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兰穆傲娇地一哼,觉得自己果然震慑住了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勾勾手,把帖尔班叫过来。
“等会带我跑马,可得给我争气了!”
第49章 秋猎
猎队排成整齐的两排, 在寒风中蓄势待发。远处是直奔向天际的金黄,长草间隐约能看出野兔奔跑的身影。
一只雪白前蹄破开队伍向前踏出,马上众人皆偏头望去, 看到那位彪腹狼腰的汗王骑着乞言察苏, 疾风撩起他许多散发切割硬朗的侧颜。他半眯眼睛,眺望前方那片草场。
苏木尔抬着牛角大弓上前, 递给岱钦。
岱钦挪开臂膀伸手去接的刹那, 一颗梳着长辫的小头从岱钦胸前钻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中原来的王妃?!
众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种场合岱钦居然还带着他的小王妃。
沈鸢好奇地环视左右,看到马上之人无不身形彪悍壮硕,蜜色的皮肤,虬结的肌肉,厚实的裘衣加身也挡不住他们内里坚实有致的身形。
这些人无一不是朔北国最勇猛的王族与将军, 是岱钦身边的手足与干将。
和他们一比, 沈鸢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麻雀进了老虎窝里…
“别走神, 抓紧缰绳。”岱钦在她头顶说。
沈鸢立马回神,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即刻收紧了抓握马缰的手。
“苏木尔, 你也寻一匹马, 一起。”岱钦道。
苏木尔的应答声还在耳边,沈鸢眼前的景象刹那疾速放大,人声被呼啸风声与蹄声压过, 所有的静止与端肃倏地被飞驰取代。
沈鸢奋力拨开疾风的帷幔向侧方看去,数匹马并驾齐驱, 马首颠簸喘着粗气, 在他们身后扬起比人都高的尘幕, 满天飞沙中不断飞出骑马之人。
猎狗在前面开路, 能比人比马更快地发现藏伏草丛的野兔野狐。跟着猎狗追寻的方向,乞言察苏不断换蹄调头,把沈鸢颠簸得差点掉下来。
沈鸢死死抓着缰绳,可下面的马鞍还是数次离身,与这次的颠簸相比,从前的跑马就和闲庭信步一般,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再次被颠离了马鞍,忽地腰身一紧,被身后的岱钦手臂环抱稳稳当当地按下。岱钦一面按住她,一面俯下身躯减少阻力,胸膛压在沈鸢凸起的脊骨上,短须几乎贴在沈鸢颈后。
这时候岱钦必然全神贯注地找寻着猎物,沈鸢紧闭着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怕打扰了他。忽然,一只手掌抚了抚她的脸颊,前探出去指向前方草地。
“看到了吗?”岱钦提醒她。
“好像…好像是一只狐狸。”沈鸢道。
压在脊背的坚实胸脯忽地放松,沈鸢看到岱钦的抓握的手抬起来,油黑的大弓已拉开。
还没来得及反应,银黑的箭头从眼前划出一道亮眼弧光,疾速向前,光的尽头点中正埋藏草丛绕弯奔跑的赤狐。
左右骑马的大汉大呼喝彩,岱钦拉马停下,抱起小王妃,兴冲冲地示意她去看自己的秋猎首获。
那只赤色狐狸在长草堆里翻滚着毛茸茸的身躯,箭头精确无比地插在它的腹部,令它不得立刻就死。
“抓起来剥皮。”岱钦指示手下。
这赤狐甚是少见,好不容易打下一只,皮毛正好可以给沈鸢做个披肩。岱钦看见手下抓起那战利品,不由地勾起嘴角。
沈鸢长呼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抹抹粘在脸上的碎发,正要缓一缓,只见岱钦又要催马了。
这开场这么顺利,第一次就打了只赤狐,岱钦来了大兴致,兴冲冲地就要再带着沈鸢再打几只。
沈鸢一口气还没缓过来:“…”
由着他吧,毕竟也很少见他这么兴奋。
时间尚早,秋猎开始时太阳不过刚刚西沉,这时天空也才染初霞云。动物昼伏夜出,刚到狩猎高/潮之时。
乞言察苏优雅地甩甩马头,给了旁边一匹棕马高傲的一眼,抬起蹄子转身往西边跑去,翻起的草泥飞出半丈高。
“畜牲!”谷兰穆叫道,忙低头去寻身上的泥点。
“小姐放心,没沾上。”带着谷兰穆骑在棕马上的帖尔班及时护住了她,乞言察苏踢飞的泥点都打在他身上,半点没上谷兰穆的身。
帖尔班小心翼翼地解释,本以为能让小姐消消气,却不想谷兰穆更气恼了,看着头也不回飞奔而去的乞言察苏,转头教训起帖尔班。
“叫你骑快点骑快点!这下好了吧?都让他们走了!”
