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很快滴满了一连串腥热鲜红的血珠。
谢留很玩味地反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杀你,你自个儿难道不清楚么?”他踩住了胭脂衣角,让她动弹不得。
谢留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地狱阎罗,冷酷地欣赏她最后的挣扎:“我谢留的东西,就是不想要不喜欢了,也不会留给别人。”
她听得一顿错愕。
什么别人,哪里有别人?
“你听话,我让你体面的死,配上你这张脸会更好看些。”
“可我没做错什么!什么都没做!”
胭脂怕他真的捅死自己,瞬间思绪混乱成一团,只顾着惊叫起来。
“你不是想走?我谢家的妇人,从来只有盖棺入地的离开。”
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和之前说的不同。
她头发被人瞬间揪住,谢留迫使她抬起秀颀白皙的脖颈和面容。
他想欣赏她最后一眼,毕竟可能他再碰不到这么合心意的长相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出,胭脂浑身颤抖,她被谢留的眼神彻底吓坏了,娇嗓变得尖锐,愤恨地指责,“是你让我走,我听了你的话回去收拾东西而已。”
“我只是听了你的话……”
“你不能……”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谢留提起刀,他无畏地笑了笑,愿意做个言而无信之徒,“就当我口是心非了吧。”
胭脂啜泣的哭声带来更锥心的控诉:“我给你买了新衣裳,我又不是要走,我去给你拿衣裳了啊。你怎么这么是非不分?”
谢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笑容褪去,俊脸神色冷漠,“什么衣裳。”
胭脂颤抖着委屈地冲他哭喊:“你自己瞧!你打开那个包袱自己瞧嘛!”
为了验证她的说的是真的,刀尖很快挑开包袱结节,露出里面崭新的衣角。
胭脂眼前有片刻的晕眩,她好痛,她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谢留像要把她的手都砍断,她可能要变成断臂人了。
只有一只手的胭脂,就是颜色再好,谁还会要她?
她伤心地用完好的手抹泪。
倏地听见罪魁祸首似不可置信,又似轻视鄙夷地问:“谁让你买的。”
就算眼见为实,谢留依旧不改想宰了她的决定。
他只是奇怪,都说要放她走了,她怎么还收拾他的衣物出来。
是对他想杀她的事早有预料,还是被她看出了破绽。
“我想着你刚回来不久,衣裳都是旧的,这不是心疼你吗?”
她说完后半句让谢留听起来觉得格外怪异的好话,又开始嘶嘶抽气。
失血过多的面容有种透光的虚白,胭脂捂着流血的伤处,温柔地哑声道:“都说自个儿的夫君,自个儿疼。”
“我是你妇人,当然要疼夫君你了。索性今日约了隔壁铺子的阿青,专门去了长街一趟,这些衣裳还都是照着你的身量买的。”
“本想自己给你做的,又怕你等不及,只有选了这些成衣。”
胭脂喃喃嗔怨,“好贵,都不便宜呢。”
据亲兵传来的消息,她从京都书院出来后,的确与另外一个女子去逛街了。
“现在你信了吗?我对夫君万万没有二心。”
“可夫君对我……”
“……”
胭脂话音渐小,一副虚弱到将要晕过去的模样。
“阿兄。”谢愠陡然从门后冒出头。
谢留神色一凛,“谁让你出来的?”
长兄的威慑让他犹豫了,谢愠看着台阶处一塌糊涂的胭脂,她像一株被染得极为艳丽的玉竹,正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谢留跟除妖的道士般心狠手辣、冷酷绝情,手上的刀对准地上人的心口,一个正气浩然,一个妖异虚弱,画面凄美而危险。
谢愠躲在门缝一直都在偷看,谢留让他关门,他却终于忍不住似的站了出来,“阿兄!”
“别杀她。”
谢留略微诧异地挑眉,漠然地盯着谢愠,“你不是厌她,怎么还为她求情?”
