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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回书院时,暗卫正与从凉州回来的小六比对着查到的东西和京城送来的官员档案。
回想起这些时日,暗卫都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提心吊胆又累死累活不说,而且,顾姑娘已经找到的事,还是顾川回幽州的第二日来书院问宋老和钟先生缺不缺什么的时候,顺便,告诉他的。
气得他这几日饭量都大了不少。
呃,顾川那天来时,给书院又添了两个厨子,做饭还挺好吃的。
暗卫知道王爷要在军中待几日照顾受伤的顾姑娘,今早收到京城的信时,他都打算明天找顾川要个令牌把信送去军营了。
因此,见着自家王爷突然回来,暗卫一时有些惊讶,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王爷您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啊!
但他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求生的本能在身上,话音及时一转:“王爷,京城来信。”
傅司简将手里拎着的匣子放在桌案上,接过那封信,拆开一看,居然是裴昭写的,还在末尾印了朱红的玉玺。
信中除了揶揄他上一封信中几乎通篇都在提顾小将军,便是“顾小将军将粮饷迟到的状告到朕这里了,朕已命禁卫查清楚,顾家粮饷一事是户部失职,又栽赃在皇叔身上。”
“朕特意在信上盖了印,皇叔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向顾小将军解释。皇叔可别因为替别人背锅,让顾小将军误会啊。”
信的最后,是裴昭打趣问他:“皇叔,顾小将军是不是朕未来的皇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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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看完信,细细理了理粮饷一事的来龙去脉。
两年前,皇兄驾崩后没多久便赶上筹措粮饷,户部上奏怀疑顾家虚报兵员吃空饷,又有些朝臣附和说顾家在西北拥兵自重不理朝堂,与世家合起伙来要削减顾家粮饷。
那时裴昭刚登基,傅司简原是没打算用太过凌厉的手段震慑朝堂的。
他与朝臣周旋了几日,户部尚书那老油子提了个看似折中的法子,说是怕耽误边关备战,先送三分之二的粮饷过去,剩下的等查清楚顾家是否有吃空饷的罪名,再决定要不要送。
傅司简却知道这法子用心之险恶,削减后的粮饷送到北疆,运粮的人稍微透出点风声,顾家不消打听就能知道是朝廷对顾家生了疑。
若是北戎来犯,顾家败了,朝臣便会说,北疆战事历来是北戎节节败退,顾家置边关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故意打败仗表达对朝廷的不满,要挟朝廷恢复粮饷。
若是顾家胜了,朝臣便说,既是三分之二的粮饷都能打胜仗,想必以往的粮饷确实是多了不少。
怎样都能给顾家安排个莫须有的罪名。
至于户部尚书所说派人去查顾家有没有虚报兵员,查不查得清楚另说,光是耗掉的这些时日,就足以将削减顾家粮饷一事在长久地拉锯中定下来。
京城与北疆相距甚远,到时候他们一句“还有疑点”,就能生生将这事拖到猴年马月。这口子一旦打开,再想将粮饷加回去可就难了。
更何况,傅司简压根就不信顾家会做出虚报兵员吃空饷这种事。
他从江南回京后,与皇兄说了顾将军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兄那时便说:“阿简,顾青山和姜夫人是你和小昭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于是,傅司简就一直未同意户部尚书的法子,僵持了将近一个月。
许是京城那些世家见粮饷一事上他与裴昭皆手段温良,大有一副以理服人的姿态。
才让这些人半点都懒得掩饰,嚣张到敢向朝廷施压,妄图恢复士族权势,甚至想染指兵权。
傅司简看情形不对,才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卢氏,用菜市口的血流成河和宫门外挂了许久的脑袋让世家安分下来。
户部当即成了鹌鹑,朝堂上再无人敢置喙顾家粮饷。
谁料今年户部还不死心,手段倒是隐晦了些,迟送粮饷,再栽赃在他身上。
加上去年顾家的粮饷便是迟了一个多月才送出去……怪不得小姑娘言语之间总怀疑,他这个摄政王想把持朝堂且与裴昭关系不睦。
顾灼今年派人去查为何粮饷迟迟未到,得到的消息是摄政王拦着,自然便觉得去岁粮饷迟到也是他的缘故。
她怀疑摄政王想篡位并以粮饷威胁顾家支持他,简直是再合理不过的猜测。
傅司简闭了闭眼,先前刚到北疆忙着安顿查案之事,竟是忘记去查暗卫曾拦下的那封京城将军府给顾灼的信上为何会写是摄政王拦着粮饷。
此番裴昭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他前些时候就是怕小姑娘对他的喜欢抵不过对摄政王的怀疑,才不敢与她说明真实身份,便想着这回派亲信去江南提亲时拜托顾老将军写封信替他解释解释。
他原本还担心,小姑娘即使看见老将军的信打消了对摄政王的怀疑,也必然会因为他之前的隐瞒与他生一阵子的气。
有了裴昭盖着玉玺的信,他便能亲自与小姑娘解释清楚。
不过,纳采一事是得让王府准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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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收起信,问道:“查得如何了?”
