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其实年轻的汗王不像其他朔北人对待敌人那样多加羞辱,汗王待他既尊重也温和。
  但他还是觉得屈辱,因忠君报国的思想深入骨髓。也想过要自我了断,却也因求生本能一次次地临到头放弃。最后一次,刀已经在他手心里攥着,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向脖颈划去。
  刀被踩进土里,他被带到大帐,岱钦冷冷地看他:“你是我救下来的,你的命是我的,什么时候我叫你死了你再死。”
  好吧。
  杨清元停在帐外,回忆扑面而来。“你是…”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你是安阳侯世子吗?”
  “是。”他抬起头:“姑娘知道我。”
  云琦道:“以前听家父说过。因他与你一样,是军人。”
  杨清元道:“在下不算什么军人,不过随家父行过两年军。”
  云琦深深望着他,眉头皱起。“家父说,安阳侯忠肝义胆,若不是有他,蛮族的铁骑也许早就踏上了我们的疆土。”
  “但现在。”她叹气。“请世子节哀。”
  杨清元只淡淡地涩然笑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云琦看着他。月光下,她的脸很苍白,却也透着坚毅,是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平静,是那种将仇恨咬碎了化在骨血里的坚定。
  杨清元目光对上,又轻轻挪开。
  他问云琦:“姑娘来了朔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琦叹道:“既然来了,便想留下来,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否能长久地收留我们。”
  杨清元道:“公主心地善良,她会尽力,但是…”他摇摇头:“但是她在这里的能力也有限,能做到多少是不确定的。”
  “果然如此。”云琦只叹。“公主和亲而来,在这里过得也很辛苦吧?我们来此,也会令她为难吧?”
  她想起沈鸢冲入军营救下她们,与朔北的军官周旋许久,最终才带走她们的场景。
  其实是有诸多阻碍的。
  “公主会受汗王的责罚吗?”云琦问。
  杨清元肯定地回:“不会。”又说:“别多想,她既然能救你们,自然知道如何与汗王说。”
  云琦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安慰她的话,朔北人与周朝为敌那么多年,又那么野蛮那么凶残,一个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怎么有话语权,又怎么能不惹怒汗王?
  她只得将信将疑地点头,再次道过谢后转身准备回到帐子,忽然想到什么,停顿了动作。
  “有件事我想问你,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杨清元道:“但问无妨。”
  云琦回过头:“你恨汪淼吗?”
  杨清元道:“杀父之仇不可不恨。”
  云琦点头,犹豫一下又问:“那皇帝呢?你恨他吗?”
  杨清元没回应。
  云琦道:“当初抄家灭族的圣旨是皇帝下的,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君主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臣子,而臣子却只能等着被杀,甚至还要反过来继续效忠他,即使到了敌国也要带着叛主的罪过活着。为什么君可以对臣不义,而臣不能对君不忠。我带着家人到了这里,能活下来,却还觉得不安内疚…”
  她说不下去了,只得转了话锋:“世子,我今天同你说这话,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的经历是一样的。但我有恨,恨皇帝恨朝廷,但来到蛮族的地界上苟活,又觉得像是叛主。但你却好像很安定,没有恨也没有羞愧…”
  杨清元只是回答:“君不义臣可不忠,千百年来的王朝更迭都是这个道理。只是新帝也不过是汪淼的傀儡,他并不能做你家族去留的主,你该恨的只有汪淼。”
  云琦垂了眼沉默。
  杨清元又道:“朝廷是朝廷,但国家是国家。人贵在活着,只要还记着自己是中原人,骨子里流着中原的血液,必要时知道该站在哪边,便不算叛主。我这样想,便也能安心。”
  云琦轻叹:“明白了。”
  杨清元帮云琦掀起撩开一半的帐帘,指引她进去。“回去吧,明日公主还会召见你们。”
  ……
  昨日沈鸢紧绷着神经站在军营里带走了同胞,挑走了几个年纪小的大余族少女,至此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草原上各部落各汗国间的抢掠奴役原本就常见,男人被俘女人为奴,从不缺血泪。沈鸢曾感受过草原的残酷,如今更有体会。
  但令她惊讶的是,这些中原的平民并不是被抢掠来的,而是他们自己逃亡而来。
  从南边翻山越岭,在这寒冬里,来到了冰雪覆盖,为游牧民族占领的草原?
