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第45章 节哀
  杨清元依汗王的指令, 时常来给王妃“上课”。只今日,他告了假。
  “杨大人有说是什么原因吗?”沈鸢问来人。
  来人摇头:“杨大人早上从汗王那边回来,身体就不太舒服, 现在还在休息着。”
  沈鸢颦眉, 顺手合上了书卷。这段时间她的朔北语突飞猛进,对朔北方方面面的了解也更深一步, 杨清元功不可没。更重要的是, 有杨清元这位学识渊博稳重冷静的同族在,她就感觉安心许多。
  现在听闻他身体抱恙,下意识地想要去探望,转而又感到不妥当,止住话头只颔首回应。
  “请大夫来看了吗?”
  “着凉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那人轻描淡写。
  也难怪, 入秋之后天气急转凉, 朔北人早就见怪不怪, 这点初寒对他们来说只是毛毛雨,在他们眼里只有单薄体虚的中原人才会因此受冻。这点小风寒, 算的了什么?
  也罢, 沈鸢心想。杨清元一向心中有数, 他若真的身体抱恙严重必然会请大夫来看,她不必显露太多关心授人话柄。
  “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了。”
  那朔北来人弯腰致意, 再起身时,注视坐在桌边的小王妃, 却有短暂的犹豫, 欲言又止。
  小王妃抬高眼眸, 与他踟蹰不决的眼神相触, 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与那次杨清元提醒她躲避朔北人的恶意时的神色如出一辙。
  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眸光忽闪:“没有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心里隐隐不安,却不知为何。沈鸢推开书卷,转而拿出珍藏的回信,拿起又放下。
  这一幕被玉姿全数收进眼里,含笑:“殿下看了这许多遍,信封摸得都快包浆了,难不成真要把每个字都细细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呀?”
  沈鸢知道她不过用揶揄的口吻行安慰之事,佯装温怒地瞪她一眼,听话地收回了信。
  自从那晚之后,她的内心一直没安定过。今日焦灼感尤甚,宛如要把一颗心脏放在火上烤,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兀自想着,手边的银杯被注入清水。
  “刚刚诺敏太妃派了人过来,想请殿下去她那边坐坐。”玉姿在她耳边说。
  思绪纷乱的沈鸢刹那回神。
  玉姿并不知道主子与诺敏太妃发生的那些事,故而听闻邀请先是疑惑而又警惕,害怕这陌生的朔北太妃有什么坏心思。
  毕竟朔北人无缘无故地展露轻视与挑衅已不是第一次了。
  “您要去吗?”玉姿问沈鸢:“奴婢要不要找个理由婉拒了?”
  沈鸢思忖一会,回答:“不用了,备马。”
  ……
  当坐在太妃的帐中,接受太妃灼灼目光的注视,沈鸢才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要更如芒在背。
  沈鸢早能想到诺敏邀请自己来的缘由,只是真坐到了诺敏对面,在与她热切眼神相碰的那一刻,沈鸢还是自觉挪开了目光。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诺敏开门见山。
  沈鸢只是回应:“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
  诺敏道:“你是知道的。”
  经过数日,诺敏已没有当初的惊慌无措,而是重新换上初次见面时的豁达不迫,说话更是直抒胸臆不再藏着掖着。
  诺敏幽幽叹息:“这段时间我思来想去,想通了很多,知道时日久了总会有人知道,是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沈鸢只是语气平稳:“我并不是会去告密揭发害人性命的人。但是。”她吸一口气:“我也帮不了您什么。”
  她接着道:“我没有掌握生死的权力,也不能堵住其他人的口,只能堪堪保住自己,却不能帮到您。”
  诺敏紧紧盯着沈鸢,注视几许,继而目含春水般弯唇:“你说得很直白,也很真实。”
  沈鸢淡淡低眉:“您都开门见山说得直白,我又何必藏掖三分?只是望您莫责怪。”
  “其实当日你已经帮了我,这样的恩情我和苏木尔都记在心里,又怎么可能再会有责怪?”她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想找人聊聊,毕竟除了你再没有人可以让我说这件事了。”
  与家奴私通是死罪,就连喀其都会受到牵连,诺敏无法对别人说,只能一直压在心里将那源源不断的不安忧惧独自承受,压得太久太久了,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既然被沈鸢察觉已无法阻止,那就让她能成为自己倾诉的对象吧,就算只有一次。
  可是眼前的小王妃却直接又不失礼貌地回绝了她。
  “若您真的想守护住这个秘密,就不应该与任何人分享,即使是我。”
  沈鸢低着眉,姿态尊敬,但话语诚挚又肯定:“因您心里也清楚,这样的秘密会招来杀身之祸,为了您也为了其他人,就不要说出来。毕竟隔墙有耳,人心易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传播出去。”
  诺敏愣住,热切的眸子黯淡了一瞬,又很快染上深沉,深深地凝视沈鸢。
  沈鸢抿下最后一口奶茶,缓缓起身向太妃福身:“不便再多叨扰太妃娘娘,这就告辞了。”
  礼毕转身,听到身后太妃绵柔的声色:“喀其已经向汗王举荐了苏木尔,他不日便会作为汗王麾下将士入伍,再不是我一人的家奴了。”
  沈鸢顿住脚步侧过脸:“苏木尔勇猛,在汗王麾下必然建立功勋不负娘娘所望,只是。”
  她问诺敏:“这样太妃娘娘便能得偿所愿了吗?”