小六将查到的东西递给傅司简:“王爷,凉州的那些小官对一处宅邸讳莫如深,据说是凉州一个富商的。属下去那附近转了转,守卫颇为森严,不过那富商人在江南,几年才回来一次。”
傅司简皱了皱眉头:“又是江南?”
暗卫脑海闪过什么,出声道:“王爷是说,并州那个赌场老板?”
傅司简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匣子提手上的纹路:“嗯,我记得小五说那人是江南一带的口音……呵,还真是全凑到江南了。
他停顿须臾,又道:“小六你继续说。”
“如今凉州的户曹参军是三年前刚爬到这个位子的,四哥诈吓了一番,从他嘴里问出来,六七年前凉州户曹零零散散签发了十几张去大月氏的通关文牒,后来户曹的存档又陆陆续续都被毁了。”
“因路途遥远,大裴商人很少与大月氏做生意。这位户曹参军当年只是户曹里的一个小官,给上官办事时觉得不寻常便私自留了一份。”
“前些日子又有商队要签大月氏的通关文牒,他想瞧瞧是不是前些年的那个商队,便又找出自己留的那份,一看还真是。”
“四哥派人在凉州北城门守了好些天,始终未见这个商队出城。”
“别的,还没什么进展。”
傅司简沉默良久,问道:“凉州太守九年前为何没换?”
暗卫从京城送过来的一堆档案里找出一份看起来十分陈旧的奏折,递给傅司简:“王爷,俞太守当年上奏说自己身体旧疾难忍,想辞官留在凉州。”
后面的话他没说,都在王爷手中的奏折里写着呢。
先皇的朱批字迹清晰:“朕念你治下凉州多年安定,便留任凉州,免于奔徙。”
傅司简合上奏折,那时候母后薨逝,父皇身体越发不好,皇兄忙于处置南方水患焦头烂额,只每日晚间能抽出一会儿功夫来看看父皇。
皇兄一时不察,倒是让俞汉以退为进,留在凉州多年。
“继续去查那支商队,暗中问问凉州百姓。知道那处宅邸的主人叫什么吗?”
小六挠了挠头:“这个倒没查出来,问的时候,有人说姓罗,有人说姓范。听附近百姓说,那富商回来凉州也不怎么露面,只是大张旗鼓地带着好多大箱子往那宅子里搬,也不知道是搬的什么。”
“王爷,要不属下找机会去那宅子里看看?”
“不必,让我们的人离那宅邸远一些,盯着何人进出便是。至于那个富商……我让人从江南查,你们别管了,免得在凉州打草惊蛇。”
“是。”
“你们先出去,”傅司简指了指暗卫,“两个时辰后你再过来一趟。”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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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打开桌案上的匣子,里头是那两个照着他与小姑娘的模样捏出来的瓷娃娃,依稀能看出与他们二人有几分相似,极是憨态可掬。
他展开一张纸,思考良久才组织好言辞落了笔,将顾老将军给他的那块玉佩一道装进信封,郑重其事地封好。
这才发觉,外面天色都已经有些暗了。
没过一会儿,暗卫便在书房外敲门:“王爷。”
“进。”
傅司简将信封递给暗卫:“将这封信送回王府,让小二亲自去江南给顾老将军送去。”
暗卫还疑惑着,为何不直接将信送去江南,非得从京城绕一圈?
不过,小二作为玄卫副首领一直留在京城,三年前王爷去江南时也没跟着,怕是不知道老将军在江南的住处。
“王爷,顾老将军可是还住在三年前的那处宅子?”
