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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糯米肉圆
等一竹箩乌梅等到转日晌午, 方父才抱着一罐乌梅进屋,他眼底还挂着青黑,面上却很高兴, “今年烘的乌梅好,个头大还发乌,煮酸梅汤指定不错。”
只不过他觉得有些可惜的是,“现在这天都不热, 还不能煮。”
要是今日煮出来,喝着还是温的, 总不如冰时来得爽口。
阿夏点头附和, 从罐子里随意拿了个乌梅,圆滚滚, 烘烤后的乌梅肉有不少的褶皱, 烟香味很足。她试探着咬了一口, 酸的脸都皱起来, 生咽下去后, 赶紧呸呸两下。
“你又不是没尝过,这酸得要掉牙, 还捡个尝尝,不酸你酸谁, ”方母坐在一旁笑话她, 而后捶打着自己的腰, “这看火的差事瞧着不累, 熬一宿是真受不了。我是真佩服七婆, 这银钱可不好赚。”
“糊口生意有哪个是好赚钱的, 去歇会儿, 我把这罐乌梅给收好, 也去躺会儿。”
方父哈欠连天,抱起罐子的手却很稳,跟阿夏示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到屋里。
阿夏则在黄瓜苗中,找找有没有蹿得特别长的,蹲在藤架边左看右看。这些黄瓜比乳黄瓜还要小上一点,难得找到根长点的,她赶紧摘下来,走到前院拿水瓢子舀点水洗洗干净。
咬上一大口,又脆又多汁,她嘴里叼着黄瓜,坐到石凳上,准备画些绣样,赶在端午前绣好,到了那时好带回去送外祖父外祖母。
嘴里嚼着黄瓜,手上动作不停,黄瓜吃完后,绣样才画了一半,又回屋拿了罐杏脯出来,慢吞吞吃完两根后,一张绣样才画好。
阿夏站起来走走,门外就传来咚咚的声音,还有隔壁喜婶的高调子,“小芹呐,在家没啊?”
“喜婶,我娘楼上正睡着呢,”阿夏赶忙去打开门,笑吟吟地道:“昨日弄了一天一宿的乌梅,累得不成样子,晌午才回来。您找我娘做什么,到时我跟她说。”
喜婶手里端着盆炸好的肉圆,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歇着呐,让他们歇歇,忙活这么久。我今日过来也没事,这不是我家那小子,昨日在书院考校得了甲上。”
“那可真是喜事,我记得之前小五考的最好的还是乙上吧。”
阿夏回想着,毕竟喜婶对小五的学业很上心,每次晚饭后从她家路过,都能听见小五的念书声,平日说话时十句里总得带一句她家儿子念书如何。
“对对,”喜婶笑得合不拢嘴,把那装肉圆的盆子往阿夏手上送,“所以这次他说要吃炸肉圆,我可不就得顺着他的意。炸都炸了,我干脆多尝点,每家都分上一些,沾沾喜气。阿夏你可要趁热吃,碗就放那,等会儿我过来拿。我还得送对面秀水家里,婶先走了啊。”
“那婶你慢点啊,盆我晚点洗了送来。”
阿夏端着盆,迈过门槛,用脚关上门,低头瞅了眼这盆肉圆,有的特别大一个,有的显得很小巧。
跟拳头差不多大小的,是糯米肉圆,很小巧的是纯肉馅的,里面加点粉搅打上劲后,从虎口挤出肉圆,下油锅炸制酥脆金黄。
不过糯米肉圆可跟这个不一样,它下锅前得裹一层糯米外衣。用糯米粉加水揉出面团,扯出一团压扁包上肉馅,慢慢收口,放在手上修正一番。
它更讲究点来说,不是炸出来,而是放到平铁锅上头,用油煎到外头的糯米发软发黏,一定要小火,不然里头肉馅熟了,外头糯米煎到发焦。
阿夏还挺爱吃这口的,正热的时候,咬开酥黄的糯米皮,肉馅被小火煎的满口流汁,皮连着肉的那层糊满肉渗出来的油脂,最好吃。
不过也着实很大一个,又吸油,吃一个尝尝就差不多了。
糯米肉圆这还是得趁热吃,冷掉口感就偏酸,阿夏把这盆放到屋里去,去楼梯口叫她爹娘下来。
方母理着头发下来,瞧了那肉圆,“也就小五考的好时,你这喜婶才会又出钱来又出力,平日省着呢。倒是让我们沾光了。”
她从屋里换了个盘子来,将喜婶带来的盘子洗了,握在手里往外走,“你们先吃着,我去找喜婶说会儿话。”
等方母说完话回来,饭都上桌了,方觉也正从外头走进门,最近书院考校,他都忙着在那里出题判卷,就今日回的早点。
他将自己提的布袋子挂到墙上,边挂边道:“太公,爹,大伯这两日会过来一趟。”
“你大伯说过来?”
