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周静的那秒,陈硕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充斥着愧疚。
周静也看到了陈硕,这次她没关心陈硕,而是直奔周华荣。
接到陈硕电话那一秒到现在,周静依旧沉浸在不敢置信的情绪里,她不敢想也不相信周华荣死了。
可是看到周华荣冷冰冰的尸体,周静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周静伸手探了探周华荣的鼻息,全身发软,腿脚站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眼泪骤然从眼眶里流出来,即便死死捂住嘴也挡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哀嚎声,她跪坐在地上,满脸懵逼地望着陈硕,一个劲地质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阿硕,你不是去找他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爸他死了!他死了!阿硕,他死了!”
“他早上还好好的,跟我说过两年就退休不干了,还说想出去旅游旅游,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我妈……我妈刚给他做了两身新衣服,他还没来得及穿呢。还有我弟,我弟马上高考,说考完要一起去吃火锅的。”
“他还没有看到我结婚,还没有抱孙子,还没有……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阿硕,你不是说会保护他吗?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吗!可为什么他死了!!为什么他死了!”
周静整个人完全炸了,她蹲在地上,心态突然崩溃,她抓着头发,眼睛死死盯着陈硕,一个劲地发泄。
发泄到最后,她难受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硕将周华荣的遗体小心翼翼放在皮卡车后,简单整理好他的遗容,陈硕站在周静面前,任由她又打又骂。
孟黎几次想要开口帮陈硕说话,都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就站在那,像一个没有温度、不会痛不会难过的雕塑,任由周静质问、发泄。
等周静哭到失声,哭到没有眼泪流了,陈硕才蹲下身,双手扶住周静的肩膀,红着眼安抚她:“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支柱,不能倒。”
“周叔的后事还得靠你主持大局,我们先送周叔回去,等我处理完事就过去帮忙。”
“是我对不住周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家。阿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陈硕吸了吸鼻子,表情沉重地拍了两下周静的肩膀,压着声喊:“我们先回去,先回去。”
周静在陈硕的搀扶下迟缓地站起身,她抬头泪流满脸地望了望陈硕,抬手抹了两把眼泪,声音沙哑道:“抱歉,是我刚刚太冲动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知道。”
“他哪次上山我们不是胆战心惊,我妈虽然经常骂他没出息,可是看他带一身伤回来还是会半夜起来偷偷哭。哪是怪他没出息,是怪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一走,我们这个家垮了,阿硕。”
陈硕静默无声,他稳稳站在那,像一棵树,一动不动却又坚固牢实,让人有所依靠。
—
回去路上,周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天气晴朗,太阳高高挂在头顶,阳光普照大地,晒得一路的花草树木懒洋洋的。
周静坐在皮卡车副驾驶,捏着手机,犹豫了三四次才拨通郑秀英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接通,郑秀英在打牌,着急询问周静有什么事,没事就挂了。
周静抿了抿干巴的嘴唇,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当着一车人的面,艰难吐出几个字:“妈,爸没了。”
郑秀英打了张牌,没听清:“什么没了?”
“爸没了。”
哗啦一声,郑秀英将牌丢在地上,拿起手机,提着嗓音问:“你爸没了??!没了什么意思??”
周静闭了闭眼,声音格外平静:“爸死了,被人开枪打死的。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到家,你赶紧回去,找几个叔伯帮忙收拾家里。”
“你先通知亲戚朋友吧,再给弟老师打电话让弟回家奔丧。”
那头,七嘴八舌的关心传入听筒,几个打牌的都在问郑秀英怎么回事。
郑秀英脑门疼,嘴里空空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半晌郑秀英才魂不守舍啊了声。
陈硕、孟黎坐在后排,陈硕全身无力地靠坐在坐垫,浑身脏兮兮的全是泥,衣服上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周华荣的,血迹已经发黑,粘在衣服抹不开。
此刻的他像极了没了骨头的皮肉,只需要轻轻一扒拉,人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