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逝川幻境,对你们而言,只会变成永恒的牢笼。”琉华遥遥传音,字字句句尽是傲慢嘲弄之意。
“与所爱之人阴阳两隔,轮回千世、却找不到解法的痛苦——这才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大礼。”
“你们就在这逝川幻境里,被折磨到肉身枯死吧。”
琉华留下最后一句话,切断了传音。
与此同时,从外界传来剧烈的震荡。
一瞬间,沈卿和谢折玉所处的空间已是天崩地裂。
两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突然陷入漆黑——
直至落在一方混沌之地。
第27章 小公主
人间四月, 春和景明。
松间朝露泛着晨曦,点点晖光斑驳洒在巍峨屹立的雍州城上,朱檐斗拱, 碧瓦宫墙上浸在清晨薄雾中,偶有闪动着细碎流光。
正点时分。
一道轰隆隆钟鼓声自森严皇城之中滚滚而来,越过朱墙碧瓦, 穿过长街各坊, 唤醒了整座沉睡中的九州之首,皇城之都——雍州。
四通八达的坊间长街之上, 渐渐热闹起来, 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流穿梭不息。
与外城热闹熙攘不同的内城, 一片寂静清幽, 忽而, 一道沉重吱呀声响起——
朱色大门缓缓展开,其上雕刻着龙腾耀云,金爪祥瑞,无一不显皇家尊贵。
一道红衣身影策马驰出,不眨眼便穿过喧闹长街, 汇入热闹坊市中。
朱雀大街上店肆林立, 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倏而,遥远城门传来一声欣喜呐喊,声音濡慕又敬畏:
“谢小将军得胜归来了!”
拥挤的人流, 似骤然停了下来, 纷纷驻足遥望着远征而归秩序森然的铁蹄。
遥听无数马蹄声疾, 踏过破晓晨光,金光涌动之下,似有千军而来。
只见领头高马之上的少年束发高冠,身形颀长,眉眼清俊,眼尾微微上扬的一双凤眼清澈又明亮。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世间无人不晓谢小将军的名号,他是大雍朝最锋利的剑,是九州最心安的刀。
有闲人不禁说道:
“小将军此番大胜归来,怕是又要惹得那些贵女们春心萌动……”
闻言,一旁看热闹的民众小心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此话慎言!幸好那位不在这里,不然这话若是传到她耳朵里,怕是你我脑袋不保!”
此话一出,最先出声的那人也噤了脸色,小心翼翼跟着瞧了瞧周围,似是大气也不敢出:
“那位小公主应该不会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只听得与队伍相反方向,尘土飞扬,一道红衣人影破开晨光,策马疾驰而来,马蹄如雷,其一人之势竟好似压过千军万马。
当街肆意驭马的竟是名容貌娇艳的少女,身着一袭艳色流苏裙,整个人明媚又轻狂。
众人见这般景象,急忙纷纷避让,瞬息间,适才还人流涌动的大街上眨眼间空出一道足以过一人有余的间隙。
红衣猎猎,打马过长街。
正是雍皇最宠爱的小公主——沈卿卿。
九州一统,雍州为尊,人界承平日久,已隐隐有颓靡之势。
当今雍皇昏庸无道,酒池肉林,不理政事已久,膝下只得一女,爱若宝珠,曾费无数人财,为其盖九霄千层楼,名摘星。
愿及天下景,摘星予卿卿。
沈卿卿甫一出现,原本议论低语的人声眨眼消散,瞬间鸦雀无声,个个生怕自己招惹了这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招来杀身之祸。
而少女此刻眼中却无一丝旁人身影,她一路疾驰至队伍面前,眼看着要直直撞上去,蓦地勒马而停,马头高高扬起,掀起一片尘土。
白马之上的少年将军瞧见这般景象,微微蹙眉,瞬间又恢复平静。
来人已至眼前,伴着一道娇脆声音响起:
“谢折玉!”
小将军抬眸,钟鼓长街上,少女一袭红衣策马,正娇娇停在他面前。
晨光涌动,洒在小公主精致如玉的面容上,令无数春景皆失了颜色。
她弯眸娇笑:“你回来啦!”
