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时眼尾上挑,注视你时似含着深情。
招人。
顾灼拍了拍自己的脸,冷静下来,又点了盏灯在桌上。
她得写好书院事宜,明日给孙太守送去。
-
一墙之隔,傅司简看了一会儿敞开的门,总算觉得自己不爽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与她走得近,有些没气度。
无奈摇摇头,他倒未曾想过自己会如此幼稚。
伸手关了门擦干脸,躺回榻上。
他方才回屋后就一直在想今日孙海与顾灼的一番你来我往。
五年前江南贪腐甚为猖獗,折了朝廷派去的好几个刺史。
先帝不得已亲自南巡,却没想到江南那帮人向天借胆竟敢行刺。
先帝受了伤,傅司简领命狠狠查了一通,几乎整个江南官场天翻地覆。
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孙海没什么背景,便没被那些人拉着搞卖官鬻爵科考舞弊这些动摇国本的事,只是在自己任上收了些数额不大的孝敬。
便躲过了杀头流放,被贬来并州。
可先帝遇刺一事始终未找到幕后黑手。
傅司简追着线索来北疆,便是因为查到这事有些北戎的影子。
孙海曾在江南任职,又来了离北戎如此之近的并州,嫌疑实在有些大。
不过今日一见,傅司简对孙海的怀疑打消了些。
孙海毫不遮掩想向上爬的野心,这种人虽成不了清廉的官吏,但应该不会选择去弑君。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特意戴了暗卫的玄卫令牌想试试孙海。
玄卫的令牌是玄铁打造,与普通铜制令牌颜色不同,形状也有些差异。
派刺客的人不会不识得玄卫的标志,也不会连要打量进入自己地盘的生人这点警惕都无。
可孙海完全没有异样。
孙景阳要去军中一事又是顾灼主动提出,也说不上是孙海的算计。
那究竟是谁呢?
-
第二日一早。
顾灼喝下碗里最后一口小米粥:“待会儿我去太守府——”
说着挑眉看向傅司简,戏谑道:“阿简,你还去吗?”
傅司简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抬眼凝着她。
顾灼被盯得有些受不住,干笑了一声:“你还是在客栈休息吧,顾川陪我就好。”
两人走后,客栈进来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朝着傅司简这桌望了一眼。
暗卫低声道:“王爷,人来了。”
“嗯。”
傅司简起身朝楼上走,暗卫暗暗给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又坐了会儿,不疾不徐地找小二要了间上房。
小二肩上搭着条布巾,热情的声音随着伸手的动作响起:“您这边请。”
男子被小二引着到了二楼的房间,有礼地说了声:“多谢小兄弟。”
“您客气,有需要您就叫小的。”
小二的脚步声消失了有一会儿,屋内的男子才轻手轻脚走至隔了几间屋子的门前。
他刚抬起手,房门就被打开。
暗卫嫌弃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磨蹭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①《诗经·淇奥》
②魏晋·曹植《洛神赋》
第13章 、般配
男子脸上的淡然出现一丝裂痕,闪身进了房间,躬身抱拳道:“王爷。”
“这几日查的如何?”
男子摇摇头:“没查出孙海与五年前的事有关系。昨夜属下又在他书房翻了翻,没有可疑的信件。”
傅司简拿着茶杯一下一下敲在桌上,思虑良久:“嗯,留个人盯着孙海,你去查查并州其他大小官员。另外,想办法把并州这个赌场封了。”
“是。”
傅司简又看向暗卫:“让京城的人上点心,保护好皇上。”
“是。”
正事谈完,男子脸上的正经靠谱荡然无存,面带八卦地看着正起身的傅司简道:“王爷风姿卓然啊。”
傅司简瞪他一眼:“没大没小。”说罢便起身往外走。
暗卫觉得,半月不见,小五这找死的本事又精进不少。
他们到并州后,一直没找到机会与小五联系,还是昨夜去太守府,他看见小厮打扮的小五。
小五对暗卫眨眨眼小声问:“大哥,谁干的啊?”
