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是雷鸣般的掌声,时凌云在看到左上角动作全部绿灯后也跟着鼓起了掌。
这是一套clean的表演,意味着动作完美,裁判甚至不需要去看回放。
这还是一套值得反复品味的表演,动作与音乐的配合恰到好处,让人忘记置身比赛的紧张感,沉浸在完美的表演中。
下场后温念与傅明激动地拥抱了一下。
“clean了!!”温念笑得很开心,被傅明拍了拍脑袋。
两人坐在了等分区。
最后总分79.31,P分34.62,目前排名第一。
温念忍住了吐槽的欲望,这个P分emmmm。
傅明大概也觉得分给低了,直接来了句中华民粹。
不仅他们,直播间的中国冰迷们在看到分数后疯狂问候起了ISU。
这几乎成了冰迷每次出分后的基本操作。
【这个P分旱的,让人误以为温念是哪个国家的新人】
【这个表演居然会不上80???就离谱】
【快,把我送进ICU】
然而早已习惯国际比赛打分黑幕的温念依然丝毫没在表情上显露出不满。
她清楚现在有一个镜头正对准自己,会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而一旦被抓拍,不仅仅会在国内流传,更是会传到国外。
这是她平昌周期一夜爆红后,队里的前辈和教练反复叮咛她的话。
“你可以骄傲,但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这是她现在已经退役的师姐告诉她的,当时她们还是室友,夜聊到很晚,说了很多,可这句话温念却一直记在心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温念那样沉得住气。
甚至是向来不形于色的时凌云都差点砸了手机。
方言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解。
他不太了解花滑,也能从时凌云的反应和弹幕看出来大概是打分不公。
这种事在打分制项目上无法避免,他们单板比赛里也经常遇到。
毕竟冰雪类项目中国起步较晚,话语权仍然掌握在西方国家手里。
他以为时凌云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几年前他们参加的一场单板滑雪世界杯比赛里,因为裁判打分问题,时凌云遗憾摘银,那时候他都没现在反应那么强烈。
这就是陷入爱情的人啊,方言啧啧称奇。
时凌云自然知道这是打分制项目的通病,他也相信温念清楚这一点。
他在意的是温念,与分数无关。
如果她在得知分数后表现出不甘或气愤,时凌云或许都不会像现在那么揪心。
可看到分数时地温念表情一脸平静,甚至早已习惯的样子,让时凌云恨不得冲过屏幕去抱抱她。
她才十八岁,为什么就这么懂事呢。
遭遇职业低谷时独自外训,被迫换教练时也只是躲着自己哭泣,更妄论被流言中伤后装作不在意的笑容,一个个都扎在时凌云的心上。
这个女孩顶着纤瘦的身躯,自己默默扛下了那么多。
“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人家小姑娘可比你强得多。”方言看着时凌云恨不得立马买机票飞日本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凌云听出方言话语中的揶揄,给了他一拳,才把注意力继续放在比赛上。
轮到日本选手白石雅希出场时,温念仍然目前排名第一。
东道主选手出战,周围全是为她加油的粉丝。
她的3A一直不稳,这次以2A开场,日本选手的风格走稳健风,每一个跳跃都很扎实,但她这次最后连跳的3F3T,温念肉眼看着好像存周了,不知道裁判会不会抓。
最后总分76.67,P分34.52。
温念刻意看了最后一跳的小分:BV10.45,GOE+2.04
好吧,看起来没抓。
三周半比两周半基础分要高了4.7分,但最后白石的短节目总分只比温念低了2分多,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开始生气了。
【相信我,我觉得等会儿俄萝出来会更生气。】
【俄萝至少有三周,日萝可没有】
【我感觉小公主要被大水冲走了】
时凌云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倒是方言不自觉跟着弹幕一起吐槽:
“我没滤镜也觉得这人滑的没温念妹妹好看啊。”
时凌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温念妹妹?”他皱着眉重复。
“怎么?吃醋了?”方言贱兮兮地顶了顶他的肩膀,“不怕我跟单云帆告状?”
