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琅望着她,但已不知何时起站直了身子。
宋依依眼神灵动,一直注视着他,心口狂跳,寻着时机,一点点向一旁蹭,终于蹭到和他错身,而后抓紧时机,一溜烟儿地跑了。
男人没动,不时黑暗中便空余他一人。
沈怀琅一声轻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信了她记忆不全,但他知道她不是不记得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相反,她很清楚。
他看出了她不是装的,他也无法想象她能装成这般性子。
她与前世差别很大。
但不变的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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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跑回宴堂。
母亲姜氏看出了她脸色有异,进而相问,宋依依搪塞了两句,再不时她便眼睁睁地看见沈怀琅返了回去。
男人如故,从容不迫,神色冰凉,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宋依依不然,做贼似的,不太会掩饰。
又过了许久,这场宴席方才终于散了。
返回住处,宋依依松了口气。
夜晚,半梦半醒。
她看见了一些画面。
一个是夏日,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摇椅上,沈怀琅立在一旁一面推着她轻轻摇荡,一面用小扇透过冰给她扇扇子解热。那年的夏天好似特别炎热,男人衣衫浸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流下,但面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直在与她说话。
一个是秋日雨后,道路泥泞,树叶枯黄,他抱起她,脚踩淤泥而过,他靴已沾染泥垢,她粉嫩的小鞋仍干净如初。
起先那些画面诸如此类,和睦安详,她似乎过的还不错?
也算是被丈夫疼爱?
但突然,画面毫无过渡。
两江督府,奢华的室内一片狼藉。
她一袭素衣,孱弱至极,床边婢子端着药碗奉上,柔声相劝,被她一手打翻。
碎裂声刺耳。
她满面是泪,对屋中的沈怀琅怒目而视。
男人冷漠疏离,负手而立。
俩人的眼睛直直相对良久良久。
只是她眸光似火,紧咬着牙,恨意分明。
他陌生狠辣,平淡冷静,与之前的画面判若两人。
又良久良久,沈怀琅薄唇轻启,冷声下命。
“着,夫人一日不肯服药,便杀她房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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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依“忽”地一下坐起,浑身冷汗淋漓,美目噙水,心口起伏。
这一下动静不小,惊动了姜氏。
母女俩宿在了一屋。
实则沈家倒是备了两屋。
她二人为亲近,也为说说话。
适才睡前说的好好的,但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宋依依呼吸平缓的入睡声。姜氏笑着摇摇头,给女儿盖好了被子,也便睡了。
不想深夜......
“依依怎么了?”
宋依依醒来也便好了。
做了这么多次前世的噩梦,她早习惯了。
但她胆子小,听得杀人这种事不免会害怕,是以,瞬时失态,没控制住。
“没,没什么.......”
但反应过来也便算了,小姑娘柔声答着母亲。
“依依做噩梦了。”
姜氏想大概也是,摸摸女儿的头,也拉过女儿的手,给她把了把脉。
好一会儿后,母女俩方才再度躺下。
但宋依依再睡不着觉,秀眉微微蹙起。
天呐!她便说那沈怀琅不是好人吧!
为逼她吃药,就能杀人。
药.......
思及此,宋依依缓缓地又蹙了下眉头,总觉得有些记忆就在脑海中,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般,今日梦得这,她好奇了。
前世,她与沈怀琅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那梦,显然是她被囚禁别院的前期,可在这之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依依很难不好奇,此时也觉得离真相越来越近。
但她似乎只能靠自己。
她与沈怀琅之事,只有她和沈怀琅知道。
但她决计不会去问沈怀琅,换句话说,便是他说,宋依依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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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之行就这两天一宿,第二日下午,相府的马车来到了沈家,接回了宋依依。
宋依依人在沈府不知外头事,回来见了婢子兰儿方才知道。
她与傅湛的婚事,及着沈家养女之事在京城已经传了开去。
众人哗然。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议论的都是此。
人人只道这位沈家养女当真是命好,截胡了陈家五小姐不说,亦断了五大家中的其它所有未婚贵女的念想。
起先言论都是极好的,但不知怎么后来便转了风向,传出诸如沈家养女沈雪凝就是宋依依,宋依依就是雪蝶,雪蝶就是昔日春香楼中那个被徐进献上入了相府的贱籍妓-子。
但消息被扼杀在摇篮,传起两个时辰后便没了音儿,没再传下去......
