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曾不想撒手不干了,可我要真不干了,谁来处理这摊烂事,谁又来天天巡山,又有谁乐意干这清苦活儿。”
“我就爱这事,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爱勾心斗角整天比来比去的,天天在林子里跟这些树、鸟兽作伴多好,山里空气又新鲜。”
陈硕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周华荣吐槽心里那些憋屈事。
虽然在说闲话,周华荣手上动作没停,刀尖剜进皮肉,血顿时挤流出来了,找不准子弹埋得有多深,周华荣左右试探了一番才刮到硬片。
陈硕疼得满头大汗,他呼吸深了深,梗着脖子露出青筋,手撑在膝盖,哑声问周华荣:“有烟没?”
周华荣手上动作慢了个节拍,翻了翻衣兜,周华荣掏出一盒受了潮的黄鹤楼扔给陈硕:“看看能不能点燃。”
陈硕捏住烟盒,低头衔了根在嘴里,又捡起地上的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陈硕压低下巴,侧着脸点烟,烟受潮半天点不燃,好不容易点燃,没抽两口就灭了,陈硕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他也没再勉强,咬住烟嘴,将打火机攥手里,目光扫往不远处的草丛。
瞥见孟黎冒出半个脑袋,陈硕扯着嗓子喊了声:“孟黎,出来。”
周华荣刚取出子弹,闻言往陈硕喊叫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里走出一个女娃,女娃浑身湿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华荣看到孟黎的第一眼先是一脸警惕,而后满脸不赞同地望向陈硕:“她怎么在这?又是来探险的?一个女娃一个人敢跑进山里,胆子挺大。”
陈硕目光往孟黎身上扫了两眼,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解释:“迷路了。我刚刚在山里撞见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华荣替陈硕缠好纱布,绷着脸斥责陈硕:“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干的啥事?还带她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是不是糊涂了?”
陈硕捏了捏烟,自知理亏,没跟周华荣反驳。
孟黎目睹陈硕、周华荣对抗盗猎犯的全过程,全程看得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陈硕中弹,孟黎差点吓出声,她蹲在草丛,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直到硝烟散去,森林里只剩下陈硕两人,孟黎才刚稍微放松。
走出草丛,孟黎望着陈硕流血的腹部,撞进周华荣凶狠、骇人的眼神,吓到腿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光从周华荣严厉的语气看,孟黎都能猜到今天的事有多危险、有多吓人。
她爱看警匪、刑侦、悬疑片,也喜欢那种血淋淋的电影画面,可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血腥场面,孟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至少现在,她看到拉开的袋子里,满袋子的鹿角、鹿皮,每只鹿角顶端都染着猩红的血,包括袋子边缘以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她看得直反胃。
一股恶心直冲喉咙,还未走近,孟黎便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今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碗粥,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清口水,吐到最后,她整个头皮发麻,脑袋晕沉沉地辨别不了方向。
见她吐得眼睛通红,肩膀不停发颤,陈硕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贴在她背后温柔地拍了几下。
陈硕一走近,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孟黎本来就反胃,这会儿吐得更厉害,已经顾不上形象,她直接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一瞬间,陈硕从她眼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恐惧、害怕。
陈硕贴在孟黎背后的手一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安慰:“别怕,过去了。”
孟黎咬住泛白的嘴唇,别过视线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又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华荣没给他俩多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周华荣提着那袋鹿角跟陈硕交代:“先下山。”
“我还得回一趟营地拿东西,你先带她下去。下山去医院重新消毒包扎,我这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止血。”
陈硕朝周华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等周华荣离开,陈硕拉起蹲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孟黎,领着她找出口。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不曾说话,恐惧之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恢复理智后,孟黎整个人陷入一场无法言说的矛盾。
走了足足两小时才钻出山林,陈硕拨开野草、树枝,用力拽出摩托车,从兜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孟黎的车停在景区,这个点景区已经关闭,她也找不到路钻回去,只能坐陈硕的摩托车。
陈硕跨腿骑上摩托车,扭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孟黎,出声呼唤:“孟黎,上车。”
孟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接着走近摩托车,试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停了好几分钟才拧动车钥匙。
腹部伤口撕扯,陈硕没敢开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