暗卫抽了抽嘴角,他知道小五问什么。
他看了傅司简的背影一眼,用气声回道:“未来王妃。”
傅司简走出门时就听见暗卫欲盖弥彰的“王妃”两字。
他习武,耳力很好。
而且,他们这声音也没想让他听不到吧。
傅司简再次思考起是不是要换掉暗卫这个玄卫首领,现在整个玄卫被他带得都好像格外欠揍些。
小五又惊又疑:“是顾小将军?”
暗卫点头。
小五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就半个月的时间,王爷连人生大事都解决了。
他才不管未来不未来的,王爷肯定听见了,没反驳就是板上钉钉。
啧,顾小将军沉鱼落雁,还会带兵打仗,跟他家王爷就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金玉良缘珠联璧合。
他一高兴就开始口无遮拦:“哎就说嘛,昨日在太守府我就觉得王爷和顾小将军般配——”
他突然停住,脸有些僵。
昨日,他家王爷那副尊容……
小五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他也确实抬手皱着脸拍了自己的嘴一下。
他当然没舍得给自己下狠手。
暗卫一言难尽地看着小五,他再次反思当初为什么会把这个说话不带脑子的选进玄卫。
小五看傅司简像是要转过身,生生转了话音:“王妃好手艺。”
他昨夜在太守府看见暗卫跟着顾小将军时,还疑惑他怎么没跟在王爷身边。
直到他觉得暗卫旁边那人身量实在熟悉,不动声色地看了多次才察觉出点端倪。
他实在认不出那张脸。
现在知道是顾灼的手笔,他一时只觉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没忍住又说了句:“王妃好胆量。”
-
顾灼刚转过街口,便看见孙景阳在太守府门口东张西望。
“这小孩倒是起得早。”
顾川听着这长辈似的语气,无奈地看着走在他前面半步、比他矮了一头的顾灼,觉得他家姑娘怕是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岁。
孙景阳看见顾灼,跑了过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顾灼无语,抬头看了看东升的旭日。
便听见孙景阳又说:“你们在军营不会都起这么晚吧。”
顾灼再次觉得,好好的小孩子长了张嘴。
眼看孙景阳又想说话,她急忙出了声:“带我去见你父亲。”
她怕这倒霉孩子说点什么气得她忍不住在太守府门口揍他,不妥。
“也——噢。”孙景阳挠了挠头,他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书房里孙海正伏案写些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便看见他儿子格外听话地跟在顾灼身后走了进来。
稀奇。
他儿子跟他走在一块都不一定有要跟在他身后的觉悟。
“顾小将军。”
顾灼递来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孙太守,这是书院的具体事宜。”
孙海一一看过去,面上神情越发严肃,看完最后一句“于利国利民上为北边经略”,抱拳向顾灼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揖礼:“顾小将军文韬武略,为北疆计深远,是北疆之幸。”
顾灼:好家伙,文人说话用词这么夸张的吗?
顾灼一副虚怀若谷,谦逊道:“是凉州幽州两位太守为在下提了诸多意见,您看看可还有不妥之处?”
“已足够周全,在下无甚异议。”
“过些时日我写信给您,三州于同日张贴告示。”
“好,趁这些日子我统计一下并州辖下私塾情况。”
顾灼看了一眼无聊得玩儿茶碗的孙景阳,“那孙小公子今日随我回幽州,过几日我便带他去军营。”
“劳顾小将军管教犬子。”
“太守可还有要交代小公子的?”
孙海看向已经立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孙景阳:“莫怕苦怕累。”
“知道了,爹。爹记得答应我的事。”
孙海点头。
顾灼觉得这精明的太守大人可能要哭:“那顾某便告辞了。”
“在下送小将军出府。”
到了府门口,没心没肺的孙小公子终于有了点离家的游子之情,“爹,你保重身体啊。”
“嗯,去吧。”
……
顾灼走着走着,觉得身后的孙小公子不太对劲。
他这么话痨居然这么久没说话。
一扭头,便看见孙景阳正要抬起袖子擦眼角的……泪。
孙小公子被抓包有些尴尬,像个纸老虎似的怒道:“看什么,你离开爹娘不想哭啊?”
