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星河难及——回南雀
时间:2022-09-21 05:56:42

  沈玦星站起身,好笑道:“我跟谁发脾气?”
  两人没有沟通,但默契地一致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跟其他人发脾气。”顾照回忆封控那段日子,每次沈玦星开视频会议,气压都好低,她只是路过都会喘不过气。
  “他们要是把工作做好了,我怎么会发脾气?而且我都是对事不对人,他们不会记恨我的。”说到这里,沈玦星问出了一个很久前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从来不发脾气?”
  顾照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什么脾气。好在,这些年遇到的也都是好人,不会因为她没脾气就柿子专挑软的捏。
  “也没遇到什么事好发脾气的。”顾照说,“养老院里,都是老人家,怎么好发脾气呢?家里的话,只有我一个人,也没有人好发脾气。”
  顾照的语气明明那样温和随意,沈玦星却还是听得心间微酸。
  “你以后可以跟我发脾气。”
  沈玦星的车就在前方,两人站在烈日下,许是有着阳光的加持,让沈玦星的神情、语气,乃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另顾照心悸的热烈。
  这股前所未见的热烈让顾照迷惑对方发言的同时,又蛊惑着她无脑应承下来。
  “啊……好。”
  好乖啊。怎么会这么乖?
  沈玦星按着心里的那只猫,胳膊抬起又放下,最后强迫自己转身上了车。
  “走了。”
  顾照站在原地,朝他挥手道别:“路上小心。”
  直到沈玦星的车开出养老院,顾照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才迟缓地反应过来。等等,好什么?为什么她要跟沈玦星发脾气?他们之前不是在讨论他发脾气的事吗?难道他的意思是,自己改是不会改的,但是她可以加入??
  沈旋章公司所在的这栋寰宇金融大厦,是S市第一的高楼,有一百多层。其中公司不胜枚举,餐厅也不在少数,90层还有家五星级酒店。因此沈旋章一般跟人谈事吃饭都在楼里,或者周边的几栋楼里,很少出这块区域。
  这天,他与人约在金融大厦谈事,吃的还是上次那家粤菜馆。由于是谈公务,便没坐靠窗的景观位,而是选了私密性更强的包厢。
  谈到一半,对方因故离席,剩沈旋章一人。他慢悠悠吃完,刷了卡往外走,行过堆满酒瓶的长廊时,突然就听到了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哪里听过的声音。
  那道声音来自刚刚他经过的一间包厢。
  他稍稍退回去,从外往里看,发现包厢里坐着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他竟然认识一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跟我坐在一桌是你的福气!让你喝杯酒还推三阻四的,什么玩意儿!”
  说这话的男人五十多岁,叫胡兴,是一家中型风投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投公司不靠数据,全靠运气。偏偏给他瞎猫碰到死耗子,投中一家。之后便气焰越发嚣张,逢人就说自己眼光毒,有财运。是沈旋章在圈子里最看不上的那类人。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陪酒的。”宋姣梦丝毫不顾及上司求饶般的眼神,冷着脸道,“我的工作范围里,没有一定要跟你喝酒这一条……”
  她话音方落,胡兴一杯酒就泼了上去。
  葡萄酒顺着宋姣梦的头发、下颌、脖颈滴落,沁浸她白色的丝质衬衫里。
  “哎呀胡总,这是何必呢?跟个小女孩计较什么?我这就让她滚,这就滚。”
  宋姣梦的上司推着她胳膊拼命使眼色,她一把挣脱了,拿过一旁酒杯喝了一大口。
  胡兴以为她这是学乖了,脸色稍霁:“这才对……”
  还没说完,宋姣梦就把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全都泼到了他脸上。
  “刚刚那口,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不能喝,只是不想跟你这猪头喝。剩下的酒,是还给你的。”她明明那样狼狈,脸上却毫无惧意,不见妥协。
 
 
第42章 闪闪发光
  车窗开着,宋姣梦点燃一支烟,对着窗外徐徐吐息。夜风吹过她的发丝,迷了她的眼,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看向身旁男人道:“刚刚多谢了。”
  十分钟前,她跟猪头男互泼红酒,场面一度混乱,她已在心里做好了今天不能善了的准备。上司在尖叫,对面在怒骂,这时候,沈旋章出现了。
  他出现的和上次那顿四人餐一样莫名其妙,但瞬间就让猪头男闭上了嘴。
  “胡总,真是好巧啊。”沈旋章上来不由分说就握住了对方的手,语气十分虚伪,“我听梦梦说今天在这里吃饭,正好我也跟人谈事情,就想过来看一下,没想到是老熟人啊。”
  “梦梦?”猪头男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宋姣梦,又看了眼沈旋章,“这是你女朋友?”
