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龙溟容的眼睛没有被刺瞎,鹿灵只需要再为他熬几幅药汤,牵引精血发挥药效,便可治好他的眼睛。
第7章 帝星
但修复受损的眸子需要耗费她大量灵力,她为了维持住苏洛璃的虚弱的身体已然将灵力消耗殆尽。
她得想办法才行。
吸取灵力的办法无非两种,要么以本体在灵力充沛的时候吐纳修炼,要么收集人间愿力转为灵力。
鹿灵的本体并不在人间,第一种办法行不通,但如今被困在这宅院中,连苏洛璃的愿望都不能帮她完成。
她得出去。
“苏洛璃?”
龙溟容轻唤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阿容我在。”
哪里需要说在,龙溟容的背已经恢复了触觉,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温软的身体。
然而她的煦暖温柔的一声“我在”,仿佛是在对他许下虔诚承诺一般。
惹的他眉心忍不住皱起,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萦绕心湖。
没一会,青衣小厮叩响房门,将早饭以及汤药送了进来。
鹿灵在仔细嗅了嗅后,浅尝了一口,确定没问题后,悉数喂给龙溟容。
随后,她将龙溟容放在床上,再次牵引神魂精血提高药力。
她软弱无骨的小手竟不断在他胸膛抚摸游走。
昨晚龙溟容上半身尚未恢复知觉,所以并没有感觉。
可现在,他被她摸的血液在奔腾咆哮,所有能感知的位置都像在被烈火焚烧。
他的额头、鼻尖、脖颈、胸膛、背脊、不断有晶莹的细汗冒出。
“好热。”
他忍不住抓住她作乱的手,纤长的睫毛颤的厉害。
“阿容,这是好事,忍忍,你现在都有力气把我的手捏红了呢。”
龙溟容恍然松开手,她说的没错!
虽然他的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可他的双臂的力量却是全部恢复了!
体力回归的充沛感让他额头的紫焰赫然暴涨,朗日之下,帝君星象再次悄然改变。
“苏洛璃,你能先治好我的腿吗?我要带你走,留在这里太危险。”
“你可放心,我能护你周全。”
龙溟容从未像现在这般激动过,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哪怕面对黑暗绝望,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像现在双手颤抖,他在等她的回答。
鹿灵轻轻抓住他颤抖的手,浅柔说道,
“阿容,你上半身尚未被阴毒渗透骨髓,容易治疗一些,治疗双腿的时间会久一些。”
“瑞王给了我十日时间,这几日他该是不会来,我们不急。”
龙溟容没想到自己的双腿竟然会比被刺瞎的眼睛难治,但他却没有产生一丝抱怨和失望。
他带着一身血污从地狱中爬出来,怎会再惧怕地狱?
十天吗?
便是仅有双臂恢复,他亦能逆转乾坤!
月夜风高,苍穹之上星河灿烂,窗外的微风舒缓凉爽。
鹿灵给龙溟容喂过晚膳后便早早歇下。
她的灵体能够短暂隐身,趁着龙溟容睡着便悄然离去。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夜空中黯淡消失已久的帝星此刻粲然明亮,钦天监少司更是连夜赶往瑞王府。
“王爷,钦天监少司求见!”
银甲侍卫单膝跪在瑞王与大国师面前,恭敬说道。
“让他滚,国师早在朝觌时候便洞察星盘有变,一群废物。”
瑞王随手打发走侍卫,恭敬的朝大国师司空乔拱手说道,
“国师神机妙算,可能确定本王帝命已定?”
司空乔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帝君紫微星垣灿烂无垠,代表凤后的天府星护其左右,似乎乾坤已定。。”
瑞王刚露出笑意,司空乔却又皱了皱眉,询问了句,
“近日京中成婚结姻的皇子是否仅有王爷?”
瑞王思量一番,三弟倒也成婚了,不过已经是三月前的事情。
只有他在七日前纳娶侧妃,倒也没想到苏清婉竟是凤后命格。
“如此王爷便可放心了,唯是这颗帝星过于明亮,竟让臣产生熟悉之感,想来是臣多虑了。”
瑞王揣摩司空乔话中含义,一抹阴晦的光划过眼眸,
“熟悉?国师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是容王?”