  若不做低微家奴,建功立业被授勋爵,有了权力之后,苏木尔就能名正言顺地与诺敏在一起了吗?
  沈鸢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思考,只又觉得似乎太过异想天开。君臣之间千百年的制度,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将领改变?
  诺敏印证了沈鸢的推想,摇头涩然苦笑:“当然不会,只是他有了自己的事业,他日有了功勋,不屈居人下为一低贱奴仆,于他而言终究是很好的。”
  沈鸢了然。诺敏太妃其实,有心要结束这段禁忌之恋。
  先汗王归天十载,她就守了十载的寡。因继位汗王是先汗王之子不能承及母妃,她便再无处可去只得孤身一人。
  起初她还好,日子还能熬的过去,但时间久了,那些消之不去的寂寥空虚纷至沓来,像河流一样将她淹没。她数次想要抓住什么不至沉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有在苏木尔这得以喘息。
  而苏木尔从前不过一届奴仆,太妃于他是主人,上下关系地位失衡,这段恋慕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迫于强权不敢不从,谁也说不清。
  还不如放他自由,也好过被她裹挟着一起沉沦。
  诺敏明亮动人的眼眸注视沈鸢,不久便弯下眼角。她知道,小王妃冰雪聪明,能够很快心领神会。
  “多亏那次的虚惊一场,让我也想得更加清楚。我本就是先汗王的妃子,没有后嗣本应跟着殉葬早就没命了才对,是岱钦把我救下还给我喀其。有这样的幸运,我怎么能再轻易挥霍?又怎么能辜负岱钦的善意让他为难呢?”
  “许苏木尔一个好的前途,总好过被我连累,他不过是个奴仆,很多事情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今日邀你前来,也是想为了给苏木尔谋前程。你是汗王的爱侣,将来苏木尔真的为汗王行军打仗,还请你多多照应。”
  话全然说开,再无半点含蓄。沈鸢站在帐门口,回头望着含笑的诺敏,见她神态自然豁然真诚,不免动容。
  她与诺敏并不算相熟,却莫名地互生好感,她知道诺敏是个真实良善又落落大方之人,而诺敏也这样看她。
  “您也说,汗王重情义。”沈鸢道:“苏木尔是您和喀其的身边人,又勇猛忠诚,汗王是不会亏待他的。”
  诺敏再次深深凝望她。
  沈鸢回以淡然一笑,转身出了毡帐。
  乌黑的福团儿还停在帐外,见到主人出来十分兴奋,立刻曲下脖颈求抚摸。
  沈鸢便身后在它颈上顺着毛发轻轻抚了两下,福团儿鼻腔喷出两股气流表示舒适,而后拿头蹭蹭沈鸢。
  诺敏出来送行,问沈鸢:“这小马是岱钦送你的?”
