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锦”自顾自走在石阶上,朱唇未启,轻轻叹息,“那样干净无瑕的魂魄,一定很美味,能助我提升不少修为呢。但我放过了她,花若锦,你开心吗?”
无人应答。
她又叹了一声,“你怎么又不说话?哎呀,难道你也看出来啦?”
“她的生机,早在那群臭男人的无尽谎言中荡然无存了。待我成事之日,即便我有心留她一命,她也逃不掉,真是可怜呢。”
说到这里,她灵台内终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虚弱得仿若一缕随时都会消散的轻烟,柔柔叹道:“小幽,收手吧,你不会如愿的。”
她却笑起来,“不论如愿与否,总要试一试嘛。”
“但是,你方才不理我,我生气了。唔……这次要怎么罚你才好呢?”
“不如这样吧,你猜猜看,刚刚我留在葬花陵里的东西,那位大祭司,能瞧得出来吗?”
“嘻……”
第55章 猜测
将花若锦送回幽明殿后, 花清染便和南宫别宴,一同往琼芳殿的方向走去。
她见着南宫仍旧心事重重,待远离了周围的禁卫后,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宴, 你在想什么?”
南宫闻声,恍然收回思绪,对她道:“你没觉得, 方才在葬花陵中遇到的那个怨灵,有些不对劲么?”
花清染思索片刻, 茫然道:“哪里不对?”
南宫凑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 “还记得,那次你独闯葬花陵,在石门前见到的那个小疯子吗?”
她点点头,“记得。”
“若我没记错,你那时见到的,应该只是她的一个灵体。”
花清染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那个幻化成花若锦模样的女童, 的确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虚影,正是魂魄分出的灵体形态。
“可大祭司说,只有修炼出实体的花魅,才能隔绝佛骨舍利的纯阳之力。”
“这正是疑点之一。”
南宫继续道:“若她已经修炼出了肉身, 无论有多擅于掩饰自己的气息,在孤阙的法阵之下, 也必定无处遁形。可为何方才在葬花陵中, 却并未看到她的本体?”
适才在葬花陵中听到那个女童的笑声时, 他们亲眼看到大祭司的法阵, 瞬间铺满了整个花海。也正因着这个法阵,才得以勉强看到那个女童的灵体模样。
在如此浩大的法阵之下,灵体尚能现形,若花海之中当真藏匿着一具肉身,也必定逃不过大祭司的法眼。
花清染蹙眉道:“难道说,她的本体其实已经离开葬花陵了?所以,佛骨舍利也一定是她偷走的?”
南宫别宴点点头,“虽然只是猜测,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说到这里,花清染突然想起了什么,狐疑地转头看向他,“小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之前为何要擅闯葬花陵?”
南宫怔了一下,随即打着哈哈,“我就是好奇嘛。都说那边是禁地,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呢?”
花清染自是不信的,但此时也顾不上同他计较,只道:“好吧,我不问。那你之前去的时候,可曾有所发现?这个总能说吧?”
南宫偷瞄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并无任何不悦,便也敛了神色,正经道:“我想,我应该见过那个女童的本体。那是个双瞳漆黑的小姑娘,看上去疯疯癫癫,邪乎的很。”
“正如大祭司所说的那样,她根本不怕佛骨舍利。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躲在神龛里,紧贴着那座三尺高的舍利塔。”
虽说这话在意料之中,花清染仍是止不住心中诧异,“她真的是花魅之主?”
“或许吧。”
南宫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起来,“而且,当时你这副身子也在那里,我忍不住就多瞧了两眼。可惜呀……”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仔细瞻仰,我家冉冉的美貌,就技不如人,被那个小疯子给打出来了。”
听到他这番戏言,花清染面上一热,笑着撇撇嘴,嗔怪道:“和你说正经事呢,你又乱开玩笑。”
南宫笑了笑,复又正色道:“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当时见着你的时候,那位锦夫人的魂魄就附在你的肉身上,甚至还出手帮了我。为何移魂之后,她却仿佛全然不记得此事了?”