龙溟容降生之时,恢弘的紫气千里浩荡,紫微星烁亮到在白日也能清晰可见。
更有民间传闻,眼见天穹中有龙凤虚影穿行而过,耳闻佛音连绵,道音缥缈。
皇帝龙心大悦,当场封宸妃为皇贵妃,为皇子赐名龙溟容,“溟”指的便就是这一片幽暗无尽的星空,“容”,意味容纳天下,浩泽百姓。
“比江河大的是海,故海纳百川,比海洋大的是星汉,故月落日出,比星汉还大的是帝王胸怀,故为龙溟容罢。”
瑞王比龙溟容大上八岁,这句话他当时听着便觉得刺耳无比。
现在朝廷上三位老顽固,依旧时不时拿出先帝这句话,拦他登基。
思及,瑞王的双拳捏紧,发出“咔咔”的骨节摩擦声。
国师司空乔捋了捋胡子,阴恻恻的笑道,
“臣认为还是不得不防,以免夜长梦多。”
瑞王一掌重拍在石桌上,眸光狠辣,
“国师大可放心,很快就能要他的命了。”
“不过,在要他命之前,本王是得派人仔细查探。”
*..............
华灯初上。
傍晚的北唐国依旧繁华热闹,夜市喧哗,车水马龙。
先帝乃是贤君,虽早年驾崩朝中事务却有三位辅国大臣鼎力撑着,边境更有神威将军驻守。
可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朝中唯一的头疼,日日琢磨的事,便是新帝人选迟迟没有定下。
这让摇摆在众位皇子间的朝中大臣日子过的多少有些惶恐。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操心的事,对于老百姓来说,便是茶余饭后也不敢谈论这个话题。
鹿灵虽然在人间飘荡三年却也是第一次上街。
她知道自己容貌特殊,怕吓着人间,便将银发挽起,戴着白纱围帽。
便是如此,也惹的路人频频回眸。
“京城那么大,我该上哪儿找魏江?”
鹿灵看了眼飘在自己身旁的魂体苏洛璃,心下也没有方向。
苏洛璃满目悲凉的缓缓说道,
“魏江是上京赶考的秀才,之前住在四海客栈。那日我们本约好一共在城郊桃山见面,他却没来。当天我去客栈寻他,掌柜却说,他前一日就退房了。”
“我在客栈给他留了信,不知怎么就落到爹爹手里,便受了顿家法,第二日便被逼着成了陪嫁奴妾。”
“都说大府嫡出不管嫁哪儿都是正妻,妾的孩子永远是妾,苏清婉成了侧妃后央求着爹爹要我为妾,送给瑞王。”
“没想到,爹爹真的弃我颜面于不顾.....”
第8章 小巷
苏洛璃说到这已然泪流满面了,哭的厉害。
鹿灵有些不满意她的用词,因此小嘴撇了撇。
你那是是家法吗?是要你性命。
命都不在乎你的,还能在乎你颜面?
不过这些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她现在还是魂体,少刺激她吧。
鹿灵朝苏洛璃询问一声,
“我当支你的首饰,去问问鬼行吗?”
“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姐拿去用便是。”
苏洛璃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鹿灵又当一对珍珠耳环,去白事店里买了一篮子纸钱银币。
没一会儿就走进一条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的阴森小巷。
在旁人眼里,这里寂静恐怖,但在鹿灵眼里,这里可热闹了。
有饿死鬼、吊死鬼、无头鬼、还情鬼,种类虽多,但是他们都有共同点:
曾经怨念或执念太深,错过投胎的机会,沦入鬼道之后,许得蹉跎许久,才能投胎。
还有个特点,就是鬼气太浓了,长的都很丑。
“啊!”
苏洛璃发出一声尖叫,她们很快就被一群恐怖的鬼包围了。
“好嫩的魂,一定美味。”
饿死鬼最先朝着苏洛璃扑了上来,苏洛璃尖叫着一把抱住鹿灵。
鹿灵手腕翻转,一股强势的大妖之气从她身上散逸。
众鬼惶恐,顿时就老实。
妖,起码都几百年的道行,实力哪里是他们这些孤魂野鬼能比的?