第28章 约白首
小公主娇妗任性, 论才情,却是九州无人不认可的当世第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老雍皇疼爱至极, 封其为荣和公主,取繁荣安和之意,居朝阳宫。
朝阳宫位于皇城之南, 朱墙碧瓦, 雕梁画栋,门窗以老雍皇派人寻幽州深海最明亮的鲛珠点缀, 以金镶玉铺砖, 全宫上下极尽奢华金贵, 专为荣和公主举九州之力修缮而成。
晨光乍晓, 洒在朝阳宫内殿琉璃瓦上, 漾起波光。
几名模样清丽的侍女撷着几簇刚采摘下来娇艳欲滴的鲜花走过长廊, 流仙裙淡淡扫过一尘不染的汉白玉阶前,发出窸窣声响。
春眉匆匆却无声地穿过重帘帐幔,将朝露未晞的花井次插入净白玉瓷盆中,缓步走进内室,掩于屏风之后榻上的少女正好打了个哈欠, 悠悠转醒。
“殿下, 方才在御花园时,听小李子说, 陛下传召谢小将军入宫觐见呢。”
春眉细细为她描眉梳发,笑着说道。
一贯心高气傲的小公主自打上元夜偷溜出宫赏花灯时,长街之上, 无意间撞见了同样夜游灯景的少年郎。
皇城月下, 一壶请酒, 一树桃花。
自那以后,小殿下属意于谢小将军,这在朝阳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言。
每次小将军入宫,殿下都会格外留意其去向。
久而久之,她们也就跟着上了心。
沈卿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妆台前的琉璃玉兔,闻言莞尔,眼波流转间,竟不复外界传言的恣意凶戾,反而带着几丝天真无邪的稚气。
她朝另一旁的夏笙娇笑一声,脆声道:“今日便着父皇前日送来的烟云缕金线纱裙罢。”
铜镜里的少女眉目娇妗,嘴角却隐隐有着止不住的笑意,尚未施晨妆,却已然是颜如舜华,国色天香。
“然后,自然是去寻谢折玉啦。”
她指尖轻绕一缕发丝,动作间莫名显得几分缱绻。
-
春花正盛,莺飞蝶舞。
谢折玉换了一身白袍,自宫门前下马,几缕花瓣悠然洒在他瘦削笔直的肩上,长靴踏然而过,零落成泥。
引路的小太监低声提醒道,皇帝在御花园的沉香亭赏花。
穿过长长甬道,不知走过几门巍峨宫墙。
甫至沉香亭,便见老雍皇正倚于亭中,望着亭前春意勃勃的盛景,两鬓斑白,眉目沉沉。
谢折玉先行过一礼,昏昏欲睡的老皇帝毫不在意的朝他挥挥手,示意其一并坐入亭中。
雍皇年事已高,又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睁着一双浑浊不清的双眼慢慢打量着眼前的白袍少年。
剑眉星目,身形颀长,看似瘦削的衣下实则蕴含着令外敌闻风丧胆的能量。
最重要的是,密探已传回确切消息,此子行事光风霁月,有大将之风。纵观朝野上下,没人比他更合适。
“谢将军此番得胜归来,除却寻常赏赐外,朕问你,可有属意之人?”
谢折玉垂眸看着亭前落英,没来由地竟想起那夜容貌冠绝天下的小公主,她的唇尝起来娇娇软软,远远胜过于这人间四月春风。
“回禀陛下,臣无属意之人,平生只愿为陛下开疆拓土,踏平宵小。”
少年将军扬眉朗声道。
……
“殿下,您小心些。”
春眉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家小殿下提着长裙在鹅卵石径上疾步如飞,生怕她磕着摔着了,紧紧缀在后头,不敢分心。
不多时,沈卿卿便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行至御花园,还未来得及近前,忽而,她回首摇摇白玉如葱的手指,侍女们瞬间领会其意,皆驻足噤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悄摸摸地提起裙摆,躲至一簇花团后,偷偷望着不远处的沉香亭。
最先看到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执一粒黑子,修长手指停滞在半空中,忽而手指微屈,伴着一声如玉轻响,落在方寸棋盘上。
待漫长棋局终了,小公主早已看得不耐,挑了挑眉,正欲现身而出。
蓦地,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打破难言寂静,破开明媚春光,穿过锦簇云团,直直撞进她耳朵里。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唯许荣和公主白首之约,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亭前一树春花,烂漫如霞。
少年眉眼清俊,一袭白袍,日光透过花树,斜斜洒下斑驳金光落在他身上,如水般轻荡。
永不相负……
沈卿卿弯起眼睛,虽面上不显,嘴角却微微翘起几分。
然而这般模样落在春眉夏笙眼里,华服盛装的小公主眉眼娇俏,漫天晨辉落在她发髻之上,御花园的无数春花都黯然失色。
柔软的春风轻拂起她鬓边一缕青丝。
少女心动,明艳不可方物。
-
谢小将军和荣和公主的婚事,自传出来后引得雍州城内上下皆惊,人仰马翻,少年心上瑶光碎,少女春闺再难为。
然帝令已下,天命不可违。
眨眼到了十五良辰,当天诸事皆宜,宜嫁娶。
谢府无数灯笼高挂,红绸四缀,入目皆“囍”,鞭炮声噼里啪啦炸的脆响。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伴着唢呐,领头的正是谢小将军,他一袭大红吉服端坐于白马之上,伴着马蹄哒哒,朝巍峨皇城而去。
没过多久,便到了时辰。
少年郎笔直站在宫门正前方,其后迎亲队伍的人皆分列开来,静静等待着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的一刹那。
“吉时到——开门迎亲!”
司礼监的礼官们头戴高帽,拉着长调,高高唱和出声。
宫门轻启,渐渐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红,新娘身着凤冠霞帔,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微风轻抚过,掀起红纱,浅浅露出一点精致无比的下颌,和涂了口脂愈发明艳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