花清染道:“我也觉得此事古怪。那日花魅化作锦夫人的样子来同我说话,后来发狂时,明显有一道白光没入她体内。以花魅当时的反应来看,那道白光,应该就是锦夫人的魂魄。”
她说着。皱起眉看向南宫,“难不成,移魂之术当真对她的记忆造成了影响?”
“应当不会。”
南宫别宴摸了摸下巴,沉思道:“移魂转生之术,牵涉到生魂和原主。两者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当真因此造成了她的记忆缺失,为何你却不受影响?”
“还有一点,那日花魅既然是以灵体在石门外现身,那便说明,她的魂魄随时可以离体,却无法穿过大祭司的结界。那么,她又是如何离开葬花陵的呢?”
花清染怔了怔,谨慎地问:“你是怀疑,锦夫人有问题?”
“不错。”
“可若是她有问题,以郁轩和她的关系,怎会至今也未察觉?”
“唔……这倒也是。”
南宫别宴犹豫起来,“不过,那禁术本就残缺不全,若是因此生出些变故,致使她失去了在葬花陵中的记忆,想来也并不奇怪。”
说罢,他微一转头,正对上花清染略带审视的目光。
“你一个凡世之人,怎会如此了解幽明界的禁术?”
南宫别宴微微一顿,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幽明界创立之初,曾在凡世大肆招揽贤人志士,顺带将凡世的一部分典籍,也一同带入了这里。”
“那移魂转生之术,包括有关血砂珠的记载,其实都是从凡世流传过来的。我先前周游各国,搜集了不少上古残卷的真迹和抄本,看得多了,自然便了解了一些。”
音落,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花清染的脸色,呲牙讨好道:“染染想知道什么,我便说什么,就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吧?”
“油嘴滑舌。”
花清染轻哼一声,“要是能早些离开这里就好了,我也好想到外面去看看,也想四处游历……那一定很有趣吧?”
南宫顺势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会太久的。”
花清染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不由生出几分赧然。
人一旦有了依靠,无论再强大的内心,也会变得柔软,便也无需再刻意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颇有些丧气地叹道:“原本以为只余下一味墨龙内丹还未得手,现在倒好,连佛骨舍利也不见了。如今花魅的踪迹也毫无线索,想要在三日之内将其找回,谈何容易啊……”
南宫别宴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不论如何,明日先请红衣使多派些人手,在城中四处搜查。既然花魅将佛骨舍利盗走,她定然还有别的图谋。如此一来,就算她当真要对幽明界动手,咱们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花清染挽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是想不通,花灵的魂魄纯净无瑕,为何死后却会厉变成怨灵?都说花灵的魂魄容易被怨气侵蚀,可幽明界安乐已久,这般强盛的怨念,又是从何而生?”
南宫别宴抬眸看向远处,轻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让花魅亲自来解答了。”
花清染点点头,略有些疲惫地轻靠在他肩上。
方才经过幽明殿时,花若锦的那番话,令她疑惑不已。
她希望她心中不要怨恨。
她说“那种痛苦”该结束了。
若在先前,她还能将这番话,当作是锦夫人看她被移魂之术牵累,心生怜悯而说出的劝慰之言。
那么现下想来,以锦夫人的立场,方才的这些话,便处处透着可疑。
莫非,她真的有问题?
想至此处,花清染心中突然一惊。
既然花魅的魂魄可自行离体,那便意味着,即便没有肉身,她也依然能以灵体的形式存活。
可假若那东西自愿舍弃肉身,她的魂魄,是否也能附在旁人身上?
花清染顿觉一股恶寒窜上脊背。
“小宴,我还想去葬花陵看一眼!”
南宫别宴看到她突然紧绷的神情,未做犹豫便应道:“好。”
就在他们赶去葬花陵的途中,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二人皆是一惊,便遥遥看到远处一股浓重的黑气,从葬花陵的方向冲天而起!
彼时葬花陵内,花海中的无数明灯,骤然一同熄灭,周遭陷入一片漆黑。
失了佛骨舍利的束缚,此间深重的怨气叫嚣者,肆意冲撞向结界。
孤阙守在这里,念诵祷词,以平息怨念。但对上那些越来越多的怨灵,便也显得有些勉强。
“师父!我来助你!”