时凌云闭嘴了。
轮到俄罗斯选手尤利娅·奥尔科娃,她今年15岁,刚刚升组,这场大奖赛是她第一次参加成年组的国际比赛。
短节目选自《黑天鹅》。
俄罗斯选手的颜值就像天赐的礼物,丫丫一席黑色考斯滕,领口的水钻星星点点
在开场没多久她就毫不犹豫地完成了3A,连跳时用刃有些瑕疵,被标记了黄灯,但并不影响这是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温念的心态很平和。
等分的时间有点久,对于花滑而言,说明某个动作需要裁判反复确认。
也可能是裁判在按计算器。
最后短节目总分80.02。
温念感觉到有镜头对准了她,她没表现出惊讶,露出恰到好处的标志微笑。
这个笑容同步转播到了国内。
【小公主熟悉的笑容,我要心疼死了。】
【打分不公也从来不流露出来的我的宝贝55555】
时凌云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笑。
他给温念发了条消息,虽然知道她短时间内不会看到。
【时凌云:比完赛了有空打个电话吗?】
其实没有太多事要讲,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也觉得她可能需要发发牢骚。
之后时凌云的训练一直魂不守舍,被教练喊了好几次名字。
唯一知道内情的方言凑过来:“你…居然是个恋爱脑。”
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说了我没有,你别乱讲行不行啊。”
时凌云没理会他,但反驳的语气太弱,与他以往漫不经心的状态大相径庭。
高寒放他早点回去休息,他也没拒绝,只不过每隔几分钟就要看看手机要没有新消息提示。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甜蜜的烦恼,即使努力提醒着只是朋友,一想到能陪在她身边安慰她所有的情绪,都让时凌云觉得这样真好。
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但都不是等的那个人。
直到将近晚上十一点,女孩的消息终于弹了出来。
时凌云直接电话拨了过去。
“怎么啦?”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响起。
时凌云才意识到两人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了。
“我今天看了你的比赛。”一肚子的话在嘴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温念鼓了鼓嘴:“唔…拿了第二。”
“但我觉得你应该是第一。”不是因为滤镜,她的表现力要远远好过那位俄罗斯选手。
“可能是因为我上个赛季有好几场摔了吧,所以裁判印象分就下来的。”
P分的影响因素很多,选手国籍、现场表现力、裁判印象…
“不是的,这是裁判的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时凌云见不得她每次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温念听了他的话却笑出了声:“唔..谢谢你呀。”
时凌云打电话的目的并不是要她的一句谢谢。
“温念,你有生过气吗?”这好像是时凌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严肃的语气和他完全不符。
考斯滕弄丢了没关系,被压分了没关系。
“换教练那会儿我挺生气的。”温念笑着说。
“我倒是要被你搞生气了。”时凌云无奈。
温念当然知道时凌云是在心疼他,立马换上讨好的语气:“你在比赛的时候就没遇到压分的情况吗?”
时凌云顿了顿。
当然有,只是…
温念听出了对方的迟疑,接着说:“是吧,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很生气,都去申诉,何况我明天还有自由滑。”
她参加国际大赛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国际滑联的那些糟心事了。
“我说过的,在我没办法改变规则的情况下,我会尽力顺应。”
夜深人静的晚上,只有听筒里女孩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她的顺应,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她在等待,等有一天她有资格制定规则时,再去改变。
晚风轻拂着窗帘,时凌云站在宿舍阳台上,望着深邃的苍穹。
他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小念,看天空。”
少年清隽的声音响起,温念条件反射般望向了天空。
蔚蓝色的黑夜闪着满天繁星,虽然美丽却仍是寻常。
就在温念诧异的瞬间,一颗流星划过眼前,温念惊呼了一声,正打算闭眼许愿,又有两颗划过。
是流星雨!!
“嗯…猎户座流星雨。”
寂静的夜空中一闪而过的弧光耀眼而炫目,就像从空中飞扬的水花,转瞬即逝,却让温念不自觉热了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流星雨,温念默默许下了愿望。
再次睁眼,流星雨已经不在,她有些恋恋不舍地呢喃:
“我光顾着许愿都忘记拍照了。”
男孩带着些笑意安慰:“但你的眼睛已经记录下它们的。”
是哇,温念的心情好了很多。
而且至少她许愿了!