  沈鸢吃惊。“南边已经这样了吗?”
  平民道:“仗打得厉害,官府挨家挨户地征男丁,兵马又毁坏了官道与粮仓。许多人家里都没了粮食,严冬加上饥年,青州豫州等各地早已是饿殍载道。有些人往南逃了,去不了南方的只能往北,被蛮族人骑的马踢死总比冻死好。”
  原来大周,真的已经这样了吗?沈鸢心想。
  不比漠北游牧部落之间的战事凶狠且急促,中原有平原与山峦、有堡垒有城墙,人口调度复杂,战线一点点拉长,后援物资一点点耗尽,不安定的因素逐渐浮现,天下亡而百姓苦。
  沈鸢以在史书里读到过,现在是开始真实地触摸到了。
  原来,书上说的,会是真的。
  平民们又道:“本来是为着一条活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蛮族抓了,要不是有公主,我们现在肯定活不了了。”
  他们跪下来谢恩,跪了黑压压一排,把狭小的帐子挤满了。
  他们抬起脸,洗掉了前日的汗渍污垢,显露出平坦的面容,与沈鸢有着同出一族的天然印记。
  他们称呼“公主”,和江南的口音不同,但都是汉语,在这朔北的大地上尤为特殊。
  他们在故国没了家,还想要在这里定居,但这不是容易的事,只能仰仗大周公主。为此他们跪地引颈以盼,希冀公主能收留他们。
  沈鸢还没说话,玉姿早就迫不及待了:“快起来吧!有殿下给你们作主呢!”
  平民们又要谢恩,但沈鸢开了口:“等等。”
  沈鸢认真地问:“你们想在这里谋个生路吗?这里不比南边,没有土地给你们耕种,现在又是冬季,就算我同意收留你们,你们又打算怎么生活?”
  对面谢恩的声音登时弱了许多。
  沈鸢摇头:“我知道你们想谋一条活路,只是这里是朔北人的地界,你们留下来并不会容易,我并不能给予太多依仗。”
  她给身旁的撒吉示意,撒吉便转身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方盒。接过盒子,沈鸢站起身,在众目下打开盒盖,金灿灿的黄金映入众人眼帘。
  沈鸢郑重地说:“我昨夜思来想去,觉得有三条路尚可走得通。”
  “第一是我给你们每人一笔路费,你们买些干粮衣物,可以重新回南边,也可再去其他地方。路上我必叫朔北人不欺辱你们。”
  那些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不容易走出来,现在又要回去,怎么可行呢?
  沈鸢又说:“或者,女人们可以留下来嫁人。草原上女人稀缺,现在又是休养生息的季节,人口要增加,牧民需要妻子。”
  人群里的女人们瞬间变了神情恐慌起来,她们还记被朔北士兵掳掠的情景,好不容易出了狼窝又要进狼窝,被那些野蛮人撕成碎片吗!更何况,她们中有些人,早就嫁过人了啊!
  沈鸢话语平静:“女人要在这草原上生存更难,既然要活下去,总不会容易。只是别害怕,不是要你们去当女奴或者军技,是嫁给牧民,有个安身之所。”
  女人们渐渐无言,她们有些人看着公主,公主也在看着她们。
  “决定权都在你们,谁也不能逼迫你们。”公主说。
  她再次抚摸了一遍方盒中的黄金,因为长期压在箱底,金子带着淡淡的木屑香。
  她还记得和亲临行前,母妃专门为她准备嫁妆的情景。
  那时候她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年轻、无知、懵懂的少女。
  现在她十七了,仍然年轻,仍有许多不知,但已不再懵懂。很多现实的问题,她要考虑起来。
  很多人仰仗着你,沈鸢。
  她继续说:“最后,如果是拖家带口想留下来,我也可以给你们一笔钱,只是借给你们过冬。等到开春你们买些牛羊家畜,生活富足起来了再还给我。”
  沈鸢走到众人身前。
  “要想活下去,光指望我是不行的,你们得自谋生路。”
  一时间无人应答,或沉思或相觑,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在被现实驱使,这是第一次有人明明白白叫他们做决定。
  他们的公主始终挺立在最前面,话语坚定平缓,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坦然耐心地等待他们的回复。
  直到一个身影突然站起来:“我想留下来。”那妙龄女郎说道:“只是我不想嫁人,我身强力壮还有家丁跟随,应该能在这里立足。”
  她绕过人群走上来,虽然身材修长但不柔弱,身形矫健富有力量。她走上来时,姣好的面容令沈鸢的目光一颤。
  沈鸢微笑,说道:“好。”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郎道:“云琦。”
  沈鸢盯着她的眼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来在哪里曾见过这双眼睛,忽然又问:“你是前日救过我的那个人吗?”