祝眉立时祭出掩月轮,却被孤阙拂袖挥退出结界范围外。
“师父!”
孤阙声如止水,依旧平静道:“花魅最擅惑人心神,你心魔既生,留在这里只会添乱。速速去请城主过来,然后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祝眉心中焦急,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口,连忙垂眸应是。
她咬着唇,立刻退出甬道,熟练调动周边禁卫军严守在禁地外围。
幽明殿中,郁轩得知此事后大惊。
花若锦面带愁容,颤声道:“她们果然又来了……”
郁轩见状安抚道:“阿锦别怕,我过去看看。”
花若锦忙道:“我去帮你!”
他回身拍了拍她的手,“你留在此处,就是在帮我。阿锦,我不想你再出事了。你放心,我与大祭司早已想到了压制怨灵的办法,如今也终于可以一试。”
说罢,他便随红衣使一同离去。
偌大的幽明殿中,此刻只余下花若锦一人。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
“小幽,你究竟做了什么?”
灵台内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透着焦急,孱弱得仿佛一挥即散。
“花若锦”扯了扯嘴角,“看来,那位孤阙大祭司,还是和百年前一样怯懦。若他真的有胆量进到葬花陵腹地,又怎会没有发现,我留在那处的宝贝?”
她缓缓踱步到金台上的那方御座前,眼中满是不屑,“百年前,害你耗尽一身灵力而死;百年后,你猜,他又会拉谁垫背呢?郁轩?花清染?还是这幽明界的所有人?”
“小幽,算我求你……你想报仇,冲我来便是!不要再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了……”
“花若锦”冷笑一声,“冲你来?隔了百年,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个花灵?什么是无辜?你难道不无辜吗?”
“小幽……”
灵台内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她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即笑起来,“嘘,安静些。这只是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我脚下。我要让你用命去维护的幽明界,毁在他的手里。你越是想保护的,我越是要毁掉。”
她忽然放轻了声音,形同呢喃,“花若锦,这便是不听话的代价,你高兴吗?”
第56章 怨灵
花清染二人折返回禁地的时候, 葬花陵中怨气冲天,仅勉强被禁锢在结界里。
但那结界在无休止的猛烈冲撞之下,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祝眉带领禁军守在甬道外围, 见到她二人时不免惊讶, 微微蹙眉上前拦阻,“禁地有变,切不可靠近。二位既已离开, 为何又要回来?”
花清染解释道:“我们是来帮忙的,还请红衣使先放我们进去, 至于缘由,之后再同你解释。”
“不行!师父有命……”
花清染自然知晓她不会轻易放行, 只得硬着头皮,用先前想好的说辞来压她,“既然这样,那我便以花主的身份,命你退下。”
闻言,祝眉稍有犹豫, 便听南宫别宴凉凉道:“不想你师父出事, 就听她的。”
祝眉:“……”
虽心中仍旧疑惑,但葬花陵中的动静,实在搅得她心神不宁。她难免会担忧师父的安危,此刻也顾不得多想, 便咬牙退至一旁。
“多谢!”
二人对她微一点头,迅速穿过甬道。
郁轩比他们先到一步, 此刻正与孤阙分别守在两侧的阵位上, 一同将灵力注入法阵之中, 以加固这层摇摇欲坠的结界。
孤阙见着去而又返的两人, 微微皱眉,低叱道:“闲杂人等,还不速速离去!”
“闲杂人等?是指我呀,还是我们呢?”
南宫别宴抱臂而立,唇角噙着一抹讽笑,“想要平息里面的怨气,单凭这层结界,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怨气一日不除,结界便一日不安。大祭司和城主大人,难不成想一辈子都耗在这里?”
郁轩面色不善,冷声开口:“南宫世子有何见教?”
南宫耸耸肩,“别问我,我是陪染染来的。”
花清染与他对视一眼,而后看向月台上的二人,抿唇问道:“城主,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听到这话,郁轩只觉荒诞无比,怒极反笑,“花主怕不是疯了。现下这里面都是怨灵,生人进去必死无疑。莫要在此误事,在本座还没发火之前,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