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心疼你啊,小硕。”
说到最后,马佳梅不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眼泪流个不停,怕被人瞧见,她捂住脸,低头小声抽噎着。
陈硕脊背一僵,握住孟黎那只手渐渐用力,孟黎被他捏得生疼,她皱着眉,抬头却见陈硕闭着眼,额头冒出几根青筋,神情格外隐忍。
母子俩心情都不好受,马佳梅许多年没见陈硕,如今瞧见他,心里难受得紧,曾经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时光一一冒出来,她捂着脸,哭到出声。
陈硕听到马佳梅压抑的哭声,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两下,妥协:“菜买完了?”
马佳梅见陈硕松口,喜极而泣,她用袖口擦擦眼泪,笑着摇头:“没呢没呢。”
“妈还要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我去买菜,我这就去买菜,你在这等着妈,妈去去就来。”
怕陈硕不打招呼就走,马佳梅急忙将手里的排骨塞给陈硕,嘱咐他:“你就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陈硕没打算不告而别,他低头瞧了眼塞他手里的排骨,望着马佳梅忐忑的面孔,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
得到应允,马佳梅安心不少。
为了赶时间,马佳梅买菜都是用跑的,陈硕站在原地,抬眸看着那道忙碌、单薄、瘦弱的背影,神色多了两丝恍惚。
孟黎顺着陈硕的视线扫过去,瞥见这幕,孟黎抱住陈硕的胳臂,小声安慰:“陈硕,你妈妈还是爱你的。”
陈硕沉默片刻,看着那道慌乱的背影,语气格外平静:“爱我也不妨碍她爱其他人。”
孟黎抿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到十分钟,马佳梅大袋小袋买了一大堆菜。
匆匆忙忙领着刘宇走出菜市场,看陈硕还在原地等,马佳梅松了口气,两手提着菜走近陈硕。
陈硕一如既往伸手接过马佳梅手里的菜,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她现在的家走。
路上母子俩时不时聊几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个不敢试探他现在的生活,一个不愿多说,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却生疏得像陌生人。
聊到最后两人都很尴尬,马佳梅想要亲近亲近陈硕,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走到半路,马佳梅停下来,看陈硕左右手都提着菜,问要不要她帮忙。
陈硕拒绝,说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马佳梅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牵着刘宇的手,问他以前的事:“你小时候一个人睡觉怕黑,现在还害怕吗?”
陈硕扫了眼马佳梅,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淡淡开腔:“我爸去世那年我17岁,奶奶受不了刺激生病住院半月,姑姑去医院陪护,爸的灵柩停在大堂,上山前半个月,我几乎整晚整晚跪在他灵柩前给他烧纸钱。”
“白日帮忙的叔伯都回自家睡觉,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守着他。”
“我独自守了那么多夜晚,还怕什么黑。再说,我今年27,马上奔三十,就算怕黑又有谁陪着我。我早已经长大,不是之前那个一打雷就跑你身边抱着你睡的小孩。”
马佳梅既愧疚又难受,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她揩了揩眼泪,小声辩解:“妈有错,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可是小硕,妈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丈夫死了,留下一老一小和一堆烂账,我哪来的能力去处理这些。”
“你爸倒是命好,死了就死了。活人的事他一点都不管。家里你要上学,你奶奶生病要钱,我不让他修房子他不听,修完欠完一屁股债,他是想让我们母子被他拖累死。”
“当初我就不该——”
马佳梅话没说完,陈硕看了看马佳梅,出声打断她:“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妈,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爸一句坏话。”
“是,我承认那几年家里很艰难。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一个刚刚没了丈夫的女人出来解决这些事。”
“我放弃学业,放弃你所谓的大好前程回到西川处理我爸后事,安抚好奶奶,努力帮忙解决债务我从未觉得苦、从未责怪任何人,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爸去世那年你也才三十八,是,你年轻。我有想过你会改嫁,但是我没想到你改嫁改得那么突然。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得对吗?我爸上山没半年你就改嫁,你把我、把奶奶、把我爸、把我们陈家当成什么了?笑话吗?我走到哪都被人嘲笑爹死娘改嫁的晦气人。”
“退学那天,我去学校办离校手续,班里同学都在笑我,笑我有个爸刚死就改嫁的妈。”
说到这,陈硕喉咙哽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无奈叹气:“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
马佳梅被陈硕这番话说到心口疼,她捂着脸,眼泪唰唰往下流。
哭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流。
孟黎刚开始还只是当个旁观者静静听他们母子俩聊以前的事,听到最后,孟黎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疼、难过。
她当然知道那些流言有多凶,有多离谱,也知道那年陈硕退学有多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