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觉得会有什么变数。
既然如此,那就算是顾姑娘想看王爷沐浴,他也敢把人放进去。
至于王爷的清白什么的,哪有他在未来王府女主人跟前儿刷好感重要。
他就是这么忠心耿耿。
这话听得顾灼失笑,昨日回府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问问傅司简的意思。省得日后遇到昨日的情景,她还得顾忌着“霸王硬上弓”没法心安理得地亲上去。
不过听傅司简的护卫这么说,她反而不急了。
她倒要看看傅司简能忍到几时。
-
踏进院门时,顾灼瞧见庭下行云流水的身影,他手中银龙上下翻飞,剑锋凌厉,气贯长虹。
显然不是花拳绣腿,招招都是要命的路数,大气磅礴,狠而不阴。
顾灼几乎立刻就断定,傅司简师出名门。
那张一向温润含笑的脸此时满是凌人肃杀之意,却比平日更让顾灼倾心。
长剑横劈,带出摧枯拉朽之势,先前被剑气聚在一处的枯枝残叶猛地四散,一派苍凉萧瑟。
顾灼环顾左右,这院子被糟蹋得不轻,干脆更狼藉一些。
见收了剑的傅司简朝她走来,顾灼意兴盎然地开口道:“比试比试?”
傅司简早已恢复一贯的清雅绝尘垂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闻言怔了下,含笑点头:“好。”
将手中长剑掷出,钉在不远处的地上,铿然作响,似虎啸龙吟。
不断摇曳的银芒晃了顾灼的眼,教她愈加热血沸腾,习武之人本就见猎心喜,何况是傅司简这种一看便是高手的切磋对象。
顾灼没与他客气,拳风朝他面门流星赶月般而去,丝毫没有会在那张眉眼如画的脸上留下青紫的担心。
傅司简伸手握住离自己的极近的手腕,两人便纠缠在一起。
看上去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像是配合默契,偏偏锋芒逼人,锐不可当。
顾灼抬腿横扫,不期然被傅司简抓住脚踝往旁边一扯,她只好顺势抬起另一条腿绕在他脖颈上,上半身后仰直至双手够到地面,远远看去便成了她被傅司简提着一条腿倒挂在他身上。
傅司简明知以她的身手不会掉下去,却还是提心吊胆地用另一只手环住贴在他腰腹处的纤细,甚至还分出一些心神注意着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却没瞧见顾灼将垂在他胫侧的双臂朝后环绕过他膝弯,按在他经脉处,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握着她脚踝的手。
顾灼一条腿得了自由,另一条腿也不再勾着傅司简的脖子,手撑着地离开禁锢,侧着翻了个跟头翩翩立住,正想转过身开口叫停,却毫无防备地被傅司简突然的动作打断——
傅司简从身后又环住她,她的后背便不得不紧紧贴在蒸腾着热气的胸膛上,严丝合缝,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一些分明的轮廓。
顾灼立时便想起一些其他的东西,思绪不再集中。
其实方才傅司简提剑朝她走来时,略薄的衣衫因为染上晨起的湿气从脖颈处便紧贴着他身体,顾灼那时就看见衣料覆盖下显出的胸腹上的硬朗线条。
再往前一些时日,他被她捡回将军府治伤时,她就见过。
嗯,是挺好看的,不知腰腹那道伤有没有留下疤。
傅司简垂首看见身前小姑娘耳朵上细小的绒毛时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她似一尾柔软的鱼滑出他环着她腰肢的手臂中时,怀中空了的怅然若失让他本能地将人捞了回来。
现在倒是无法解释。
顾灼扭动了下身体,她有些热。习武之人本就耐寒,就如傅司简练剑时的衣着一样,她也穿得并不厚重。
于是就导致她与傅司简于紧贴的胸膛后背源源不断地交换着热度,还将傅司简稍稍有些急促但是有力的心跳听得清清楚楚。
让她有些……不自在。
怀中人的挣扎惹得傅司简回神,胡乱找了个借口问她:“再打一场?”
顾灼听见傅司简的问话,以为他还未尽兴。
实际上她也有些意犹未尽,方才她是怕傅司简练过剑又与她打斗这么长时间会体力不支才想着叫停。
虽然她并未感受到傅司简有什么乏力的迹象,出招依旧稳准狠,但是她善解人意心地善良不是?