“嗯,你给小二写清楚,让他别找错了地方。”
暗卫点了点头,刚要应“是”,便听见自家王爷沉稳严肃但是能听得出几分紧张的声音:
“另外,让他清点府库,按照礼部规定迎娶王妃的规制再添五成准备聘礼,将礼单送去江南给顾老将军过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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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提亲
暗卫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这就要下聘了?!
王爷您出息啊!
王府总算是要有女主人了!
玄卫那些兔崽子知道后非得大吃一惊!
暗卫一派喜气洋洋之色:“恭喜王爷!”
傅司简反倒是有些不安地在桌案后踱步,唯恐落下什么环节, 轻慢了小姑娘。
纳采礼活雁为佳, 可此时北疆天寒地冻,鸿雁早已南飞……只能明年春天再补给她了。
他垂眸思考片刻,吩咐道:“让小二到了江南捉一对活雁作纳采礼先送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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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训练结束,与姚云一道往回走:“阿云, 让将作坊加紧制箭, 关南送来的那批铁留下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是, 我待会儿去安排。”
“孙景阳最近怎么样?”
“将军, 你说那个小孩啊, 挺吃苦耐劳的,前些日子还立了一小功呢。”
顾灼饶有兴致地挑眉,连战事都没有, 这小子立得哪门子的功?
便听见姚云颇为赞赏地道:“那天吴将军的人来军中与我们说你失踪的消息,运粮官鬼鬼祟祟地想在帐外偷听, 被孙景阳逮住了。不然被那人听见,属实是不好处置。”
说起那运粮官,倒是教顾灼又想起摄政王。
既然不可能是摄政王, 那究竟是谁吩咐运粮官给她传那些话的?
摄政王到底有没有威胁顾家的意思?
甚至于,当初京城将军府传信给她是摄政王拦了粮饷, 这消息有几分真假?
是他们查消息时受人蒙蔽, 还是京城将军府的人……本身就出了问题?
她与爹娘久不回京,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顾灼一时间想到更多,京城将军府的人若是不可信, 那她想弄清楚粮饷一事是何人阻挠, 还是得派这边的人去京城一趟打探消息。
可边将无召不得进京, 派人回去也不成。
此事需她细细筹划一番,倒是不急。
远处群山起伏,烟岚云岫。太阳被连片的云层遮掩得严严实实,漫天灰白,一丝暖光都不肯散出。
顾灼心下叹了口气,京中无人,当真是深受掣肘。
“将军!将军!”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顾灼的思绪,她驻足转身,瞧见一个士兵带着顾家的侍卫正朝她走过来。
侍卫上前将手里的包袱递给顾灼:“小将军,这是傅公子给您的东西,说是给您调养身体的药,还有糖。”
顾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被京中之事挑起的烦躁都淡了几分:“嗯,辛苦了。”
别人注意不到,姚云可是在一旁看得分明,当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待周围没了别人,她才眯起眼一脸八卦神色地打量着顾灼,压低声音揶揄道:“啧啧啧,将军啊,可是那位与你在山中孤男寡女整整一夜的傅公子啊?”
顾灼点点头:“是又如何?”
姚云高深莫测地吐出一句:“我这双火眼金睛,早就看透了太多。”
顾灼听见这话好笑又无奈:“你看透什么了?”
姚云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捋着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子,活像一个神棍:“自然是看透,你当初将傅公子带回军营时,就对人家图谋不轨。”
说完就退后几步,生怕顾灼被她说中后“恼羞成怒”想出什么损招儿对付她,比如拖着她去涂她娘亲送过来的那个臭烘烘的软膏什么的。
姚云想起这个就觉得悲愤,她娘亲到底知不知道那东西那么臭啊!
谁料顾灼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淡淡地不解,仿佛是真的反省自己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这么明显吗?”
猝不及防的承认差点惊得姚云左脚绊了右脚,惹来顾灼一阵无情的嘲笑:“阿云,是不是路不平啊?”
姚云:你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她错了,她不该这般不自量力地试图调侃顾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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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北疆一日比一日更冷,风刀霜剑,透骨奇寒,雪窖冰天。
为了让那处山头的地形发挥最大的作用,顾灼与几位主要将领研究更合适的战阵,训练骑兵的弓箭,带人过去演练了好几次,忙得脚不沾地。
只冬至那日赶回幽州,交代了顾川派人进京的一应事宜,又与傅司简匆匆忙忙地吃了一顿饺子。
没来得及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不说,还被傅司简拉去医馆,让郑大夫把了个脉,又给她拿了一大包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