刚刚发生的事让谢愠不能立马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看到不过三两句之间他兄就对胭脂下了手,这个平常和他争闹惹人生气的女子正亏虚地躺在地上,疑惑地望着帮她说话的他。
肯定是她惹他兄生气了。
她就是那种很喜欢惹人羞怒可恶的女子,心肠很坏,她送过他兄长去战场送死,她不好。
但谢愠还是觉得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我……”谢愠目光胡乱地瞟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胭脂失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谢愠再蹦不出个屁来,她可能就真的要完了。
也不知谢伯卿怎么不在府里,不然他看见了,兴许还能留她一线生机。
谢愠视线最后落在脚下,“阿兄,她没说要走,她还给你买了衣裳。”
胭脂:“……”
要不是她疼得快说不出话,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了,真想翻个白眼。
谢留冷淡的嗓音如珠玉坠盘般清脆响亮:“你是蠢吗。”
他连弟弟都骂,“你没见过衣裳?小恩小惠就能博取你的同情心?那你的原则还真一文不值。”
谢愠脸上火辣辣的,他最不愿的就是让兄长对他失望。
顿时面色胀红,急匆匆道:“那是一码归一码,她今日没做错什么,她也没说要走,是阿兄你误会了……要杀她起码要她哪天正好做错事啊,阿兄!”
明明平日动不动就口头辱骂威胁她的少年郎,却说她没错。
胭脂差点笑出来,失了血色的脸颊在金色夕阳下更显玉质无暇,宛若一尊失真的人偶。
结果情绪激动,肺里一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瞬间咳得满面通红,引起兄弟二人的目光。
谢愠装的凶,实际上也没经历过这种真杀人的场面。
他慌慌张张道:“阿兄,她是不是要死了?”
谢留有些嫌他大惊小怪。
胭脂同他眼神对上,缓缓露出一抹秀质微弱的笑,直到杀人如麻的谢留看够了她的惨状。
大发慈悲地说:“带她进屋。”
胭脂劫后余生留下一条贱命,看到活着的期望,顿时松了口气。
却不想在将她拉起来后,耳根被人舔得湿热发痒,那张薄情寡毒的嘴贴着她沉声轻轻道:“真蠢,你浪费了个离开人世间的大好机会。”
她心跳快得像匹脱缰的马,剧烈得要冲出胸膛。
谢留抚摸着她耳根后最柔软的肌肤,看她这般虚弱凄惨的样子似乎有种别样的肉麻与兴奋,毛骨悚然的眼里是满满的要将她怎么处理的思索与考量。
第14章
这世间最奇妙的事,是莫过于有人居然喜欢看别人哭看别人痛,比他们见到别人艳丽面容上的笑,更叫人高兴。
好像是她流血以后,痛得要死,隐忍皱眉的时候,谢留看她的眼神就变得不对了。
比男女之事上直观的欲望更可怕更危险。
胭脂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从谢留把她弄到屋里,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外头的霞光时,她就好似茫然无知地步入了一个为她打造的囚笼。
“阿兄,她受的伤怎么弄?”
谢愠就跟很怕她死了一样,追着问:“要不要请大夫回来。”
谢留看过去,胭脂坐在凳子上柔弱地挨着谢愠,看着凄艳极了。
微阖着薄薄的眼皮,已然失血过多没有反应,腕处衣上是血迹斑斑。
谢留呼吸加重的瞬间感到一股由内而外升起的燥热,那道惹人娇怜的人影在他看来更像一只受了伤的蝴蝶,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种对方在他视野中极致弱小脆弱的状态,是能激起男子骨子里的兽性的。
会更渴望借用另外种方式,缓解想要摧残破坏那份美感的急迫心情。
他闭上眼,隐忍而克制地吐出一口浊气,没什么怜惜地道:“不是没死成?上点药就行。”
谢愠有些着急:“可是阿兄,她的手好冰……”
他话音刚落,胭脂就差点从椅子上仿如一团烂泥就要软软地摔下去。
她很白,血迹在她皮肤上如同冬日的红梅。
谢留在气息紊乱的那一刻攥紧了拳头,他旋即背过身,连声音都变了,哑哑的,“知道了。”
搀扶人的谢愠对他兄长的反应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谢留方才的举动有些奇怪,却不知等人一走,胭脂紧闭的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缝。
谢愠吓了一跳,“你没晕?你怎么没晕呢?你是不是又在装着可怜骗我们?”
没晕就是骗么?