既然他想继续,那顾灼当然乐意奉陪:“好啊。”
本该就此结束这场过招的两人又缠绕胶着起来。
顾灼被他拉着转过身看见他那张依旧如玉的脸时,后知后觉地揉了下耳朵。
方才他说话带出的热气就落在她耳侧,顾灼颇为无语:他是怎么把“再打一场”说得缱绻得好像是“再亲一下”似的?
作者有话说:
*
①《孟子·尽心章句下》
*
傅司简:夭夭,你怀疑我体力不支?
顾灼:对不起,现在还不太了解。
……
第21章 、体力
先觉得吃劲的反而是顾灼,倒不是因为她体力不支,而是她近身的招式几乎要用尽了。
她学的本就是马背上战场上杀敌的本事,面对的威胁并非是武艺高强之人,而是人海战和车轮战。
与傅司简这种高手对上,自然落下风。
何况傅司简与她过招许久,早将她路数摸透。
她只能竭力将他拖在身前,教他难以施展。
眼见两人要从石桌上翻滚而过,顾灼瞥见桌上有一茶盏,电光石火间抬腿一扫,正巧打在院门上。
暗卫被这声音惊了下,忙回过头踏进院中,看见的便是——
自家王爷被顾姑娘压在地上。
他唐突了。
利落地转过身,为院中二人关上门,一本正经地站着,活像是一尊石狮子。
顾灼还是格外感激此刻被她压着的傅司简的。
虽然地上铺着石砖,但摔上去还是会粘得一身土,她实在做不到顶着背后的泥印子招摇过市。
她可不是怕疼。
傅司简却是怕她疼。
才在从石桌上翻下来的时候,将两人位置掉了个个儿。
与背后硬邦邦的地面比起来,她就如一团温软的棉花撞进他怀里。
只是怀中人并未察觉到她的腿压在什么地方,还蹭了几下。
傅司简额上青筋跳了跳,气息都变得有些不稳。
顾灼想起身,见傅司简下颌绷住,面上像是痛苦又像是克制,以为是他背后受了伤。
之前她好似确实看见地上有些石块。
她更觉铭感五内,挣开搭在她后腰的手臂,站起来又去拉傅司简,过意不去地问道:“你磕着哪儿了?”
傅司简顺着掌中柔软的力道半坐起来,缓了缓因为小姑娘起身时再次无意间给他带来的煎熬,声音低哑道:“我没事。”
见他迟迟不动,顾灼以为他伤得严重,转过身想朝着院门方向走,却没抽出还握在傅司简掌中的手。
被他拉住后低头瞧见他略带疑惑的眼神,只得解释道:“我让你的护卫找个大夫过来。”
傅司简知晓小姑娘误会,又不能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我坐在这儿缓缓就行。”
顾灼居高临下,自是瞧见他方才躺着的地方没有石块,那想必不会伤着骨头,便顺着他的意没再坚持。
只是——
能不能别一直拉着她的手!
傅司简那双手骨节分明,此时手背青筋鼓起更显修长有力,掌中薄茧刺得顾灼的手有些痒。
她有些蠢蠢欲动。
再不松开她真的会把持不住挠两下。
傅司简正屏气凝神,一门心思要平息自己的心浮气躁,压根没注意还拉着顾灼的手。
地面的凉意终于让他的异样消退,他这才敢站起来,也才发觉自己失礼地抓着小姑娘许久。
他松了劲儿,小姑娘把手抽走,惹得他握了握拳,似要留住掌中温度。
他问起小姑娘的来意,便听得:
“今晚幽州太守要去将军府见一见两位夫子,你一道去吧。”
傅司简听见这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是书院有事需她亲自过来,没想到小姑娘是专程来找他。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能这么快就与老师见面。
老师不知他住在书院,他也没什么借口去将军府。他本想着等到书院开课,自然有机会询问老师江南的事。
“好。”
“那到时候我着人来接你。”
看了看傅司简染了土的袖边,估摸着他背后更甚,顾灼觉得他此时该是十分想沐浴,便没再跟他继续聊下去:“那我走啦。”
“嗯。”
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回去用热水泡一泡,别着了凉。”
顾灼推开门瞧见站得笔直的暗卫,想起一事:“待会儿去给你家公子找个大夫来瞧瞧,他后背磕在地上了。”
暗卫眼睛瞪大,战况这么激烈的吗?