帖尔班挠头:“汗王的马咱们是真追不上,要不还是休息一会吧?”
“休息什么呀?咱们的马哪儿比乞言察苏差了?”
谷兰穆撅着嘴,扭头斜眼望着越行越远的乞言察苏,心里越来越疑惑。
那个小王妃上猎场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被吓哭?
岱钦一路带着沈鸢又打了两只兔子,但有了一开始的高起点,就再不满足几只野兔。岱钦停下来,让猎狗在前面搜寻其他猎物。
夕阳烧红半边天,一路从云端烧下来 ,烧到地平线上凸起的山丘,蔓延山脚燎遍平地,直烧到乞言察苏蹄下。沈鸢抬手放在眉下隔挡夕晒,极目远望,看到不久前跑出去的猎狗正披着金色霞光飞奔回来。
“海古拉回来了!”她兴奋地叫道。
岱钦顺着沈鸢手指的方向看去,颔首:“看样子,它是找到了一只大的。”
一众人驱马跟随海古拉,奔到接近山丘的位置,看到一处小型土包下几只猎狗正围着一头浑身黢黑的野猪。
那头野猪横冲直撞,数次想要突围,猎狗们不敢上前但很懂合围的战术,在它冲上来时前面的后退后面的上前,仍旧保持着围攻之势。
海古拉极其激动地在岱钦面前来回奔跑打滚求奖励,但岱钦却摸了摸短须,并没有意料中的喜悦。
“这猎狗已经把它的体力耗尽了,打不打都没什么挑战了。”岱钦望向身旁众人。“你们有人想要的,尽管出手吧。”
马上的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立刻回答。
“我来!”两个人声突然交叠在一起。
众人寻声,看到一个是岱钦的异母哥哥穆沁,另一个…
沈鸢扭过头惊奇地望着那人。谷兰穆?
谷兰穆赶上来,小脸一扬:“我想要这头野猪。岱钦哥哥,你给不给我?”
穆沁拍拍谷兰穆的棕马:“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在家带着,来这凑什么热闹?小心被野兽给翻了马。”
谷兰穆不服,指着沈鸢:“那她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啊?”
在场之人一时间都哑口。
是啊,这种场合,怎么能带女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人。
沈鸢和谷兰穆是猎场上唯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身子瘦,一个比一个年纪小,但一个大大方方跑遍草场一点也不害怕,一个自信满满地叫嚷着打野猪…
怎么和他们印象里的女人都不一样?莫名地叫那群草原大汉心里憋屈。
只听岱钦淡淡道:“没规定猎场只有男人能上。只要能打到猎物,就是好猎手。”
他冲着穆沁:“穆沁,你年长些,让一让谷兰穆,这次让她来。”
穆沁只得让步,谷兰穆高兴地拍手,冲着沈鸢就是胜利的一眼。
沈鸢耸肩,拿她没办法。这个小丫头总是把自己当对手,殊不知,自己从来也没将她看成对手过。
谷兰穆让帖尔班驱马上前,猎狗形成的包围圈里,野猪已经停下冲撞,吐着舌头喘着气,撩起厚重的眼里看向马上的这些人。
野兽的眼神总是带着与众不同的兽/性,在最原始的狩猎与被狩猎中生长,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下生存。它们从没被人驯化过,眼神里未曾染上任何人性的痕迹。
沈鸢见过家养的各样动物,却是第一次与这种纯粹的野物近距离对视。野物的眼皮一只向上撩着,混浊的眼珠里闪着尚未屈服的狠意。
一股莫名的寒意蓦然升起,沈鸢转过脸,注视谷兰穆手里已经拉开的弓。
银黑色的箭头在夕阳下闪出银色与橙色交织的光点,宛如一点火星从沈鸢心底燃起。
凭着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忧惧,沈鸢突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尚未出口,眼前弯弓的小手倏地松开,弓弦“啪”地弹回发出一声轻响,空中散开几粒白色尘埃。
忽听野猪一声凄厉惨叫,狗吠声随之激烈响起。
沈鸢看到草堆里那头野猪左腹中了一箭,这一箭彻底激怒了它,本已是困兽此时却突然被激发了最后一点求生本能。野猪在地上翻了个身爬起来,竖起尖锐的獠牙猛地冲向猎狗。
本来占据上风的猎狗被对手最后迸发的爆发力撞翻在地,合围的阵势瞬间破了。那野猪向前扑腾两下随即调转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朝马群这里冲来!