胭脂生怕他谢留引来,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求你了,别吵,不然你兄看见我这样,还不知道怎么找我麻烦呢。”
“你没事。”
胭脂跟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愕然而恨恨地瞪他一眼,整张脸色垮下去,“我哪里没事,我的手都要被你兄砍断了,我快死啦。”
“我要死了变成鬼,先吓死谢留,在天天站在你床头看着你……”
谢愠神情立马变臭,“那我就捉鬼。”
他习惯地要跟胭脂还嘴,接着被她的动作制止。
她手指比着嘴唇,皮肤上凝固的血痕狰狞着散发着腥味,活脱脱一个艳鬼模样,“多谢你替我求情啦,小犊郎。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之交啦。”
谢留对她放手的太轻易,胭脂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她开始并没有往深了想,也被能离开谢家离开谢留的机会迷惑了心神。
她脑子里只有谢留对她说的那句,他们没有感情,他不喜欢她了,所以他才放她走。
她当时想的还有,谢留果真恢复正常人的神智后有见识多了。
他识趣,还大义。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现在来看,都是假的。
说什么放她走,那都是虚假的障眼法,要是她那时真的高高兴兴带着行李同谢留告别,恐怕走不到门口就要被谢留杀了。
这人,好阴险的一颗心。
还好她反应过来,把原本收拾好的衣物都换成了今日刚买的。
当然用的还是盛云锦托人给她送来的“好用钱”,有一大半花在了给谢留添置的新衣上。
那些钱……
买她一条命,花的倒也值了。
她自嘲地莞尔一笑。
谢愠眉头苦大仇深地拧得紧紧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我兄生气要让他杀你。”
就是刚回来那天,他怎么告状指控她是个毒妇,他兄都没有露出过厉色。
胭脂嘴巴闭得死死的。
谢愠信誓旦旦威胁:“你不说,我以后可就不会帮你说情了,我可是站我兄那边的!”
“……”
在谢伯卿回府之前,庭阶上的血迹很快被收拾干净,恰逢夜色遮掩,除了看出台阶上铺了一层石灰,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谢留对她还有留有一丝仁慈。
居然真的帮她请了京都名医馆里的大夫过来帮她治疗伤处。
胭脂发现受伤也有受伤的好处,这样就能偷懒不用做许多事,晚饭用不着她来弄,除了要缓解谢留对她残留的愠怒,当真无事一身轻。
她也以为他们夜里不会再同房了,至少谢留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外,他应该是厌弃她的。
厌弃一个人,当然是怎么都不想跟她待在一个地方的。
可是谢留呢,胭脂现在对他在的地方都有些发楚。
他们还是同一间房,同一张床。
只是她因为手上的伤,已经连着两三日没仔细清洗自己了。
一只手干什么活都很不方便,就在胭脂觉得她身上已经发臭的时候,谢留倒是爱干净利索的,每日每夜都会去清洗一番。
他今夜又去打清凉的井水洗澡了。
胭脂闻着空气中的水汽味儿,都能羡慕的皮痒痒。
可她一时不敢开口招惹他,那天谢留的不对劲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在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胭脂忌惮谢留,谢留也在观望她。
她的伤要养一两个月才能好。
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娇弱,整个人病恹恹的又有一种无法被湮灭的艳色。
“我想沐浴。”
胭脂在感觉到那具敞着里衣,露着胸膛的火热身躯,带着一股井水的湿润气靠近时,倍感压力地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嘴皮。
她发娇道:“我想更衣。”
在谢留黝黑的眼珠,深深地朝她看过来时,那张姝丽的脸露出个苦闷的表情,眼眸微垂,半咬着红唇,“可我一只手办不到,需要个人帮帮我。你觉着呢?”
有股钻心的痒出现在背后,是夜里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夹带一股桂花香,化作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搔挠。
这让本乖坐在凳子上的胭脂坐立不安。
她想出声,叫她背后替她解衣裳的人,帮她挠一挠。
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开口。
气氛本就很怪异了,她不想在谢留恩赐般帮她清洗的时候,再有多余的行径,来暴露她此刻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忸怩。
那样太不胭脂了,她怎么能叫谢留知道她竟也会不好意思?
“夫君。”
“好痒啊。”
“轻些好不好。”
她本是跟谢留当初宽衣相见,都要遮遮掩掩的人。
结果没过多久又暴露出本性,谢留只是帮她解根肚兜的带子,粗粝的指腹碰到她,也值得她敏感的叫天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