既然王爷受了伤,那想必是顾姑娘赢了。
玄卫还没人能打得过王爷,暗卫瞬间对顾灼佩服得五体投地。
啧,他一定得嚷嚷得让玄卫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在王府该听谁的。
他就是这么识时达务。
顾灼确定,她在这护卫的脸上看到了喜形于色。
她古怪地瞥了暗卫一眼,不明白怎么自家公子受伤他还这么不着急,最后只能归咎于他脑子不好。
送顾灼出了书院,暗卫倒没有去医馆找大夫。
一则,看顾姑娘的神色,王爷伤势该是不重;再则,王爷必是不愿意有陌生人进他住的院子的。
而且,王爷离开京城时带着太医给备的药,在外查案这些时日一直没派上用场,效果总是比外面的药要好些的。
但他没想到回到院中时,见到的是自家王爷还在练剑。
看起来一点不像受伤的样子。
暗卫哪知道,傅司简是觉得还不够平心静气,想再消耗一些体力。
“浴室里备桶冷水。”
暗卫闻言纳闷,他猜着,王爷许是想冷敷伤处?
那也没必要冷水沐浴吧,这天儿这么冷,光是想想就冻得他一哆嗦。
但他唯命是从:“是。”
-
落日在山峦间映出缤纷绚烂,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傅司简到将军府时,正巧碰见顾灼往外走。
“我去迎一下姚太守,你先去西院见两位夫子。”
“嗯。”
傅司简见顾灼换了衣服,放下心来。在军营她头发未干来给他送衣服那回,他就发觉小姑娘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上心。
其实顾灼这回也并不是因为怕着凉。
她离开书院回府的路上,被风一吹,觉得方才打斗时出的薄汗将衣服黏在身上,像是严严实实地束缚住她。
她可受不了这个。
虽然她在军中摸爬滚打,狼烟起时在战场上滚一圈就浑身血污,甚至两三天都无法沐浴。
可平日里但凡有时间,她总要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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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随着引路小厮进了西院花厅时,宋老正对着一本看起来十分残破的棋谱与桌上的棋较劲,没瞧见他。
倒是端着本书的钟嵘正望着花厅门口,见傅司简进来时下意识地要起身,又生生止住。
从午时顾灼来西院与他们说,晚些时候幽州太守会来拜访,还有一位学问不错的公子。
他就猜到是傅司简。
“晚辈傅司简见过宋老先生,见过钟山长。”
傅司简这揖礼行得规范,让钟嵘如坐针毡,他可受不起摄政王向他躬身,不动声色地侧着躲了过去。
宋老听见声音,放下棋谱问他:“顾丫头说你学问不错,会下棋吗?”
“晚辈略知一二。”
钟嵘听见这话,低下头无奈笑笑,傅司简于棋艺上哪是“略知一二”。
善谋者善奕。
傅司简的棋是他教的,以往与他对弈时也算伯仲之间。
可三年前他在江南见傅司简时,已经明显察觉到他棋风的变化。
越发深谋远虑,一子落而全局活。
先帝遇刺让他不得不担起重任,从一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急速淬炼成王朝的中流砥柱。
宋老的声音打断钟嵘的回忆:“来来来,有个残局,考考你。”
傅司简落座在宋老对面,看了看棋盘上的落子分布,这好像是他十几岁就解了的。
瞧见放在一侧的棋谱,心道果然如此。
那棋谱是老师的,教他下棋时在他手里待了几个月,前几页缺了的角还是被当时才三四岁的裴昭扯掉的。
他以为宋老是真的想考验他,没多耽搁便拈起棋子落在几个位置解了局,抬头却看见宋老抖动的胡子。
傅司简有些不解,就听见宋老没好气的声音:“还不错,陪我下两局。”
这语气好像不是在夸他。
他没多想,许是老先生还有更为精妙的破局之法。
不过没多久,他便知道宋老那话确实是在阴阳怪气。
因为他几招就试出宋老……着实不怎么会下棋。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落子在何处才能既让棋又不被对方看出来时,顾灼领着姚太守进了花厅。
傅司简转头望去,瞧见小姑娘脸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无奈笑笑,不过她的到来还是“解救”了他。
“宋阿翁,钟先生,这位是幽州姚太守。”
姚太守向宋老恭敬行了揖礼:“晚辈姚怀雍见过宋老先生。”
他参加科举时,宋老先生便是泰山北斗,无人不晓。后来虽不知宋老为何要在名满天下之时去游历大好河山,却教他佩服不已。
姚太守又与钟嵘拱手道:“钟先生。”
钟嵘如今虽是白身,可他除了是摄政王的老师,辞官前还领着太子太师一职。何况钟嵘在衡鹿已是山长,还愿意到北疆这地方来,姚太守觉得自己对其恭敬行礼实属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