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人家——朽月十五
时间:2022-09-20 06:24:17

  三青着实恨铁不成钢,他是站在阿夏这边的没错,但也是跟盛浔一块长大的,能不知晓他的性格。两个人在一起般配,又郎有情妾有意的,却还不说开,隔着层窗户纸玩你情我浓,真真是瞧不过眼。
  他又道:“你总得先挑明,说开后定亲才是正道。你就这般对别人好,谁不会啊,我要是喜欢,也能天天上门送东西。”
  盛浔左右环顾着,瞧到那些人的眼神,着实气闷,而且他能不知这才是正道,总想着等到她生辰那日再说开。
  但到此时,他的内心隐隐动摇,尤其见着阿夏旁边多了个年轻男子时,盛浔心中有了点慌乱。
  但见着阿夏望过来的眼神时,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三青喊他,“锣鼓声都响了,抢水啊!”
  他才回过神来,边上的水声早就踩得哗啦哗啦响,河里水花四溅,水都流到田沟里,盛浔心里揣着事,底下的水车蹬得比谁都快。
  三青见着了,不免啧了声,原来醋意灌进脑子里就是这般的表现。
  抢水的声响是十分巨大的,那些几十架一同踩响的水车,河水飞溅,众人齐声喊着号子,还有鱼翻滚着拍打着水面,数百道田沟一同渗进水,浇出不少的田蛙。
  阿夏虽然时不时能被水花给溅到,但也不得不佩服大家的脚力,虽说还要轮换着上人,但不过一个时辰,原本满灌的河水,竟也渐渐被抽干露出河底。
  还有点残存在那里的河水,以及不少在底下蹦来蹦去的河鱼,铺满了一条河。这时都不用旁人说,大家背着各自的渔具从一跃而下,争相抢鱼。
  你抢我踩,捞出大鱼就往篓子里塞,阿阳见状更是兴奋,赶紧拉过阿夏往旁边走,“快快,阿夏我们也去抢,抢了好叫二伯给我做酥鱼吃。”
  “好,好,我去。”
  阿夏原本还想往盛浔那边走的,不过阿阳拽着她,也只能先跟着他往河道下走。
  看得还在远处的盛浔捏了捏鼻骨,眉间蹙起,想过去,他爹又跟他交代些事情,只能站在那里听了会儿,至于说的什么事情,全然没听进去。
  等他走到那边,阿夏已经完全玩开了,踩着水就往篮子里扔抓到的小鱼。阿阳立志要抢一条大的,找准一条立马扑上去抱住它,用衣服紧紧裹起来,抱在怀里不撒手,大笑道:“阿夏,你看我抓了条这么大的,我们赶紧回家,不然我要抱不住它了。”
  “阿阳,你这个子不大,心倒是不小,我也不捉了,快走快走。”
  阿夏见他死死抱着这条大鱼不放,也无心关心其他的,赶紧起来跟他从小路上去,完全忘记了盛浔。
  盛浔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虽然很清楚,这应当就是阿夏家的哪个亲戚。但他的嘴里到心里就是泛着醋味,扯了把野草杆子一下下掰断,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啧,名不正言不顺,就足够能把他拦住。
  但盛浔怎么会甘心,他默默盘算着。
  阿夏也是走到半路才想起盛浔的,回头望了眼,看不清楚人也就作罢,和阿阳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家去。
  回到家两人这衣衫都不能看了,全是黄土和水渍,阿夏拿了个大盆,让阿阳把鱼放进去,又倒了些小鱼进去,才开始洗手,全是土味和鱼腥味。
  换了身衣衫后,两人蹲在那条大鱼前,忍不住感慨这鱼是真大,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方父他们才灰头土脸抱着鱼篓回来。
  “你们这鱼大,阿阳抱回来的吧,”这体量的大鱼,方父想也不用想。
  方母捡的全是没人要的小鱼,特别小的鱼是没人抓的,等着来年繁衍生息,倒是大伯和太公也一人背着条大鱼回来。
  “这些有的腌起来,有的就做鱼干,酥鱼吃,”方父看着这么多鱼笑着道。
  方母则挑了两条小鱼,扔给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的年糕和汤圆。
  一场抢水,又是争鱼的,累得大家都够呛,晌午吃碗面后,也就先回去歇下了。