兰儿一直极激动地与宋依依言,讲到此处更是心潮澎湃。
“姑娘说,大人为姑娘安排的多细致,什么都料到了一般,据说源头几人一个时辰就被找到,带走了。”
宋依依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激动之感只比兰儿更甚。
她连连点头应声。
是,他心思缜密,什么都能为她解决了。
提及傅湛,宋依依突然有些盼见了。
大婚集了傅家长辈的意思,亦算了俩人的生辰八字,定在了三月初八。
宋依依正月十四得知,婚前她只同那男人见了一面,便是次日正月十五。
马车到了相府接她。
傅湛没入门,差遣赵全德传唤。
宋依依正想着和婢子出去看花灯,倒是没想到能等来傅湛。
那男人近来颇忙,好似什么地方有战事,宋依依一直没见到人,听闻之后眼睛一亮,赶紧收拾了去,出门相见。
马车就停在了相府门口。
正月十五,上元节,外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时而空中便有炫彩烟花,甚美。
宋依依喜热闹,但眼下要见傅湛,小心口“咚咚”地跳,突然发觉再大的热闹也不及她要见傅湛时的心里热闹。
她匆匆出来,到了门口,眼见着傅湛的马车停了下,缓了一缓,暗暗地喘了口气,然后方才到了车门前。
车帘刚起,宋依依就看到了其人,心口有小鹿在撞一般,“扑通扑通”地不停歇,脸也红了去。
她上了车,瞄了人一眼,拜见。
“大人......”
那男人表情淡漠,与平常无异,不冷不热。
他应了一声,递给了她一个小绒毯。
“冷了就说。”
宋依依接过,这才注意到,车窗是开着的。
那他的意思也便分明了。
今日十五上元节,他或是要与她在这车上看灯?
宋依依应声,将小绒毯打开盖在了腿上。
两人相对而坐。
男人身子向后,倚靠了过去。
马车不时动了,行的颇慢,但毕竟是冬季,开着窗,外头寒风袭来,时而还是蛮冷的。
不过宋依依心里热腾腾的,微微抿着唇,乖乖地坐在那,不时傅湛开了口。
“可又梦到了什么?”
又是这句作为开场,不得不说,自从正月初一,他突然大驾,傅灵犀之事,她给他讲了梦后,俩人虽然是要成亲做夫妻的状态,但实际上却有些更陌生了似的。
究其原因,宋依依知道一些。
毕竟她自己也这么觉得,她和前世一点都不像,且傅湛对那梦也一知半解,得到的并非全貌,应该会很不解俩人为何会相梦,对她好奇又陌生。
是以,这副生疏的状态,宋依依倒是也并非不能理解。
回到他的问题上。
宋依依这几日还真梦到了前世,但与他无关,想了想也便没说。
小姑娘摇头,继而糯糯地问着,“大人呢?”
傅湛眸光深邃晦暗,也摇了头。
“本相也没有。”
宋依依觉得他也在说谎,可她没证据。
不过他说没有,没有便没有吧。
宋依依转了话题,想起前几日兰儿所言,有人故意揭发她的真实身份,放出她的不堪事,朝傅湛道:“谢谢大人维护依依名誉。”
傅湛还是很淡然。
“既是夫妻,不必言谢。”
话虽如此说,但那股生疏之感依旧甚浓,小姑娘抿了下唇,乖乖点头,面上安安静静,心里头却不然。
她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因为清楚傅湛娶她是因为什么方才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般陌生的感觉,他们竟真的就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大婚(下)
答案是肯定的, 且不过就是两个月后的事。
这两个月来,有人过的舒坦,有人过的忧悒。
巴不得出些事, 婚不成的大有人在。
但眼见着日子一天天的过,转眼便出了正月,进了二月, 继而到了三月,一切祥和顺利, 那些盼着出事的人也都陆续泄了气。
三月初六, 大婚前两日,镇国公府,傅家夫人房中。
陈柔薇来了一会儿了, 为夫人墨氏揉肩捶背, 陪着聊天解闷, 如此这般解着解着提及起世子后日大婚一事, 陈柔薇抽泣起来。
“原以为能陪伴夫人一辈子, 不想.......以后柔薇便不能常来看望夫人了。”
傅夫人知道她心里难过, 这事换谁都要失落,伤心。
“柔薇放心,你与我还同原来一样, 该走动走动。他迷了眼,但姨母未曾,谁好谁坏, 姨母心中有数,笑到最后才是真赢家。”
“姨母.......”
