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意苦笑。
程慎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周雪意当年曾经不止一次诧异，以伯母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么样的儿子？母子性格简直大相径庭。
所以，即便见到她，伯母应该也会……体谅的吧。她咬住牙齿，打算等会儿跟程慎说，要不抽空让两家父母见一面，吃个饭。
但等她收拾好心情出来的时候，程慎已经不在家。房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室落地有声的冷清。
周雪意慢慢撑住椅背，兀自自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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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随便吃了点，之后被江江她们叫出来，严刑逼供，要她从实招来，一点一滴都不许漏过。
“你说，你跟程慎怎么回事？”
昨晚真是震惊四座，连她们几个都被震惊了。
周雪意捧着杯拿铁，小声诚实交代:“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和程慎他们家……然后我们家出了点事……简单点来说，就是商业联姻。”她想了想，这么说。
“当然了，其实……本来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们也知道，我跟程慎的关系，这么僵。”她抿了口拿铁，慢慢叹气。
江江她们仨对视一眼，都感叹于这抓马的程度。尽管她们知道周雪意家里条件好，也知道程慎家里条件好，但听见“商业联姻”这种词的时候，还是狠狠地震撼了。
“不对啊，你们家出了事，程家条件比你家好，那怎么会跟你们联姻？”余笙发现逻辑漏洞。
“嗯……”周雪意点头，不得不如实交代，“是这样，所以我本来是打算求他，帮帮我家。结果……他跟我说，嫁给他，他就帮。”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仨对视一眼，都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雪意，你是不是救过程慎的命啊？”
周雪意:“……”
“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死心塌地……？”
“他也没有死心塌地……我觉得他更像是报复我，至少一开始……”周雪意小声地试图反驳，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得了吧，昨晚他可给你长脸了，要是报复你，直接把你撂那儿，不搭理你，那才是报复。”江江毫不犹豫戳穿。
周雪意再次沉默。
程慎的各种行为，解释起来，或许可以说又爱又恨吧。
他走不出来，却也放不下。
江江她们仨再次深深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雪意，其实程慎挺好的。既然他都这么包容你了，要不，你就考虑一下和他重修旧好吧。”
周雪意小声嘟囔:“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之间有五年的陌生时光，还有太多的物是人非。破镜重圆这种词，向来是童话故事，而现实是，就算你把破掉的镜子粘好，用漂亮的玫瑰花遮住裂缝，也难以阻挡缝隙里积累灰尘。
江江提高音量:“你还不愿意？”她们已经转变了立场，同情起程慎的卑微。
周雪意赶紧竖起手指让她声音小点，解释:“没有，我只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又叹气，才叹完气，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显示来电，程慎。
早上算是不欢而散，周雪意还以为成神不会再主动理她，一时有些愣。
江江已经眼疾手快替她接通，递到耳边。周雪意有些慌乱地开口:“喂？”
她拿着手机，看了眼对面三个人的八卦眼神，站起身，到走廊外接电话。
电话那头程慎沉默了两秒:“中午我要见一位客户，他太太同来，你准备一下，我让司机来接你。”
“好。”周雪意低头，看向透明走廊下的商场大厅，心跳加快，“程慎。”
程慎嗯了声。
“我要打扮得很隆重吗？”她咬唇，口是心非。
“不必，也不要太随意。”
“嗯好。”周雪意再次压着叹息，“程慎。”
这回他沉默。
“下次有空的话，让我爸妈和你爸妈见一面吃顿饭吧。”
她现在觉得，自尊心和骄傲并没有那么重要。
第18章