  一觉起来后,方父才开始忙活,一口油锅里炸着酥鱼,另一口开始做椒盐排骨,将腌好的排骨后再上浆。锅里油热后,小火下锅慢炸,用长筷子翻面,得炸到皮是焦黄色的。拿竹爪篱捞出控油,大火再复炸一会儿,撒点椒盐,摆个盘出锅。
  这排骨讲究好吃,就得用肋排,最好肉少那片只有一层筋皮,炸到能轻松脱骨才好。一咬一大块肉,完全进嘴后,椒盐的香,排骨的酥,肉里冒出的油脂,都让人忍不住再夹一块。
  方父还做了盘敲敲肉,这是他在外头给红白喜事做时才会上的一道菜。用全瘦的肉,拿刀抹下一层厚片,不能太薄,不然拿锤子敲的时候会破,也不能太厚,那吃到嘴里像是在吃炒肉。
  做敲敲肉就得凭手感切肉,再撒上一层红薯粉,用锤子从中间到边缘一下下均匀地敲着。看着肉从厚变得越来越薄,就可以收手,先炒再做汤汁,肉片白边缘卷翘,且汤汁浓稠。
  夹起肉片时都挂着一层汁,入口滑而嫩,敲的时候没有放太多粉,所以吃起来不会有浓重而腻口的粉味。
  灶房里的烟气就没断过,一直到日头西落,方家的菜才一一上桌,炸酥鱼、油焖大虾、敲敲肉、椒盐排骨、清炒苦菜、凉拌蒲公英,还有苦瓜汤。
  “来吃饭吃饭——”
  “大哥,我给你倒点酒,今晚我们兄弟陪爹喝一杯。”
  方父给大伯倒了一杯酒,哥俩好地坐在一起。
  “阿阳,你过来跟我坐,我也好久没见着你了,出海怎么样,”方觉很有当大哥的样子,自然关心他,又给阿阳夹了块酥鱼。
  “哥,我跟你说可好玩了,”阿阳边吃着嘴里,还不忘跟他手比划着道。
  太婆就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几个喝酒,谈事情,方母则给阿夏夹了块苦瓜酿肉,一定要她吃完,吃得她满脸都皱在一起。
  实在是不想吃这苦味,她借口吃饱了跑到院子里,在回廊上来回走,天早就黑的不见五指,阿夏抬起头,就能看见月亮高高挂着。
  不知看了多久,听到外头有敲门声,她道:“谁啊?”
  一边往外头走去,门缝半开,她还没看清是谁,就听见盛浔低哑的声音,“是我,现在有空吗?”
  “来找我的啊,”阿夏从门中探出脑袋,笑得眉眼弯弯,“有空啊,等我跟我娘说一声。”
  她走了几步又突然道:“等等啊,”才跑进去说了一嘴后,她娘正忙着,也没空管她,就叮嘱了声早点回来。
  阿夏又跑出来,踏出门槛关上门,才抬起头看向盛浔,“找我什么事啊。”
  现在人都在家里,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盛浔只道你跟我来,却没有说什么事,直接牵着阿夏往他家的那边走。
  越近那边灯火越少,且家家户户都睡得早,阿夏能感觉到盛浔的动作中带着急切,就凑上去问他,“怎么了,你今晚不高兴吗?”
  “有点。”
  盛浔没说实话,他岂止是有点,他特别不高兴。
  “哪不高兴了,你跟我说。”
  阿夏又说了一句。
  “我说了,”盛浔放慢脚步,“你能帮我?”
  “当然了,”阿夏满口答应,盛浔这时倒笑了声,将她拉到一个小巷里,那里有个拐角,特别黑,白日都没人从这里走,更别提黑夜了,这里就是条死胡同。
  阿夏还不明白盛浔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就听盛浔在她耳朵旁轻声道:“阿夏,你还记得上次我摸你头发你生气了,我说你可以弹我耳朵的事情吗?”
  “还记得。”
  她不明所以地回答。
  “现在让你弹。”
  “真的?”阿夏不确定,但语气满含跃跃欲试。
  “真的。”
  盛浔边说边弯下腰来,将头伸到她前面来。
  “这可是你说的噢,”阿夏又询问了一遍,才兴奋地弯起手指,在微弱的烛光下也能看见盛浔的耳朵。
  她凑近,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下,发现还挺好玩的,又弹了一下,准备起身时,盛浔却伸出一只手从她的腿弯穿过,另一手挨着她的腰间,将她整个抱起来,与他平视。
  “你干什么,赶紧放我下来,”阿夏惊疑,拿手推他,又忍不住道:“你说让我弹耳朵的。”
  这样子抱着她觉得过于紧密,且心砰砰直跳。
  “给你弹,你想怎么弹都行,”盛浔抱紧她,脸慢慢凑近,两个人鼻子紧挨,只要他稍稍一歪头就能亲上来,呼出的气在黑夜里慢慢交缠。
  阿夏磕巴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想做什么?”