陈柔薇柔弱地更啜泣出了声。
晚会儿从yihua傅夫人房中出来。
返回陈家的马车之上, 贴身婢女帧姝道:“小姐可听出了夫人话中的意思?”
陈柔薇早恢复了常态。
她自然听出了。
帧姝冷哼一声, “想来傅夫人也是觉得那狐媚子根本守不住世子夫人一位。它日若是有事, 是傅家会偏袒她还是沈家会偏袒她?说白了沈家是为了逢迎世子。婚姻本就不是两人之事,乃是两家之事。她背后无真正可乘凉大树相护,真能守得住这般高位?失守那日,怕是只会更加凄惨。俗话说站的越高,摔得越惨,这高门儿媳是那么好做的?她终究是个贱籍出身的女子,改了贵籍入了五大家便就是高门贵女了?小姐且看着,据说她书都没读过多少,咱们便看她能得几时好?而且,紫缘琬月说了,大人去相府也没那般频繁,尤其是要娶她之后,且不知是怎么回事?”
陈柔薇知道。
她也很是好奇,原以为俩人如胶似漆,世子对她动了真心,所以方才这般高抬她,但瞧着似乎又并非。
陈柔薇道:“你说,那世子为何不惜违背家中意愿非要娶她?会不会是她使了什么花招?又或是世子受了她什么威胁?毕竟........”
帧姝理解小姐所说,“奴婢觉得甚有可能。”
陈柔薇蹙眉,“可是,她能有什么底牌?世子又怎么会受人威胁,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帧姝摇头,“奴婢也想不通,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咱们不如且瞧着.......”
陈柔薇转回视线,冷落着脸面,想了又想,应了声,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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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夫人房中。
婢子送走陈柔薇后,夫人墨氏身旁的李嬷嬷扶其起身活动,开了口。
“后日便是正日子了,人便要过门,事情既已如此,夫人还是要多接受着看.......”
墨氏冷着脸,“我如何能接受,怎么能接受?活了半辈子便没见过这等荒唐事,且这荒唐事出在了他的身上!”
李嬷嬷叹息一声,扶着夫人行走。
她都懂。
世子夫人一事,从正月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夫人面上妥协,心中其实便没一刻是接受了的。
非但是夫人,傅老夫人与国公爷其实也没一个占世子的。
人人都不情愿。
可谓皆是被迫,不得已,只能妥协。
这妥协源于两点。
世子为今二十有五,人性子极稳,绝非胡闹之人,确是没做过出格之事,没不守过规矩,亦是从未没求过家中什么,此为其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
他迟迟不肯娶妻,眼下已经二十五了。
如若此番婚事家中真就反对到底,不成全,他没时候成亲,这般一拖,多久都有可能。
他若倒时就是不娶,旁人也没法子。
基于以上,镇国公,傅老夫人与傅夫人不得不妥协,顺了他。
夫人墨氏两个月来想起那小姑娘便不悦。
扪心自问,那日初见,她对其没有不好的印象,甚至还有着点奇怪的感受,那感受原是好的,是亲近的,是不可言喻的,但眼下因为这事,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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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居
傅瑶姗房中传出“哗”地一声,偌大的瓷瓶碎裂,被傅瑶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梅夫人前脚出去,后脚傅瑶姗便发泄了起来。
还剩两日,或她便是那最希望事情有变的人之一。
盼了两个月,大势已去,傅瑶姗知道自己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为什么偏偏要和傅家扯上关系。”
婢子吓得脸都白了,怕给人听见,传出不好的言语,亦怕小姐伤了手,急忙瞧看,安抚道:“小姐小心着些,莫要伤到自己。眼下事情是显然的,国公爷与夫人及着老夫人面上是答应了,但心里头谁都是不喜的。那宋依依入了傅家又能怎么?她能好过?而且她终究是卑贱之身,会点小妾与妓-子的本领,能唱个曲取乐罢了,岂能登上大雅之堂,配得起丞相夫人一位。世子是何等尊贵之人,妻子那般模样,如若出几次洋相,闹几次笑话,世子颜面无光,便会对她生厌,这高门儿媳是谁都能做的?小姐不如心态放平,且看她日后,没准倒是能多不少笑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