程慎又沉默，好几秒。
“那就这样吧，我马上回去准备一下。”在程慎再次出声之前，周雪意挂断电话。她不知道程慎会回答什么，是，或者否。只要没有听到，那就永远是是。
挂断电话后，周雪意来和她们仨告别:“我有一点事要先回家一趟，改天再请你们吃饭吧。”
“去吧去吧。”她们非常爽快地表示了谅解。
周雪意打车回程慎家，换了身衣服，等着司机过来接她。她这回回国没带几件衣服，还在纠结穿什么时，门铃忽然响了。
周雪意正诧异，打开门，是林特助。
“太太，程总让我过来送几套衣服给您，您可以先试试，决定中午穿哪套。”林特助一张标准的笑脸，将东西送上。
周雪意愣了愣，才侧身让他进来。
林特助放下东西，“那……太太慢慢试，我就先走了。”
林特助走后，周雪意才发现不只有衣服，还有配套的珠宝，甚至包包。
准备得很贴心。
她却隐约有点失望。
还以为程慎是找个借口和她见一面呢……现在看来，的的确确全是为了工作。
她叹气声飘荡在客厅里，好几秒后收拾好心情，将几套衣服都试了一遍，最后挑中了其中一套浅蓝色的连衣裙。不会太过隆重，也不会太日常随便，正好适合这种场合。
周雪意打扮了一番，等着司机过来。
司机也叫她:“太太。”
周雪意恍惚间有种虚幻之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和程慎都早就不是当年的学生。他是程总，而她也就成了程太太。
司机话很少，眼神也从不乱看，尽职尽责送周雪意到目的地。周雪意推开门，抬眼就看见程慎站在门口，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似乎有些不耐烦。
“程慎。”她出声叫人。
程慎抬起头来，眉头舒展开来，果然是在不耐烦地等她。
以前程慎也会这样，周雪意出门磨蹭，一等就要等上一个小时。程慎就站在她们宿舍楼下，一边皱眉一边看腕表，却很少催她。
周雪意为这一点熟悉而雀跃，弥补了先前在车上那点光阴流逝的惆怅。
光阴会流逝，但总有一些东西会被保留。
程慎抬头看她，微弯手臂示意她挽住，周雪意照做。
“我今天要做点什么吗？”她问。
“陪杨总的太太聊天。”
“好。”
又没了话说。
周雪意跟在程慎身侧，一起进电梯，前往待会儿完吃饭的餐厅。他们俩到时，杨总还没来，程慎先让服务员上了茶水。
周雪意在程慎身边坐下，不知道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只好打量包厢。这间包厢偏中式设计，古色古香，这种风格周润成也喜欢，因此周雪意猜测，今天的这位杨总，估计年纪和周润成差不多。那杨太太……
她在心里思索待会儿应该说点什么。
不可避免想起关青。
从那件事之后，周雪意和关青再也没有好好见过一面，总像仇人。也因此，周雪意面对杨太太时心底有些忐忑。
好在杨太太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说话细声细气，一见周雪意，夸奖之词接连不绝，让周雪意都有些不好意思。
“程太太和程总真是般配，一看就是一对璧人。听说你们大学时就在一起了，听起来真让人羡慕啊。想我们大学那会儿……”杨太太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不由数落起一旁的杨总。
杨太太与杨总也是大学相识，只不过那时候杨总看不上杨太太，谁知道多年后，兜兜转转，两个人却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杨总有些中年发福，脸上的肉微微晃动着，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周雪意却因此走神。
他们的大学时光当然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可因为以痛苦收尾，仿佛连同那些美好的回忆也沾染上了痛苦，令人不忍回顾。
她偷偷瞄一眼程慎，程慎目不斜视，似乎毫无想法。
杨太太回忆完过往，有些饿，点菜时又和杨总秀起恩爱。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都一大把年纪的……”
周雪意摇头，由衷说:“不是笑话，反而非常让人羡慕。”
程慎终于搭她的话:“的确让人羡慕。”
杨太太笑起来:“程总与程太太也很令人羡慕啊。”
程慎说:“大学时有很多人羡慕我们，说我们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杨太太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程慎笑了笑，后半句话没说。
杨总将菜单递给程慎:“程总点吧。”
程慎看着菜单，报出几个菜名，又让周雪意心颤。那几个菜，都是她最爱吃的。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心好像一瞬间变成一个膨胀的气球，飘在半空。
