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下意识便跟了上去,果不其然是去将军府。
许是守门小厮见这情形紧急一时慌乱,又或许是以为他与士兵一块前来,总之是没拦他。
那士兵见着顾川第一句便是:“小将军失踪两天了。”
暗卫听着这话脑子一懵,知道这事非同小可,转身便走。
顾川终于被他离开时细微的动静惹得回过神来,注意到屋内还有个不该在这儿的人。
可他也并未拦着。
这么多侍卫自然不是拦不住,只是拦住了也不能扣下或是灭了口。何况,姑娘信任他们,他便也任由暗卫回去禀告。
暗卫哪里不知道王爷对顾姑娘的在意,几个起落就回了书院,半点没敢隐瞒。
他现在想起王爷听了他的话后的反应都觉得唏嘘。
暗卫正祈祷着顾姑娘可千万不要出事,便听见傅司简道:“你留在幽州。”
暗卫知道王爷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处理查案和乌奇的事。
可王爷去寻顾姑娘出了危险怎么办。
“属下——”
暗卫想再争取一下,却在傅司简的眼神下噤了声。
他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只得应道:“是。”
眼见顾家的侍卫们就要出来,暗卫终于想到能教傅司简重视起自己安危的理由:“您小心些……皇上还年幼,大裴还得您撑着。”
傅司简终于松开握得死紧的拳,抬手揉了揉额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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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大营里,看上去一切如常,训练场依旧摩拳擦掌,热火朝天。
一顶帐内却气氛凝重。
姚云一拍桌子:“要不我也带人去找吧。”
陈卓宇按住她肩膀:“阿云你别冲动,消息已经送去将军府了,顾家的侍卫去找比我们合适。”
姚云也知道这个理,主营里只有他们两个和于老将军知晓顾灼失踪之事,万万不能传开。
她带过去的兵与防线上那些兵没什么太大分别,平白多了泄露消息的可能。
可她实在担心。
陈卓宇也担心,他还后悔,后悔当时没能坚持自己带兵去推进防线。
他见姚云忐忑不安心神不宁,脸上明晃晃写着“出事了”。
怕她这样出去被人看出端倪,陈卓宇提起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那运粮官还赖着不肯走?”
说起那运粮官,姚云就气得牙痒痒。
顾灼嫌运粮队伍留在军营耗粮食,想让他们早些离开。
是以第二日就撤了那运粮官帐外的锣,叫人把他带过来后,顾灼问他摄政王有什么话。
那运粮官倒好,说自己听了一夜的锣脑子不清醒,忘了。
被顾灼高深莫测地威胁了一句:“现在不说,你可没机会说了。”
那人可能脑子确实不太清醒,竟是以为顾灼要砍他脑袋:“你、你敢!”
顾灼语气变冷:“说不说?”
那运粮官腿都打哆嗦,说了些诸如“顾家要看清楚是谁掌天下权”这样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在顾灼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闭了嘴。
“没了?”
“没了。”
“那待会带着你的人动身回京吧。”
那运粮官似乎有些意见,咕哝了一句什么出去了。
帐帘掀起又落下,顾灼笑出声来,偏头与姚云道:“这人真不经吓,还不如去年那个锯嘴葫芦呢。”
姚云想起去年那个话少而无辜的运粮官,无语道:“这就是你命人学狼嚎吓唬人家的理由?”
“逗逗他嘛。”
姚云还记得两日前顾灼说这话时挑眉撇嘴的模样,灵动俏皮,那般风华正茂。
怎么就失踪了呢。
顾灼见过运粮官后没多耽搁便带人去了吴将军他们的防线上。
结果,那天傍晚下起雪,运粮官说走不了。
姚云虽然看运粮官不顺眼,却也不能在那种雪天把人赶走。雪下了两日,运粮队伍愣生生拖到现在还没动身。
今早吴将军的人送信过来时,那运粮官还鬼鬼祟祟跟过来想偷听,被来找姚云的孙景阳抓住时还狡辩说有事要见顾灼。
若非现在没心思整他,姚云非用顾灼以前那些损招儿好好招呼他一遍。
姚云听见陈卓宇问她的话,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雪都停了,我去赶他,总觉得他留在大营是个隐患。”
“嗯,别被人套了话。”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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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云回自己帐中后,叫人提了那运粮官过来,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今日雪停了,你也该带着队伍动身了吧?”
