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套五本的《相思骨》,就是薛玉润贴在墙上的“兵家必争之地”。
珑缠沉默片刻,感同身受地道:“难怪您今儿差点练到连晚膳都不想吃。”
“那是。先生好不容易松口,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薛玉润靠在步辇的椅背上,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竹里馆的第二册 珍本里,据说还画了化鬼的檀郞呢。”
“书里说,从前的萧娘是‘桃叶眉尖易得愁’,而檀郞‘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薛玉润对看过的第一册 了如指掌,她正打算对珑缠好好讲述一下檀郞和萧娘感天动地的故事,却瞥眼瞧见远处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她话音一顿。
烛火昏暗飘摇,少年在泼墨似的夜色里朦胧得不甚真切。只觉得他踏月而来时,肃肃如松下风。走近了些,借一抹月色清辉,终于瞧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迎着幽扬的笛声,真如画中仙、花下魂一般,“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檀郞……”薛玉润神思微恍,下意识地低声喃喃。
少年如画的眉眼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与热夜不符的寒意:“唤谁呢?”
这冷冰冰的声音瞬时将薛玉润唤回了神。
“陛下怎么来了?”步辇止步,薛玉润半跳下步辇,在少年面前福身行礼。
“朕随意逛逛。”楚正则看她一眼——薛玉润的脸上写满了“怎么是你”的遗憾——楚正则抿了抿唇,沉声道:“倒是你,方才在唤谁?”
他的声音冷凝,薛玉润没听出藏在无波古井下的惊涛,理直气壮地道:“喔,我唤的檀郞。”
那一瞬,她还以为檀郞从书里走出来了呢。
“檀郞?”楚正则声调舒缓,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萧娘,唤什么檀郞。”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萧娘?”薛玉润跟他相争惯了,想都没想就先反驳。待反驳完,她忽地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楚正则道:“等等——你怎么知道‘萧娘’?你看过《相思骨》?你不是从来不看话本子的吗?”
楚正则一默,立刻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可薛玉润也长了记性,右手敏捷地握住他覆在荷包上的左手:“我就知道你要拿肉脯堵我的嘴,哼。”她说着,左手一把攥住他的袖子,不许他借机离开。
“皇帝哥哥,你那儿是不是也藏着竹里馆的珍本呢?”薛玉润逼近了些,仰着头,期待地想听一个肯定的答案——楚正则低首望进她黑色的眸子里,星辉与灯火在她眸中熠熠,他看到了小狐狸翘起的尾巴。
楚正则瞥她一眼:“你觉得,朕就算有,朕会违逆钱夫人的意思,把话本给你吗?”
他语调平静,脸上神色浅淡,可薛玉润硬是瞧出了“你想得美”这几个大字。
薛玉润重重地“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握着他覆在荷包上的手,借着他的手指打开了荷包,然后飞快地从荷包里捏了两块秘制肉脯,放进口中。
楚正则:“……”他面无表情地系好荷包。
薛玉润吃完了秘制肉脯,心情大好,也不计较楚正则不肯给话本子的事儿了。
她净了手,循循善诱地对楚正则道:“陛下,你看了话本子,却又无人可说,这感受是不是很不好?你看,我就很愿意陪你聊。比如,化鬼的檀郞是不是很好看?檀郞成鬼王了吗?萧娘见到檀郞了吗?”
薛玉润想自己看下去,可要等太久,心痒难耐,忍不住连珠问道。
“檀郞”这两个字吵得楚正则耳朵疼:“朕感觉很好,朕无需跟人说。”
“那就只能在乞巧节夺魁了。”薛玉润闻言,立刻无情地将楚正则抛下,而是踱步到珑缠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彩鸾归令云和筝,慨叹一声:“我只把话本子带去了识芳殿一次,怎么偏忘了把话本子放进书堆里藏好,被先生发现了呢?”
这是今年初的事。
在宫中时,薛玉润在识芳殿进学。二公主已经出阁,三公主又嫌钱夫人严厉,所以都不跟她一块儿上学。宫女宫侍肯定不敢翻她的东西,只能是因为她自己忘了理好,所以让先生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话本子。
楚正则轻咳了一声,咽下了揶揄,保持了缄默。
薛玉润微微鼓起腮帮子,没有意识到楚正则异样的沉默。
楚正则静看了一会儿薛玉润遗憾而懊恼的神色,移开视线,忽而低声道:“你不想比,就不比。朕要一套话本,即便是市面不再流通的珍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要小心点,别被太傅和少傅发现了。
他本已提前请太皇太后周旋一二,让薛玉润不必比试。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把选择权交给了薛玉润,而钱夫人跟蒋山长对上,给薛玉润开了个这么诱人的条件,让她当即就下定决心要比试。
“陛下,你不是一直对话本子嗤之以鼻的么?”薛玉润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正则,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他身边来,踮起脚尖,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嘟囔道:“也没发热呀……”
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上,淡香拂面,楚正则微微侧目:“……你不如摸摸你自己的额头。”
薛玉润这次倒是乖乖地往后退了两步,想了想,道:“陛下,求到姑祖母跟前的人就是你吧?”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