请女傅?”
春江道:“回韩夫人,我们大人一向亲自教导姑娘,教姑娘读书习字。”
叶毓心说这位兄长怎么也不靠谱,他一个男子来教养年幼的妹妹,他哪里懂许多女儿家的规矩和道理,家中再没个长辈,他到底是怎么教养妹妹的!
叶毓只能说道:“你们大人可真疼爱妹妹。”
她口不由心,谁知春江却笑道:“那是,我们大人对姑娘百依百顺,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姑娘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海底的龙宫,大人都得想法子去弄。”
“……”叶毓一阵无力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申时中一过,叶初便跟叶毓说她该回去了。
晚间谢澹回来,问她白天游湖玩得怎么样。叶初说跟韩静姝坐着画舫钓鱼了,还相约下回要去骑马,她答应把小珍珠带去。
叶初说:“我跟她讲我有一匹长不大的小马,她还不信,我们约好了下回去她家在城外的马场骑马。”
“那韩夫人呢?”
小姑娘脸上纠结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想说道:“韩夫人对人特别热情,但是我有点不习惯这样,她老是喜欢拉着我问这问那,我觉得有些冒昧了。”
谢澹说:“韩家的马场在城外,太远了,你们哪天去?”
叶初说:“我们还没说定呢,我们就是私底下闲聊的,她毕竟是小孩子,也得回去跟她娘亲商量,再叫人给我送帖子。”
谢澹忍笑道:“你还知道她是小孩子呀。”
“可是她很好玩啊,还特别会玩儿,跟她玩心情会很好。”叶初理直气壮道,“她两个姑姑就不会玩,就会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我们钓鱼她们两个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