  沈旋章点头:“是,这就是我女朋友。”
  鬼扯。
  宋姣梦心里骂了句,但瞬间上去勾住了沈旋章的胳膊:“哈尼,原来你俩认识啊。”
  胡兴脸一抽,表情很不好看。
  “看得出,胡总跟我女朋友今晚有点误会。大家也是老相识了,胡总卖我个面子,就不要计较了吧。”沈旋章话说得客气,声音却很沉,带着无形的压迫。
  胡兴理亏在先,对方既然给了台阶下,哪还有不下的道理。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弟妹对不住了,我自罚三杯,你千万别生我的气。”说着假惺惺要去给自己倒酒。
  “酒就算了。”沈旋章拦住他,“人我带走了,没问题吧?”
  胡兴立马做了个恭送他们的手势。
  宋姣梦看了眼自己那无用的上司,对方虽然没怎么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个劲儿的做着小表情,让她快走。
  肩头一暖,宋姣梦猛然回神,发现是沈旋章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就这样,她被突如其来的沈旋章带离了饭局,带上了车,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胡兴跟我们公司有许多业务往来,你不用担心他会对你怎么样。他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只纸老虎。”
  在饭桌上逼女人喝酒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入流的东西果然永远不入流。要说沈旋章之前只是有点看不上胡兴,那么现在,对方在他眼里已经和垃圾差不多了。
  “我怕他?”宋姣梦嗤笑道,“大不了就不做了,我没房没贷没小孩,怕他个鬼。”
  “为了那么个东西放弃自己努力打拼的事业,多不值得。”
  宋姣梦听到这里,沉默下来。随着吐烟的动作长叹口气,她自嘲一笑:“什么事业?陪酒的事业吗?”
  因为长得漂亮,有什么商务宴请,上司总爱带她充场面。次数多了,同事就开始嚼舌根,说她不过是他们部门的花瓶担当。她做得好,无人在意;她一犯错,就是靠脸上位。
  这张脸,给她带来不少好处,但也给她带来许多烦恼。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业。”沈旋章目视前方,轻声道。
  宋姣梦望着窗外街景,没再说话。
  将宋姣梦送到公寓楼下,沈旋章临走前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让她有需要帮助的就打电话给他。
  宋姣梦站在公寓大门前,目送沈旋章的大奔驶离,瞥了眼手上名片,丢进了自己手袋里。
  还以为这老男人会挟恩图报,试图上楼喝茶,想不到竟然爽快地走了。
  拢了拢身上外套,宋姣梦踩着高跟,转身上楼。
  顾照神情萎靡地做着报销单,按了几次计算机,算出来的金额每次都不一样。
  林敏清坐她对面,看她眼下发青,不停打呵欠,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这幅样子?”
  顾照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去倒热水,闻言有气无力道:“十点就睡了,但是对面新搬来的租客好吵,吵到我一晚没睡好。”
  上周李阿婆搬走后,租客很快就搬了进来。顾照也不知道里头住了几个人,反正进进出出感觉挺热闹。之前倒还好,就是关门的时候不大注意,半夜总是砰砰砰的,还会在门口大声说话。这两天就过分了,两三点了还在露台喝酒划拳。
  顾照昨天实在忍不住了,对面三点还在吵,就去敲门想让对方安静一点。结果开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出来一个板寸男,光着上身,手臂还纹着大青龙。
  顾照当即就退了一步,有些发憷。
  “什么事?”男人嘴里叼着烟,一脸不好惹。
  “不好意思,能不能……声音小一点?”顾照气弱地与对方打着商量。
  男人打量着她,点点头:“哦。”
  砰地一声,门板猝不及防地在顾照眼前拍上,震得她一激灵。显然,对方压根没把她放眼里。
  之后躺到床上,听着旁边露台依然故我的高声喧哗,除了默默用被子蒙住头脸,她再鼓不起勇气去敲第二次门。
  这就是她今天困到想死的原因。
  “这么吓人的?你一个人住的当心点,有事别自己上,找物业啊。”方秀萍听完了顾照的叙述,给她支招。
  “他们再吵下去,我不找物业,别人也要找了。”顾照喝了口水,长舒口气。
  说话间,办公室外头吵吵嚷嚷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长得颇为相像,一看就是一家的。
  男的语气强硬:“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就是尽法律义务,法律让我不能不赡养她,我没办法,但是我肯定是不会认她的!”