这个时候马群已经凑得很近,野猪的爆发力在一瞬间倾泻而出,几乎是势不可挡如飞星划破天际。众人只觉得一阵乌黑在眼前忽闪而过,大地都震了震。
几个骁勇之士眼疾手快,弯弓射箭,几只落,几只中。顶着两三只箭矢,野猪奔得更猛。
“退开!”沈鸢几乎是未经什么思考,扬起马鞭抽动身边的那匹棕马。
马受惊,总算挪开步子欲带离已经被吓懵了的谷兰穆。
沈鸢的马鞭还没收回,那头横冲直撞的野猪已经近到身下,她心头一凉。
下一息,她的耳边也一阵凉意。
银色寒光在余光里闪现,划过耳边斩断几缕鬓发,沈鸢身下一震,乞言察苏抬起前蹄高高扬起马身,让背上的岱钦有足够时间拔刀向下。
岱钦一言不发,紧握刀柄夹/紧马身,疾速向下俯冲,毫不拖泥带水地,一刀砍断了野猪的前蹄。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只牛皮粗绳圈从半空中飞来,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阵尘土挡住野猪的视线。
绳圈被人往后用力一拉,锁上野猪咽喉将它桎梏。
被斩断前蹄又被锁住咽喉,野猪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躺倒露出肚皮。
圈绳再次收紧,人群里一个彪形大汉跳下马,走到野猪身旁,膝盖压住它的肚子,抽出小刀抹尽脖子,斩断它最后一丝气息。
再起身退后,跪倒,向汗王报告:“畜牲已死。”
岱钦安定坐骑,坐直身躯,目光放冷,薄唇轻轻启动,只吐出三个字。
“苏木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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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驯鹰
苏木尔低着头, 眼前是野猪身上流出的鲜血,那一摊血像是雨后涨潮的湖泊,在他眼下缓慢地延展侵蚀草地。
他听到汗王说出那三个字, 他的名字。
岱钦的声线低沉浑厚铿锵有力, 是王者的气势。苏木尔当奴多年,知道当上位者用这副姿态说话的时候, 必然是要以君主角色行事。
雷霆雨露啊。苏木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 将是什么。他甚至在心里打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救驾行为抢了汗王的风头?是不是汗王要惩戒自己了?
正在忐忑之时,只听岱钦又道:“果真是勇士,喀其没看错你。”
苏木尔抬头,看到岱钦的脸上露出笑意。
苏木尔大着胆子:“都是沾了汗王的光,小人不过收尾罢了。”
岱钦道:“谨慎说话是优点,但是不要阿谀奉承, 我们朔北人不讲这套, 尤其是朔北的勇士, 更要真性情。”
苏木尔伏地称是。
在低头的前一刻,他看到坐在岱钦身前的小王妃。经过那一场惊险, 她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红晕, 汗水打湿了秀发粘在脸上, 模样上有些狼狈。
只是她的神情很快平静下来,轻轻吐着气,朝苏木尔善意一笑。
莫名地就让他想起那次她的出手相帮。
另一头的谷兰穆就没那么好了, 还没从刚才的艰险里回过神来,甚至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沁拽着野猪的一条腿把它拖到谷兰穆马下, 嘲笑她:“你的野猪, 归你了!可别再被它拱了啊!”
又是一阵哄笑。
谷兰穆涨红了脸, 想到方才穆沁笑她会被野兽翻了马, 没想到真的差点一语成谶!
没脸见人了!
谷兰穆撒开马蹄,掉头就跑。蹄子掀翻不少草泥,都打在穆沁脸上。
“死丫头!”穆沁抹着脸,骂道。
又是哄堂大笑。
穆沁一瞪眼,众人就安静了。
岱钦吩咐手下:“几个人跟着她,她就一个帖尔班太不安全。”
单手叉腰对众人,冷声:“还在这看热闹?十几个人连只野猪都拦不住,回去好好反思身上的肉都用来干什么了。”
众人也都不说话了。
有几个人忍不住瞧了小王妃一眼。
刚才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这个小小的中原女人临危不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扬鞭驱离谷兰穆的马。这样的反应能力,让人刮目相看。
他们在她面前,忽然就有点羞惭的愤愤不平。
“看什么?”岱钦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把这些人呵斥得低下了头。
回去的路上,沈鸢用袖子使劲蹭蹭额头,把头上的汗珠都擦去。想起些什么,回头问岱钦:“汗王怎么一直不问妾害不害怕呀?”
“我知道你害怕,但又不害怕。”
沈鸢:“!”这不是那次抵抗大余归来她说的话?
沈鸢撇撇嘴:“那这次还是害怕的。”
岱钦笑道:“那我把这头野猪给你做晚上的下酒菜,好不好?”
沈鸢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吃掉令自己恐惧之物,就能消除恐惧。这是我父王说的。”
沈鸢“哦”了一声,小声问:“那野猪肉好吃吗?”
岱钦勾着唇角,像是幸灾乐祸:“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