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遐瞧她心事都写在脸上的模样,一晚上不搭理他就在想这个,他师父够可以啊,专挑他死穴点。
“我跟我外婆学枪。”谢云遐很少回忆过去,采访时不提,咨询时也闭口不言,“十几岁的男孩子,到了叛逆期,停不下来,但当我拿起枪,就安静了。”
谢云遐一开始对谢槿的印象是模糊的,他住在洛京的那几年,很少看到外婆,家里通常只有外公和爸妈。
听外公说,谢女士崇拜谢槿,又责怪谢槿。总之感情很复杂,毕竟她最需要的母亲的时候,谢槿不在她身边,所以她把对母亲的需求,加倍给了谢云遐,几乎对他百依百顺。
后来,他去了东川,又回到洛京跟谢槿学枪。
至此,从前模糊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清晰,她强大而清醒,笃定而自信,像山一样站在他身后。
他因此无所畏惧。
谢云遐道:“她生病那阵他们都瞒着我,因为我在外面打世界赛,怕影响我发挥。等我打完回来,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鹿茸茸轻轻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问:“是两年前吗?”
谢云遐轻舒一口气,目光失去焦点:“是两年前,我受伤前的前两个月。我陪了她一周,她多数时间在昏睡,偶尔清醒,但不说话。直到最后一天,她和我说了唯一一句话,也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鹿茸茸的直觉告诉她,这句话很重要。
她轻声问:“她说了什么?”
谢云遐笑了一声:“她和我说,云遐,不要怕输。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鹿茸茸微怔,这句话太普通了,普通到任何一个参加过比赛的人都可能听过,甚至有点儿不起眼。
谢槿为什么要对谢云遐说这样一句话?
她懵懵懂懂,不能体会其中用意。
鹿茸茸迟疑道:“你怕输吗?”
谢云遐坐起身,和鹿茸茸相对而坐,轻勾了勾她的下巴,让她放松,“我没怕过,从来没怕过。”
鹿茸茸懵然地看着他:“这句话和你现在的状态有关系吗?”
谢云遐坦然道:“有,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那之后我的状态不是稳定,师父以为是我外婆刚去世的原因,但我知道不是。我打枪的时候无法全神贯注,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这句话。”
谢云遐起点太高,运动生涯太顺。
谢槿和蒋柏峰心中都有担忧,怕他一旦从神坛坠落,摔得太狠,就此一蹶不振。
这不但是对他运动生涯的打击,更是对他人生的打击。
谢云遐移开视线,看着洛京繁华的夜色,平静道:“我理解外婆的意思,也理解她为什么和我说这句话。她热爱射击,尊重射击,也敬畏射击。她想让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会拿不到冠军。”
那时候的谢云遐,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他真的能一直赢下去吗?他又能握这把枪多久?
浮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那场意外,他的手受伤了。
谢云遐选择了退役,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决定,所以人都在为他惋惜,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
谢云遐说:“我想停下来。”
鹿茸茸抱膝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看他认真又困惑地说:“想知道,我能不能接受失败。”
鹿茸茸上前靠近他,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谢云遐自然地把她搂过去,低头无奈一笑:“茸茸,我想了两年,还是一样的结果——我无法接受失败。”
鹿茸茸微仰着头,用唇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唇,弯起唇对他笑:“那就一直拿冠军。”
谢云遐眉梢轻挑:“这么自信?”
鹿茸茸瞪圆眼:“当然,我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叫谢云遐,呀……唔唔唔!”
话没说完,嘴又被堵了个结实。
谢云遐动摇过,怀疑过,却从没退缩过。
现在有个女孩子说,他比任何人都厉害,他比任何人都像运动员,她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或许,他可以抱着这样的念头继续走下去。
他永远是她的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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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谢云遐送鹿茸茸去机场,再赶回滑雪基地追赶大部队。
到了休息站,他一眼看见蹲在原地的身影,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