那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我还有事要与顾将军说。”
顾灼这几日不在军中,他已经忘记响了一夜的锣和顾灼那让他遍体生寒的威压。
姚云因为顾灼失踪的事本就心情不好,见此更是愈发不耐烦起来:“偷听军中机密的事吗?”
那运粮官死不承认:“我没有!”
姚云懒得与他扯皮:“留你们在军中两日已经不合规矩了,要么你带着人今日便动身,要么我认为你是细作将你扣下,你选吧。”
见他还不出声,姚云彻底没了耐心:“来人,带他去牢里。”
帐外进来两个士兵,架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倒走。
运粮官这才知晓眼前这看起来面色不善的副将是来真的,着急忙慌地开口:“我走!我走!”
他今日见那来传信的士兵面色凝重,才想去听听,万一能听见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消息回京还能讨些赏赐。
可他只是奉命来传个话而已,没想把自己传进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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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跟着顾川他们到了吴将军的大营,才从留守在此处防线的一个副将口中知晓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日顾灼带着人来了这处,与吴将军苏将军商议了推进防线一事后,见时辰还早,便带了一小队力气大骑术好的弓箭手先去那山头看看。
谁料就快要到山顶时,雪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起初,许是被参天的古树和常青的红松挡住,那雪不算大。或是说,他们以为那雪不算大。
等他们翻过山头到了北侧山腰一片开阔地带,才知那西北风的咆哮有多尖厉刺耳,雪网织得有多急多密。
掉头回去,来路上早已铺满因扛不住狂风或是不堪雪的重负而折断的树枝,以及积少成多的雪。
路变得难走,打滑,而且,大部分路是下坡。
不是没想过先带着人在山里过夜,可顾灼担心这雪没个停的时候,到时全被封在山里没吃的不说,万一饿得没力气时遇上出来寻食的兽,弓都拉不开。
顾灼可不舍得这些弓箭手因为雪全折在这儿,只能带着人硬着头皮顶着风雪往下走。
树木渐渐稀疏起来,风雪也显得更凶猛些。
北疆的雪可不是轻柔的羽缓缓飘下,向来都是和着细小的冰碴子被风吹着,划过人脸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刀尖刮着。
就如这般,教人睁不开眼。
虽然,就算是睁得开眼,也是看不清三尺远的。
因那雪落得又急又猛,弥漫而浓重,就像是从九霄倾倒向人间,连间隙都无。
不知是谁的马打了滑还是踩了空,只是听见呼啸的猎猎寒风中的几声马的嘶鸣,一阵混乱,前头的人回来去看时,就已经寻不见顾灼和另外几个人了。
剩下的那些人在原地喊了几声,却没听得有什么回应,不知是真的无人应答,还是声音被风雪遮掩。
几人商量时都是靠喊的才能让对方听到,最终还是决定不冒冒然去找。
他们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这路甚至还是上山时便走过的,谁也不知后面的这一路上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总得要有个人回去报信。
几人更为小心谨慎地走着剩下的路,终于是将消息送了回去。
雪幕依旧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可吴将军他们半点不敢耽搁,带着些人连夜去了山脚下安营扎寨。
这时显然是不能再上山的,便先派人举着火把绕着南坡的山脚看是否有滚落至此的人。
后头两日雪重,回来报信的那几人也只能在山下依稀辨认着可能是从何处出的事,寻找的人便也只能冒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脚慢慢往上探。
倒是找回了三个人,甚至还找回两匹马,却依然没有顾灼的消息。
今日雪一停,吴将军便与苏将军提起要送消息回主营。
两位将军虽在战事上总有分歧,时常掀桌子发脾气,有时还会动个手,但却识大局。
两人在这事上意见十分统一,知道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将军派了亲信回主营,千叮咛万嘱咐:“这消息,务必亲口向于老将军和陈、姚二位副将说,让两位副将回幽州找将军府的侍卫来,万不可惊动主营其他人。”
于老将军听闻后,虽是着急得想立时便派大量的人去寻,却也认可吴将军这法子才最是合适不过。
陈卓宇和姚云明白吴将军为何没直接派人去将军府,估计是担心顾家的侍卫会怀疑有人传假消息使调虎离山之计,一来一回再去确认平白耽搁时辰。
陈卓宇便命自己的亲信拿着他的令牌回幽州报信,带顾川他们直接去防线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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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与顾家的侍卫拿上军中的弓箭,又换下从幽州跑来筋疲力尽的马,一刻不停地赶去了山脚下的营帐。
趁天色还亮着,便跟着那日随顾灼进山侥幸回来的人又去辨认位置。
顾灼他们下山那条路是沿着南坡山势向下由西至东的,意外大致就是在半山腰发生的。
傅司简问这几日带队寻人的将领:“找回来那些人和马是在何处被发现的?”