  “是他为我挑选的。”
  “是一匹好马。”诺敏微笑:“他对你确实上心。”
  沈鸢点头笑笑:“嗯。”转身上了马。
  她记着对岱钦的承诺,每日亲自喂养照顾福团儿,得闲便会骑它跑一个时辰,因此福团儿很快认定了她,她上马下马因而极其顺利再无不便。
  看着小王妃流畅的动作,坐在马背上时沉稳自信的举止,诺敏的目光亮了起来。
  “我发觉。”她说:“你与我第一次见你时有许多不同了。”
  许多不同?马上的沈鸢不解其意。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身材纤弱瘦小,看起来病怏怏的。”说话间,诺敏拿手在面前比划沈鸢头顶的高度。“可现在似乎长高了。说话举止也更沉稳了。”
  “是吗?”马背上的沈鸢沐浴在日光里,弯起眉眼波光莹莹。她坦然地一笑,打破一路过来保持许久的端肃重又显出少女烂漫。
  诺敏眸光幽深:“看来岱钦是用了心调/教你。”
  马上的沈鸢忽地“噗嗤”笑出声。“是承蒙朔北国的调/教。”她歪着头大方回应。
  两月退一夹,在诺敏的目送中,沈鸢骑马奔离,沙尘被甩在马后,接着两匹载着护卫的骏马紧跟其后奔入飞沙尘幕,一同消失于诺敏的视线。
  当真有了些朔北王妃的气势。
  福团儿载着主人一路向前,一连在马圈里闷了七八个时辰早就憋坏了,正想撒开蹄子跑他个好几圈,突然颈上一拘,被背上的主人拉了马疆催停。
  无奈,只得停了蹄子,福团儿发出“哼哼”响声表达不满,却见主人已即刻跳下马,头也不回地踏着疾快的步伐拦住一个人。
  “杨大人。”
  杨清元停下脚步,看着越走越近的沈鸢,略晃神。
  “你身体如何了?”沈鸢见他面色灰暗神态黯然,询问道:“既然染了风寒,就不要再出来走动。”
  杨清元迟疑着开口:“只是突闻噩耗,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罢了。”
  他垂首致意:“也请殿下节哀。”
  节哀。
  沈鸢脸上的表情刹时凝固。
  “什么?”嘴唇颤动,声音几乎细微不可闻。
  杨清元诧异,又立马明白过来。
  小王妃还不知道大周天子驾崩的信息!
  “啪嗒”
  沈鸢的马鞭落入草丛。
  作者有话说:
  有些地方卡文挺严重的,得再理理大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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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生气
  那封家乡而来的信件始终被小心翼翼地收在沈鸢的衣服里贴身带着, 此时信封坚硬的边角抵在胸口,透过里服抵上肌肤,宛如一把利刀破开层层衣物、刺破外皮、直达心脏。
  沈鸢胸口蓦地一紧, 拿手捂住了。
  “各地的藩王, 他们都有这样的打算吗?”她问。
  “目前只有汝南王。听探子回报,他早在先帝病重时就已开始招兵, 汪淼的精锐一直停在京都附近抽不开身, 让汝南王麾下已调集上万兵力。如今先帝驾崩幼帝继位,汝南王更加不满,看样子是有要讨伐的意思。”
  沈鸢紧紧拢眉急剧思考。
  杨清元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局势还不明朗,当下各地藩王还没有明确动作,京都也还算安定,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但沈鸢的眉头始终没有松下来。沉默许久后, 她终于再问。
  “定国公, 真的会篡权夺位吗?”
  杨清元道:“狼子野心, 昭然若揭。”
  沈鸢倒吸一口凉气,衣间的那封信件边角扎人的触感再次冲上头顶, 蔓遍四肢百骸。
  “只是若要明目张胆地篡位, 恐怕没那么容易。”杨清元很快接着说。
  “大周王朝毕竟绵延三百年, 根基还是在的,仅凭那一支长风军就想颠覆,没有那么简单。正因如此, 他才会扶持十二皇子继位,堵住悠悠众口。”
  “短时间内他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各地藩王也多半还在观望。”
  杨清元何其明白, 汝南王招兵, 其他藩王必定蠢蠢欲动, 沈鸢忧心沈家天下的安定,但更忧心家乡亲人的安危。
  沈鸢肃着面容,她能听出杨清元话语中的刻意安抚。但她清楚,眼前的安定只是“短时间”内的。奸臣有心,藩王欲动,大周朝内部小心维持的平衡难免打破。
  只那时,远在江南的父王与王兄又将作何选择?
  她了解父王,但更了解王兄。
  心流澎湃,胸口的那一抹坚砺的触感再次极度放大,沈鸢艰难地呼吸让新鲜空气充盈体内纾解闷郁,然后背过身伸手将那封扎人的信件拿出来,放在手心收紧。
  “杨清元,我想问你一件事,还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说。”
  “如果各地藩王真的欲行讨伐之事,淮南王的胜算有多大?”
  身后那人沉默着,沈鸢没有转回身,看不到他现在的状态,是在忪怔,是在思考,又或是踟蹰不敢开口?
  “臣不知道。”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声线低沉,话语诚恳。
  长草枯黄,黑亮的马蹄踏在干草上窸窣几声,福团儿垂下马首,蹭蹭小主人的胳膊。
  杨清元看到沈鸢抬手去为福团儿顺毛的背影,听到她平静地说:
  “没关系,本来就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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