“你许愿了吗?”温念问时凌云。
手机另一边停顿了些许,然后就听见时凌云有些懊恼地回答:
“我忘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忘了!真可惜。”
温念跺跺脚感叹,颇为遗憾。
然后就听见耳边传来时凌云的询问:
“那我能向你许愿吗?”
手机差点滑落,温念怔怔地停住。
她不是流星呀?
时凌云似乎并不需要温念的回答,自顾自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希望温念同学未来需要发泄情绪的时候,都能够来找我。”
时凌云哑着嗓子说道,“无论何时。”
如今万千星辰浮于眼前,皆是赐予你我相遇的礼物。
再一次,温念的手颤了颤。
自己的名字从时凌云口中说出,让温念的耳朵发烫,有些酥酥麻麻。
随后才意识到,似乎不止是手有些不稳,此时此刻的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
眼前是一片宁静的星空,那一瞬间的流星雨仿佛只是错觉。
可手机里少年的声音却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相隔两千多公里,却在同一片天空下捕捉到了流星划过的瞬间。
“看在流星雨的份上,我答应你。”
温念清了清喉咙,佯装义正言辞的模样。
她听到了时凌云的笑声。
短节目的分差让温念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自由滑配置,尤其是丫丫在自由滑中会拿出两个四周跳4S和4Lutz。
考虑到她现在4S还不算稳定,温念决定加入4T1eu3S夹心跳和4T。
她还从未在正赛里跳过四周连跳。
傅明想劝她,但怕劝了之后温念之间一个冲动要把还没恢复过来的4S也放到节目里。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温念拿出冰鞋做着最后的检查。
她习惯每次整理冰鞋时都系好鞋带,可这会儿拿出来的时候,鞋带却散开了。
温念留了个心,检查了一下冰鞋内部。
“嘶”,一阵刺痛,手被划破。
鞋子被动手脚了。
傅明进来后就看到温念手指淌着血,盯着冰鞋看了半天。
“发生什么了?”他急匆匆地翻出包里的创可贴,帮温念包扎好伤口。
“要换冰鞋了。”温念把鞋子给傅明看了眼。
左脚的冰鞋里赫然卡着一根细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傅明被吓得一阵冷汗,不敢相信如果温念没有检查的话,后果会是怎么样。
那她很可能这个周期都废了!
是谁这么歹毒。
然而傅明满腔的愤怒还来不及发泄,就被温念淡然的表情给收了回去。
离比赛开始没有多久了,确实不是生气的时候。
只是虽然温念有备用冰鞋,但是是全新的。
对于运动员而言,每次穿上冰鞋都是一次新的磨合,因此没办法准备很多双冰鞋。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温念只有六练的十五分钟去适应她的新鞋。
“岂有此理,我让领队去看监控,非要把那小人抓出来不可。”傅明气得暗骂一声。
温念点了点头,没再刺激自家教练的情绪。
生气吗?自然是气的。
想到昨晚时凌云的话,温念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吐槽。
但是没有办法,甚至比起生气,她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从加入国家队第一天起,教练就多番叮嘱,让她不至于因为粗心被毁了职业生涯。
新鞋很磨脚,温念已经预料到她今晚回去双脚又要磨泡了,而且很不习惯。
六练的时候她的4T双脚触冰,3A摔了,温念能很明显感觉到滑得不是很舒服。
下场后傅明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还是不放4T了,”随后瞧瞧在她耳边说:“俄罗斯那个四周跳成功率也不是很高。”
温念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乞求别人失误,不如自己尽力而为。
何况因为疫情,她这次大奖赛只能参加日本一站,意味着必定无缘最后的总决赛。
比赛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不想留遗憾。
傅明拍了拍温念的脑袋,女孩像蝴蝶一般飞到了冰场中央。
自由滑选曲来自Coldplay的《Viva La Vi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