  云琦说:“是您先要救我们,民女不过自救而已。”
  沈鸢点点头,笑道:“既然要留下来,那就来玉姿这儿领借款吧。”犹豫一下,又说:“不过以后还是得把脸遮一遮,漂亮的女孩子在这里生活总是不那么安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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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扬州
  “不可再放人进来!”
  “不可再放人进来!”
  李甫站在城墙上, 俯瞰历阳城外,这个声音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任扬州刺史以来,州内安定和平, 虽有过几次天灾人祸, 死过不少人,好歹死的人还在极限以内, 最后还是熬了过来。他自问, 在这地方治理上,他是有能力的。
  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他俯视城下,依稀能看到那长长的队伍从粥棚下延伸到远方的田野,这些人每日都会来,为了那一口吃的,他们宁愿在寒冬里等待两三个时辰。
  他们会跪下来, 捧着热滚滚的粥碗, 感恩上苍, 感恩各位青天大老爷,终于能让他们一路逃亡过来有条活路。
  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条活路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李甫咽着口水, 把伸出去俯看的头缩了回来。
  “不止是历阳, 扬州境内各处都是这样的情况。”身边的裴都尉提醒:“人都堆在外面了,这大冬天的,死的人多了, 没有管束,到时候谁能说得准会不会出现什么内乱!”
  他上前扶住脸色逐渐苍白的李甫:“大人, 这个时候要尽快做出动作, 不能再这么耗着了!”
  “这才什么时候?”李甫低语:“才打了两个月的仗, 竟然就已经这样了吗?”
  “不是!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安置这些平民。”裴都尉简直要急死:“其他的, 咱们晚点再说成不成?”
  见李刺史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裴都尉恨不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扔到城楼下。
  “大人,现在扬州境内各郡县都还等着您的指令呢。”他咬着一边牙,腮帮子鼓起大包:“现在朝廷自顾不暇,您就是咱们的天了,大家的眼睛都看着您呐,您得说句话呀!”
  李甫却还是不动。
  他不是不想动,只是腿脚发了软。
  扬州各城里,没有那么多的储粮了。
  城下一声响亮嘶鸣,李甫和裴都尉再探头,看到一队人马疾奔到城下,绕过粥棚,向城卫递话。
  就在这停顿的档口,最前面骑着马的首领抬起脸朝城墙上望了一眼,一张俊朗面孔直入城上二人的视线。
  “世子爷?”裴都尉喜出望外,推开近卫朗声叫城卫开门。
  “咱们得去迎一迎。”李甫眉眼都是深深的皱纹,照样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理了理官帽,揉着额头往石阶走。
  到了城墙下,李甫近距离见到了这位淮南王世子。
  沈祁下马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一直不放百姓进来?”
  李甫还在揉额头:“放进来做什么?哪有地方给他们安置?别说是安置了,就连粮仓里的存粮也快不够了,这一天天的施粥下去,还能维持几天?”
  沈祁面容肃穆,问:“现在各郡县收到的难民有多少?存粮有多少?还可支持几日?”
  “存粮可维持三月。”
  沈祁紧抿着唇点头思忖。
  “我就说!”裴都尉扶着腰刀朗声:“这么点人不成问题!咱们这么大的地方,要什么没有!”
  胳膊肘拱拱李甫:“李大人总担忧个什么劲呢?”
  李甫烦的要死,朝天叹气,心里早对这个武夫翻了好多个白眼。
  “李大人是有未雨绸缪之虑。”沉默思忖的沈祁忽然开口,打断了都尉。“这才刚刚开始,如果战事不停,流民只会更多,我们的存粮就只有这么多。”
  他锐利的目光投过来:“李大人就是出于这个担忧才不开城门的,是吗?”
  李甫终于露出一丝被人理解的释然:“不错。扬州虽然富庶,但不代表可以坐吃山空!况且现在还是寒冬,他们留下来,只能坐等吃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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