周雪意心底一片柔软，想起她们仨说的话，她是该珍惜。所以她鼓起勇气在桌底下伸出手，朝程慎的手靠近。
她的指尖轻轻碰到程慎的尾指，周雪意观察着程慎的反应。
程慎手没动，没收回去，也没任何别的动作，表情就更是无波无澜，仿佛根本无所察觉似的。
周雪意有些沮丧，转念又想，当年的程慎就不太好追，但也让她追到了，不是吗？
她吞咽一声，再次朝程慎的手靠近。
还未靠近，程慎将手抽走，拿起桌面上的茶壶。
周雪意微弯了弯手指，看了眼程慎，慢慢将手搭在自己腿上。
程慎给杨总倒了杯茶，“我们程氏的诚意是很足的，还希望杨总认真考虑考虑。”
杨总笑呵呵的，“看得出来，程总的确很有诚意。”
他们的话从周雪意左耳进，又从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程慎还在生早上的气是吗？
她咬唇，可是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啊……
在这一秒，周雪意真想大声告诉程慎那件事。告诉他，他们之间……其实从来藕断丝连，这丝还是坚韧无比的一根。
越想越委屈，周雪意眼眶都要发红。她怕自己失态，正犹豫着要不要以洗手间为借口出去透透气，下一秒，搭在腿上的指尖被人一把握住。
第19章
程慎的手掌温厚坚实，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包厢里分明空调适宜，甚至刚才还有点冷，周雪意手心却开始出汗。
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在桌子之下，仿佛带有某种隐秘的紧张感，像偷情似的。
这个念头一在周雪意脑子里冒出来，她不由得朝程慎看了眼。程慎也看她，泰然自若。
如此你来我往，杨太太笑他们眉来眼去。
程慎微微笑了下，没有反驳。周雪意也笑，低下头，笑意慢慢从眼底往外溢，直到嘴角都装不下。
电光石火之间，周雪意忽然想起一件事。程慎曾经说过，离开他……这个他的误会，到底从何而来？
当时她没解释，是因为觉得不解释或许更合适。但现在，她必须得解释吧，因为在德国的那五年，她心里只有小鱼，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别人。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自私自利后面，自私的周雪意分手以后还变心了，听起来就难受。
但是该怎么说呢？周雪意陷入纠结。
没头没尾说没有过别人吗？那好像显得太奇怪了，找个话题引出？可能说什么呢？
周雪意下半场心不在焉吃饭，她一只手被程慎牵着，只有一只手吃饭。杨太太觑她一眼，又忍不住笑着打趣:“程太太和程总如胶似漆的哦。”
她眼神看向桌子底下的隐秘暧昧，周雪意有些脸红。
程慎却安之若素:“是啊，我们是新婚。”
杨太太:“新婚呀，那难怪了。这顿饭吃得也差不多，你们聊得呢也差不多了，老杨，咱们该走了，别耽误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了。程总之后的行程也不必亲自来陪我们了，还是陪程太太要紧。”
饭局结束，周雪意陪着程慎送杨总与杨太太上车，杨太太对周雪意的印象不错，特意拉着她说两个人的悄悄话。
“程太太，我看你跟程总一开始有点不开心呀，是不是吵架了呀。小两口嘛，总要吵点架的，别太计较啦，各自退一步就好啦。我看程总很爱你的呀，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那个眼珠子呀，时不时朝你看过来的。”
周雪意一愣，余光瞥程慎，竟然有看她吗？
“杨太太再会。”周雪意目送车辆远去，收回视线，从眼前的地板上略过，短暂地落在程慎身上。
她咬唇，还在措辞:“程慎。”
程慎视线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周雪意:“早上的事，对不起。”
还是有点突兀。
“没什么。”程慎语气淡淡的。
周雪意撇嘴，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难搞了。
“还有一件事。”她慢吞吞地开口，看着程慎眼睛。
程慎明显抬了抬眼。
“你之前说，离开他……”她犹豫着，委婉地讲起。
没想到程慎脸色霎时一变，从和颜悦色变作阴沉骤雨。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有点事处理，让司机送你回去。”
周雪意怔住，眼睁睁看着程慎转身离开的背影，打好的腹稿再次化作泡影。
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明明刚才还说跟她新婚，如胶似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