将领指了指东边:“基本都是这一片,有的被山石卡住,有的被树干挡着,有匹马是陷进雪里蹬不上来,这两日我们的人基本上沿着路的走势将这里寻遍了,都未找见顾将军。”
傅司简抬头去看,近处看山反而没有了高不可攀的凛然,眼前不过是土、石、林和绵延不绝的雪。
这山头其实并没有很高,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山顶,只是它东西向横亘起伏着,看起来才有些壮阔罢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顾将军身上可带着弓.弩?”
一旁的士兵是下山时走在最前头的人,闻言点点头道:“带了的,将军让我们每个人都背着弓,不过箭筒是绑在马背上的,可能……”
傅司简担心更甚,雪一停,野兽很可能出来觅食。
其实顾灼进山前也是担心这个,才挑了力气大的弓箭手。
顾川问那将领:“这两日可有碰见什么兽类?”
将领摇头:“那倒没有——”他停顿了下,似是不愿去想可能会发生的可怕的事,试探着找出个能缓解担心又说得过去的理由:“许是我们搜寻的这些地方,树木已经不太繁茂。”
听见这话,傅司简并没有放心多少。
他不敢心存侥幸,迟一分,他的小姑娘便多一分危险。
光是想想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让他觉得心如刀割。
他与顾川商议一番,决定让顾川带着几个侍卫再去把东边搜一遍,他则带着人往西边慢慢摸过去,总得把从这条路滚落下去可能会到的地方都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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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直至深夜,傅司简才从山上下来。
他其实睡不着,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休息上几个时辰,明日才有足够的精神去找。
第二日,傅司简没从山脚一丈一丈往上找,而是先带人去了那条路上。
既是从路上滚落下去,那便该从上往下找,顺着坡势或许才知道最有可能落到何处。
可辨认位置时是那人在山脚下遥遥指了个差不多的地方,又因连下了两日雪,发生意外的痕迹早已被掩盖。
傅司简便只好从这条路上树木稀疏处开始,让人分散开来,顺着南坡去找。
“顾将军——”“小将军——”这些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至山间只剩下傅司简低沉有力却焦急担忧的声音:
“夭夭!”
只有他会这样叫她。
他会找到他的小姑娘。
他不顾一切,非她不可。
第29章 、肚兜
傅司简劈刀砍掉挡着路的荆棘, 手被划破涔涔地渗出血,他却无甚反应, 看都未看。
天寒地冻, 人的知觉本来就会迟钝些。
更何况,傅司简一想到顾灼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挨饿受冻,心就疼得发紧,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伤。
她跌落下去, 会磕碰到山石, 击撞到树干, 荆棘会划破她的衣裳肌肤, 会让她觉得疼。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傅司简已走了很远,却仍是没有发现什么。
血滴滴答答落在他身后一路,在雪中红得刺眼。
他越发焦灼不安起来, 步伐更急,却不敢放过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
“夭夭!”
话音刚落, 傅司简就觉得脚下踩住什么滑了一下,将手中的刀用力钉入雪下覆盖的土里,才将将稳住身形。
他低头去看是何物, 那东西像是个什么环,被他踩得陷进雪中。
拾起来抹了抹上头的雪和泥, 是枚玉冠。
瞧着有些熟悉。
傅司简觉得自己心头都被攥紧, 就如他此时攥紧这枚玉冠。
已经凝固的伤口崩开,血将白玉染得妖艳。
他心跳有些急促,在一片寂静雪白中听得清楚。
那希望就在他心尖上摇摇欲坠, 他得强压下惊喜和慌乱, 才堪堪稳得住。
“夭夭!”
是初雪那日, 糕点铺前,她的束发玉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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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听见傅司简的声音时,是有些恍惚的,一度觉得是自己脑子发热不清醒产生的臆想。
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其中焦急紧张她听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