“大人,我们都是可怜的野鬼,从没害过人,就想等个投胎的机会,放过我们吧。”
一群鬼跪了下来,生怕鹿灵是来收他们的。
大妖想让他们魂飞魄散,真的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们沦为鬼道,不再受六界因果轮回保护,魂飞魄散就是真真切切的永远消亡。
总有些人间道士爱干这种缺德事,打不过厉鬼就拿他们练手,也不受天道惩罚。
呜~对鬼太不公平了。
“我来这里是有话要问你们,只要你们能帮我找到一个人,这些纸钱便归得你们。”
鹿灵掀开篮子上盖着布,露出金灿灿的元宝纸钱,继续说道,
“如果有幸遇上了引魂无常也能打点一二。”
纸钱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但这个三六九等取决于叠纸钱的人。
白事铺子叠纸钱老人都须是五福之人,长寿、无病、无灾、儿女双全且无夭折,还得是远近闻名的善人。
不然这些纸钱也卖不得一根银簪的价格。
望着这些纸钱,这群鬼眼睛都直了,纷纷道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找人算什么!
何况现在是晚上,他们身影如雾,行动自如。
不出一炷香,无头鬼与吊死鬼最先来报,
“大人要找的人是大理寺监狱死囚,七日后便要问斩。”
鹿灵皱眉,书生怎么会被关进监狱还是死囚?
苏洛璃吓得瘫软在地,
“怎么可能!怎么会!?你一定是认错了!”
无头鬼没有头可以摇,所以摇了摇肩膀,
“大人有所不知,我本是大理寺少卿,一年前被同僚陷害冤斩。大理寺原本是正气浩然之地,守卫门神知我冤屈,起了恻隐之心,这才纵我进去细查。”
“我仔细查了判决策,魏江的罪名是大不敬,想来是得罪了朝廷中人。”
吊死鬼这时候赶紧说出自己的功劳,
“大人,是我询问四海客栈的痴情鬼查到魏江被抓去大理寺的,纸钱可要赏给小的一份。”
鹿灵自然是说话算话的,两鬼有功,其余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头烧给这两只,其余鬼也分了些。
倒是没想到,星星点点的白色愿力竟会从这些鬼身上冒出来,钻进她的身体。
想来即便是鬼也是懂得感恩的吧。
其中无头鬼的愿力甚为精纯,堪比旁的十倍。
鹿灵觉得可能因为他生前是个好人吧,官做的越大,越能为民办事,得到的善缘越多。
不过人生无常,没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
若她现在不是这么虚弱倒可以净气引魂渡他投胎,但是她还得去救阿容,便只能将这个想法搁置了。
这一趟出来虽没找到魏江,但收获也不小。
月悬正空,鹿灵已经出来挺久了,便带着还在伤心落泪的苏洛璃赶回郊外宅院。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的龙溟容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本以为是来往小厮。
却不料这人直接从未关的窗户,翻身而入。
他心中一惊,正欲开口唤软塌上的苏洛璃,却听见这人快步朝他走来,便抿着唇不再做声。
他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虽然他目不能视物,却能感觉到那人在打量他。
他是手被来人抓起来,为了掩饰自己不能动,他刻意放松,制造出软绵无力的状态。
那人抓着他的手,捏着他的骨节,一节一节的用力。
骨节碎裂的“咔咔”声不断响起。
好大的手劲,龙溟容知道他是谁了。
瑞王的贴身暗卫之一:云峰。
五指碎断,碎骨刺进皮肉,手指迅速高高肿胀,像是要爆开似得。
龙溟容一声未吭,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极致的疼痛和感觉不到疼痛比起来,他更喜欢前者。
见龙溟容的确毫无反应,云峰没了兴趣,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接着他丢下了龙溟容的手走上软塌上的苏洛璃。
龙溟容知道瑞王不会给他吃什么好东西,除了毒药就是毒药。
但云峰走向苏洛璃的举动让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
“咳咳,什么人?!”
然而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屋中,云峰根本没打算理他,脚步一点没有停顿。
苏洛璃竟也像睡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他另一只手忍不住动了一下,但好在云峰并未回头看他。
他同样给苏洛璃喂下一颗药丸后便大摇大摆的开口离开。
苏洛璃的呼吸实在是微弱又均匀,没有一丝醒来的意思,离得远了都察觉不到。
哪怕龙溟容一声一声的喊她,也丝毫没有反应。
良久。
龙溟容狠心胳膊肘用力从床上滚了下来。
灰暗的月光顿时洒在他身上,龙溟容吃痛的伏着,墨发披散蜿蜒一地。
屋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想爬到软塌前,探她到底是死是活。
如果她死了.....别样的恐慌笼罩上龙溟容的心头。
“阿容,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