太公嘴里的酒还咽下,急匆匆地出声。他这个大儿子常年在海上漂泊,一年不着家的时候都有。本来老老两口该跟着他住的,毕竟是长子,不过大儿媳在别的乡有个铺子,生意忙得走不开,就算想把两老接过去,可屋小,人多更住不开。
方父就和方母商量一番后,干脆把爹娘都接过住,享享福,如今也有十来年了。
“晌午接到的信,”方觉喝了口汤,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他说:“大伯寄到书院的,算着路程,应当小满的时候到,这次大伯还带了阿阳出海,两人应当一道过来。”
“阿阳也来?”
阿夏出声询问,阿阳是比她才小一岁的堂弟,人鬼机灵,性子就跟小阿七差不多。
“阿阳要来啊,哎呦,这信上写了什么,阿觉你快念给我们几个听听。”
太婆饭也不吃饭了 ,催促着方觉念信。他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把信上的内容说了一遍,无非就是些家常问候,再说自己何日会到。
“那我得把后院那两间屋给收拾出来,等会儿大哥他们来了好住,”方母嚼着饭,已经盘算开了。
“这两日我去备点菜,好好跟大哥喝一杯,”方父这么说,实则在想他哥这趟过来,估计还是来给他爹娘的孝敬钱。
不管大家如何想,该忙活的忙活了一两日,总算到了小满。
镇上到了小满除有动三车的习俗外,所谓三车,一是水车,二是丝车,三则为油车。
水车为抢水,丝车则是谢蚕神,到了这时今年大部分人家的春蚕都养得差不多,能出丝了,拿去换银钱,蚕丝丰收,自然得要谢蚕神。
油车是那一大片的油菜熟了,黄艳艳的,正是榨油的好时节,明月坊还好,要是从油坊巷那里走过,满车堆叠的油菜和远远就能闻见的油香。
除此之外还有食苦,所以一大早天凉快时,巷子里已经有人提着篮子回来,青绿的苦菜垂下来,蒲公英的叶堆在旁边。
每年一到小满时,山后的野草都渐渐枯死,而苦菜却一长一大片,所以古人说小满三候为: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
以至于大家清早就上山去采摘,不过阿夏实在不喜欢吃这口味道,远远见着都能想到那口感。
她站门边上候人时,路过的大娘还非要塞她一把,推脱不了只能收下。放到灶台再出来,就听见方父带笑的声音,“大哥,赶紧和阿阳进屋歇会儿。”
阿夏知道是她大伯和堂弟到了,赶紧踏出门去,第一眼就瞧到了大伯那黝黑的脸,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他比去年来时又黑了些,瘦倒是不瘦,毕竟打捞渔网上船,都有劲壮实着。
阿阳也比去年要高了不少,脊背单薄却挺秀,要是不傻笑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俊朗的。
“阿夏!”
“哎,阿阳,大伯。”
阿阳冲上来很亲热地喊着,虽然他比阿夏小一岁,但从小到大就没喊过姐,一直觉得他应当是兄长。
“你这小子,叫姐,”大伯在后头说了句,又笑眯眯地道:“阿夏,快进来,这次大伯来经过旁边的小镇,买了些荔枝给你们尝尝,紧赶慢赶就怕它坏了。”
“放了冰拿来的,可金贵了,我多吃一个,我爹都拿竹条拍我的手。”
阿阳撇撇嘴,这荔枝他爹看得可牢了,不过三四十来个就得要半两多的银子,属实是金贵。
“那等会儿你多吃一些,不够我也让给你吃”阿夏自认为对比她小的还是挺好的,很豪气地说着。
两人一同迈进门槛,阿阳摇头,“我尝过味就成了。阿夏你不知道,这次我跟船去了平谷,那里人讲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但是他们种了好多好多的棉花,每家都在纺布。那些布染成好多色,就挂在绳子上,风一飘可好看了。我见着就觉得好,用跟船的月钱给你们都买了几匹,等会儿给你瞧瞧。”
他说到这个时,只差没冲进去从那堆东西里翻出给阿夏看看那花色。
“哦呦,阿阳,你现在可不得了,平谷都去过,长不少见识吧,”阿夏拍拍他的肩膀,对此表示惊叹。
“还好,还好”,阿阳嘴都翘到耳后根去了,但这话说出来口不对心。迈进堂屋后,见着坐在那的太公太婆,忙走了几步过去,嘴里亲热地喊:“太公太婆,我可想你们了,我还想二叔做的饭,我二叔母腌的泡菜,跟船时候就指望着这点菜过日子了。”
太公太婆挨在他旁边,笑得是前仰后合。
“做,你在这多住上一段时日,想吃啥二伯都给你做,”方父也笑,这小子是个好动又嘴甜的。
方母端着茶过来,放到桌案上笑盈盈地道:“知道你爱吃,我今年还特意多腌了些,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二叔母你可真好。”