“呃,五年前我爹娘去江南我确实没哭啊。”
她背上中了刀,一哭扯得伤口疼。
孙景阳忽得想起,五年前的顾灼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年纪。
他更尴尬了,也觉得没什么好难过的,军营离并州又不算远。
又听顾灼说道:“现在哭一哭也好,等训练起来就估计就哭不出来了。”
孙景阳:“?”你再吓我我后悔了你信不信!
“那啥,我与我爹说过了,他答应不会再搞贪墨之事了。”
“嗯,你爹有个好儿子。”
孙景阳: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夸他?
“会骑马吗?”
孙海一脸“你看不起谁”的表情:“当然会!”
“哦。”
顾灼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真是难搞,会骑马有什么好嘚瑟的。
她甚至开始回想,难道自己十五岁也是这么个人嫌狗憎的样子?
孙景阳:哦是什么意思?哦什么哦!他怎么听出一股子嫌弃?
“去集市上买匹马,回幽州要骑四个时辰。”
“!”
-
孙景阳一脸生无可恋牵着马,跟着顾灼回了客栈。
进门时与正要出门的小五擦肩而过时,还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他沉浸在骑马筋疲力尽会被顾灼嘲笑的悲伤中,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在哪见过这人。
顾灼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孙景阳心中已经从正气凛然变成了小魔女:“你在大堂等一会儿,我上去拿东西。”
“哦。”
顾灼没管垂头丧气的孙景阳,上楼敲了敲傅司简的房门。
门打开,“办完事了?”
顾灼回道:“我和顾川待会儿回幽州,你还要在并州待着吗?”
“那我跟姑娘一起回去。”
顾灼以为他是觉得不好意思长时间离开书院,便开口道:“你不必着急回书院,本来当初提议你住在那儿是我的私心,你把它当个住处就行。”
傅司简一听就知道顾灼误会了:“多谢姑娘。只是这几日跟着姑娘去太守府收获颇丰,我想回去把冒出的一些想法写下来,沉淀些时日。”
顾灼张了张嘴。
她实在想问你收获啥了,她怎么什么想法都没有。但她不好意思问,她觉得文人跟她这种武将,许是在思考上有所差异。
傅司简看着眼前小姑娘好奇的模样:“就如,我从姑娘身上学到,不打无准备之仗。”
顾灼:“……哦。”听起来像是在夸她。
傅司简当然是在夸她。
朝中一些老臣都不一定有她这般谋定而后动,何况她才二十岁。
更难得的是,她的聪明睿智是为了北疆百姓。
他欣赏她,一如欣赏顾老将军。
不过,他含笑问道:“夭夭说让我住在书院是出于私心,什么私心啊?”
顾灼:?你知不知道私心就是不能说的意思?她总不能说她想让人看着他防止他跑了吧。
她皮笑肉不笑,胡诌道:“为了你的安全。”
只听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夭夭是因为爱美之心。”
顾灼:你能不能忘记昨晚的事啊!
比厚脸皮她确实比不过傅司简,她认输。
“那你收拾东西吧。”说罢,顾灼转身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
傅司简与暗卫下来时,就看见孙景阳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随后顾灼与顾川也拿着包袱下来。
顾灼道:“走吧。”
孙景阳奇怪地看了傅司简一眼,他想起昨夜顾灼身边那三个侍卫。
他说怎么其中一个没见过呢!
他脸色有些严肃,小声问顾灼几个:“昨夜他是不是易容了?”
顾灼有点紧张,这小孩要是现在跑回太守府跟他爹说昨夜她带了个外人,她不好解释啊!
节外生枝。
便听得孙景阳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谁会易容啊,能不能教教我?是不是要做什么人.皮.面.具,能不能不用人皮啊怪残忍的。”
顾灼:?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顾灼闭了闭眼,觉得自己高估了孙景阳的头脑,叹了口气道:“没有人.皮.面.具,我教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