  女的骂道:“怎么说也生了你,没老娘哪里来的你?你自己当父母的人了,怎么一点不体谅她的?那是她不想管你吗?他们把你藏起来了,看都看不到,怎么管你?”
  “不要烦了,你也没资格说我。咱们就是法律上的姐弟,我跟她也是法律上的母子,我跟你们实际上没有感情。”男人走到林敏清办公桌前,从兜里掏出个皮夹子,说,“劳驾我们来缴费的,张彩霞,我们一人一半,帮我们算算一人出多少?”
  和睦的兄弟姐妹顾照见得很多,闹掰的也不少。这样的场面时有发生,几人都见怪不怪。
  林敏清查到入院单,很快给他们算出了每个人要付的钱。
  加上押金,一共要一万二千四百二十三。两个人分别付了六千二百二十块的现金,让林敏清给他们找每人八块五。
  现在用现金的少,林敏清没完整五毛的,就问一个人找八块一个人找九块行不行。本想着姐弟俩,为了五毛钱不至于,结果遭到了男人的强烈反对。
  没五毛,就一毛毛凑出来。
  在办公室吵架的顾照见过不少,但是在办公室你一毛我一毛分钱分得这么清楚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男人分完了属于自己那八块五,没跟女人打一声招呼,转身就走了。
  女人嘴里一直自言自语骂着什么,拿好票据也走了。
  两人走后,方院长摇了摇头,开口道:“刚刚那女的之前过来看养老院的时候我就听她说过,她爸妈离婚的,她跟她妈,弟弟一岁起就跟爸爸。弟弟恨老娘生下他又不管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认自己妈妈和姐姐。为了这个赡养老人的事情,两边还打官司了,也是一地鸡毛。”
  “一岁就丢给前夫啊?这心也是够狠的。”林敏清自己就有个儿子,所以格外不能理解。让她抛下儿子,除非是死了,不然绝无可能。
  “五十多年前啊。”方院长不认同道,“那会儿离婚的都少,更何况离婚还带个孩子的?她能带走一个就算不错了,也不好怪她。”
  方秀萍投身养老院事业前,在妇联做过。那会儿年轻,承受力不行,没两年就请辞了。做这种工作,在她看来就跟医生一样,要有同理心,但又不能有太强的同理心,度一旦把握不好,不是别人遭殃就是自己遭殃。
  顾照从凭证室出来,路过花园的小池塘时,听到了隐隐的哭泣声。
  今天是个阴天,瞧着要下雨的样子,顾照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池塘边坐着一名头发全白、身材瘦小的老太太。顾照瞧她有点眼生,猜测对方是最近新入院的。
  “阿婆……”
  老太太望着小池塘呆呆地哭着,听到顾照的声音,下意识地扭头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
  顾照坐到她边上,小心问道:“阿婆,我是院里的工作人员,名叫顾照,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老太太一听她的名字,忙转过头来:“你就是顾照?”
  这下顾照也愣住了。只见对方一侧额头、脸颊、脖颈,甚至更往下的锁骨处都被大小不一的红色斑块占据着。颜色虽然比她的深一些,但应该和她是同一种病没错了。
  “他们说你跟我一样,我还当多严重,就这么一小点哦。”老太太拨开顾照额发看了看,竟然有点嫌弃。
  “阿婆你也是天生的哦?”顾照把中分的头发往中间理了理,问。
  老人可能也急需一个倾诉对象,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天生的,一生下来就有了。因为长得丑,我爹17岁就把我嫁了。嫁给个啥都不是的混子,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对方说着又看回池塘,目光再次变得呆滞。
  “我跟他生了个女儿,女儿六岁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日子了,就求他放过我。他说,我给他生个儿子就跟我离婚。我那时候傻啊,只想着自己要逃,就答应了他,结果,害苦了我的儿啊。”老太太最后一句,近乎是嚎哭出声。
  顾照轻轻拍她的背,安慰道:“慢慢说,阿婆你慢慢说,不要急。”
  对方哭了一阵,一点点平静下来,开始与顾照诉说她在此处哭泣的原因。
  原来她正是今日来付钱的那对姐弟的母亲——张彩霞。
  作为离婚的条件,生下儿子后,张彩霞将其喂到三个月便带着女儿离开了。娘家不理解她抛夫弃子的行为,跟她断绝了关系。她没地方去,只能四处漂泊,找一切能干的活儿养活自己和女儿。
  她做过羊毛衫厂的女工,摆过地摊,洗过盘子,卷过香烟……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第二任丈夫。第二任丈夫对她和女儿都很好,为人斯文老实,一点恶习都不沾,跟她第一人丈夫简直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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