  盛浔喉结耸动,却偏了头,将头挨在她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洒在阿夏的耳蜗边上,惹得她耳朵又红了。
  “我什么都不想做,阿夏,你让我抱抱。”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可怜,有种小狗受伤后只会呜咽的感觉。
  阿夏心软,犹豫片刻,试探着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这时也歇了玩闹的心思,温声道:“怎么不高兴了?”
  “我喝了一壶醋。”
  盛浔这时的声音有点小,又带着气闷。
  “什么呀,”阿夏趴在他肩头笑,“哪有人能吃一壶醋的。”
  “我吃醋了。”
  “嗯?”
  阿夏这时候还不太明白,后知后觉才知道,她脸上冒出两团薄红,“吃什么醋。”
  “今日在河边为什么没理我?”
  “我跟阿阳在一起啊,他今日刚来我总得带着他是不是。”
  阿夏跟他解释。
  “阿阳,阿阳,叫得这般亲热,”盛浔又忍不住泛酸。
  “他是我堂弟呀。”
  盛浔哪怕知道,但是他就是会觉得不甘心,因为阿夏叫他时,都是盛浔盛浔大呼其名。
  所以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他放弃了之前的想法,忍不住问,“阿夏,你那次夜里问我,到底是什么心思,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盛浔抬起头,看着阿夏的眼睛。
  阿夏咬着下唇,她此时很紧张,心都要从身体里跳出来,她却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想。”
  “我,”盛浔也会有语塞的时候,紧张到手指蜷缩,“我曾说,你以后嫁人,要找个勤快、会下厨,且纵着你的人,这段日子你也瞧见了,你觉得我如何?”
  他最后这句话简直是贴着阿夏的耳朵说的。
  阿夏回想起他的好,这段时日也一直在想,到底如何回应。
  她沉默,盛浔也不说话,巷子里除了穿堂风,好似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你把手伸出来。”
  良久,阿夏才说了一句话,她想让盛浔将她放下来,没想到盛浔单手能抱住她,顺着墙沿半蹲,让阿夏从站立着,坐到他的腿上来,还乖乖伸出一只手。
  她失笑,却拉过他的手,用一根手指,在那宽大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字。
  好。
  盛浔先是愣住,而后又惊喜,从蹲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还不忘抱紧阿夏,贴着她脸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这时他才透露出点毛头小子的急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
  阿夏就算再大大咧咧,也是会羞赧的,她被问得烦了就道:“你没看清那就罢了,我字只写一遍,好话也只说一遍。”
  盛浔立马歇了声,他笑道:“我知道你就是应了我的,不能反悔。”
  “知道了你还问。”
  阿夏瞟他,摸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转过头就想起身。
  又被他拉住,盛浔这时高兴过头后又有点懊恼,“我不该这般心急的,要不日后等我准备好了再说一次。”
  他看着此时漆黑的夜,乱糟糟的墙,理智回笼,这跟他当初想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决心一定要再说一次。
  “随你罢了,我可要走了。”
  阿夏撑着墙准备起来,盛浔抱住她不让她走,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哪怕我很莽撞,但今晚我很欢喜。”
  她真的很吃软不吃硬,也没有说一定要走,而是拍拍盛浔的脑袋,“好啦。”
  阿夏说:“我也很欢喜。”
  在这个夜晚,没有礼教所谓的束缚,只有一盏靠在墙角的灯火,照亮这一小方天地,两人彼此相依。
  作者有话说:
  不算特别正式的在一起,真正在一起后,会有亲亲的,本文应该有两次亲亲:-D
  有点高兴,本章为小情侣发个红包啦。
  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礼记·月令》
  小满气候的习俗参考——《二十四节气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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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糖渍樱桃
  直到夜里的鼓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后, 两人才从巷子里走出来。
  盛浔帮阿夏拍打身上的尘土,想起自己当时的急躁,话语中又透出些许懊恼, “不应当在这里说的,不够圆满。”
  他本来设想中是极好的,虽说还能再来一次,但他就是觉得过急了些。
  阿夏停住脚步, 问他,“今日是什么节气?”
  “小满, ”盛浔看她,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对呀,你看, 小暑后头有大暑, 小寒接大寒, 小雪之后大雪, 可是小满之后是没有大满的, ”阿夏声色轻快,“因为世上总没有很圆满的事情, 小得盈满。”
  “所以,我不在意你到底是在何地说的, 选在今日就很好呀, 太满会漏, 小满则正好, 留点遗憾也不错。”
  阿夏站在那里笑盈盈地说完, 转头又道:“不过你日后要是再让我坐到地上, 我可是要翻脸的哦。尤其是在我穿了身漂亮衣衫的时候, 那你可别怪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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