“弟妹你可别惯着这小子的毛病。”
父子俩一同出声,阿阳瞧了眼他爹,老老实实闭了嘴,大伯看着他家这嘴馋的儿子也是没办法,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今年还要出海吧,”太婆不放心地说:“总得歇个把月的,你看看你,比去年来时又瘦了点。”
“银钱是赚不完的,老大,你可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家里还有小杏跟阿笑,总得多替他们想想。”
太公这番话也算是老生常谈了,毕竟他是真放心不下这个儿子,生怕哪天就听着噩耗了。
“爹,娘,我都听着了,”大伯应下,又岔开话题,“阿阳,过去把荔枝拿来给大家尝尝。”
“好嘞,”阿阳立马起身从那堆东西中抱出个小桶,放到桌案上打开,里面的荔枝壳是玫红色的,底下全是冰,所以外层摸着特别凉。
他挨个分过去,陇水镇这地不产荔枝,要吃就得跑其他镇上去买,甜是甜,不过价贵,顶多买个几粒大家尝尝鲜。
阿夏掰开壳,咬上一口,这荔枝水多,特别甜,就是大早上吃有点冰。
“你买这玩意做什么呦,”太婆攥着那枚荔枝舍不得吃,一是心疼银钱,二是想留给大家吃。
被大伯和方父劝着才尝了一个,边吃荔枝大家又说起家里的事情,那就不是阿夏两个小孩能听的了。
正好外头响起一阵锣鼓声,阿夏扭头对阿阳说:“你之前来的次数少,今日倒赶了巧,后山抢水,你去不去瞧个热闹。”
“走走走,”阿阳连忙站起来推着她的胳膊,还冲他爹喊了句,“爹,太婆,我跟阿夏去后山看看抢水的。”
“去吧去吧,”方母站起来,又叮嘱道:“阿夏你去拿件衣衫下来,等会儿别叫水给淋到了,阿阳我也给你拿件来,远远瞧上一眼就成。抢鱼到时候我跟你爹自己来啊。”
两个人头点得比谁都快,等手上搭了衣服出门,阿夏还是摸了个篮子,完全把她娘的话抛在脑后,随着大伙往后山走去。
到后山要拐进条小巷里,跨过小石桥,能望见山峦时就快到了,还得走一段石子铺的路。踩到土上再望就是一大片齐整的菜地,没有一块荒废的。
玉米节节高,吐出雪白带青的穗,西瓜藤上带叶,缠连在一起,还有棉花苗,都蹿得老高了,举目皆生机。
清晨的山间雾气未减,在那些薄薄的云雾之下,蝉鸣蛙叫鸟语穿透薄雾传来,阿夏听着这些叫声,从田垄上往河流处走。
阿阳走在她的前面,走路不够沉稳,时不时跳着走几步,但还会回头跟阿夏说:“这路可不好走,别摔着了。”
“你别在我跟前蹦,我指定摔不着。”阿夏笑着回他一句。
“不过才见面一个时辰,咱的姐弟情分就消散得这般快,”阿阳假做拭泪,那模样真有够作怪的,惹得阿夏忍不住给他一掌,让他老实往前走。
越往前,能听见的河流声就大,这条连着两座山的大河叫做两山河,中间搭了两座拱桥,桥的两边俱是数架龙骨水车,每天都会有人踩着水车过来灌溉两边的农田,以防因缺水而导致歉收。
这边的山田种的全是菜蔬,而那边的则是麦子,此时正是青转黄之季,再过个把月就能收夏麦了,所以这段日子大家照顾自家的麦田很是上心。
又值小满,河水胀得快泄出来,此时就得抢水,意思是踩着水车,各家比试,把这河里的水都灌倒自己这片田里去,好给小满后的雨水腾位。
大伙可是卯足了劲,连自家那小水车都扛过来摆上了,小伙子更是卖力,短打上身,只等着锣鼓响起,就使劲蹬。
在这一排人里,阿夏看了一会儿才找到盛浔,他今日穿了件黑袍窄袖,衬得整个人更沉稳挺拔。
她跳起来跟盛浔摆手,盛浔自然也瞧见了她,原本还沉着的脸连忙带上笑,冲她遥遥招手。
阿阳见了就凑近来问她,“阿夏,那人是谁啊?”
“啊,呃,是认识的哥哥,一起长大的,”阿夏不知道如何说,语气颇有点搪塞的意味。
而阿阳点点头,也没多问,又保持着这个姿势问了些别的。
那边的盛浔一直在盯着这边,见有个男子跟阿夏如此亲密,原本笑着的嘴角立马挂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那边。
要不是碍于等会儿抢水就开始了,他只怕会立马冲上去,现下却只能捏着木柄干看着。
三青也瞧见了这动静,他摇头咂舌,“盛浔,你不成啊。”
盛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我们阿夏,可不是只有你一人上心的。你瞧瞧,除了那小子,这边有几个长了眼睛的,都没成亲,你说见着了谁不动心。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那你还有着手能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