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老人腿脚不便,又不愿意在床上用便盆,就需要护工搀扶上厕所,可是频繁麻烦护工又觉得不好意思,就会有意憋着不上厕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拉在身上,便成了对自尊心的又一大打击。
李阿婆在她问还要不要带别的东西的时候,神色间十分挣扎,一看就是不好意思麻烦她才说不需要的。她知道对方是拉不下脸来,便心照不宣,没有多问,但买东西时还是给对方多带了一份。
“我送过去的时候,袋子里放了张纸条,说是买多了,分给他们一点,这样……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沈玦星听完顾照的话,顿时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你心思还挺细。”
仔细一看,顾照虽然气色不大好看,但胜在皮肤白皙,脸也很小,剪个刘海,把眉眼露出来,再改一改糟糕的体态……怎么也比现在的史莱姆样要强。
“还……还行。”在沈玦星的注视下说话,让顾照倍感压力,她不受控制地就想移开视线,又谨记沈玦星的话,强迫自己一眨不眨地直视对方,眼睛都干涩地泛出泪光。
还好,最后沈玦星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什么味道?”他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啊!”顾照一惊,转身就往厨房跑,“我在煮茶叶蛋!”
幸好茶叶蛋没事,就是烧开了水漫出来漏进了煤气灶,事后会有点难擦。
顾照将煮好的茶叶蛋放到餐桌上,进入了漫长的入味时间。以她的经验,到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吃了,而最佳赏味期,应该是后天。那时候茶叶蛋连蛋黄都彻底入味,鲜香扑鼻,咸淡适中,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顾照忙活完了,见沈玦星又在开视频会议,便蹑手蹑脚进了卧室。
看完两部《大话西游》,顾照一如既往哭掉了半包纸巾,哭得头都有些痛。模模糊糊听到外面又有人来,她没戴眼镜直接走出卧室,发现是大白来发东西了。
沈玦星接了东西谢过对方后,关上门,转身瞥见顾照,招呼她过来。
“做抗原了。”他走到餐桌边,拆开了那个盒子。
顾照早上在群里看到王经理发通知了,说下午每家每户都会发抗原,以后做核酸前都要自测一下,一条杠才能下去做核酸。不做核酸的日子,每天也要自测一次,以家庭为单位拍照上传群里。
“怎么做的?”顾照研究着盒子里的三样东西——一根棉签,一管采样管,还有一个检测卡。
沈玦星展开说明书仔细阅读起来。
“用卫生纸擤去鼻涕……”
OK,她刚刚擤过了。顾照在心里打了个勾。
“小心拆开鼻拭子,避免手部碰到拭子头……”
顾照依言小心拆开了棉签包装。
“头微仰,一手握住拭子尾部,贴一侧鼻孔进入,沿下鼻道底部向后缓缓探入1-1.5厘米,到达鼻咽部,贴住鼻腔旋转至少四圈……”
1.5厘米是多长?鼻咽部又是哪里?
顾照没有经验,只能凭着以前去医院做核酸捅鼻子的感觉来,一下子捅到最里面。瞬间,难言的酸胀感弥漫开来。
好像是这个感觉。
顾照颇为自信地搅动棉签,拔出来的时候,一股热流跟着涌出。
沈玦星眼尾瞥到她猛地捂住了鼻子,疑惑地看过去,就看到她指缝里涌出的鲜血。
“……”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你要不要这么用力?”他手忙脚乱丢下说明书,抽了一沓纸巾捂在顾照脸上。
慌乱中,滴落的鲜血沿着手肘弄脏了他的衣服下摆和裤子,但他根本无心管这些,只想着怎么赶紧给顾照止血。
“按紧了,别松手!”他怒吼。
顾照吓了一激灵,明明受伤的是鼻子,却好像连嘴一起张不开了,只能“嗯嗯”地答应着。
好不容易止住血,两个人筋疲力尽地坐在餐椅上。沈玦星看了看瓷砖上的点点红痕,又看了看满是血污的双手,最后看向正用湿纸巾擦着手指的顾照。
“你怎么不干脆捅到脑子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顾照也没想到自己鼻粘膜这么脆弱,竟然一捅就破。
“对不起……”
她因为自己做抗原把鼻子捅破了,鼻子里塞着止血的纸巾,衣襟上沾着未干的血迹,脸上也一塌糊涂,完全是一幅凄惨不忍直视的模样。
她用这副模样道歉,就算是个人渣也不会再生她的气了。况且,沈玦星和人渣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玦星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厨房。
顾照见对方一言不发地走了,以为他还没消气,垂下头盯着手里的湿纸巾,感觉那血味顺着喉咙一直进到了她的心里,随着每一次心跳弥漫开苦涩的滋味。
她一直把玩着手里的湿纸巾,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鼻子捅出了好歹,只觉得鼻根处越来越酸,连带着眼睛都酸涩起来。
“把头抬起来。”
她揉着眼睛,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沈玦星的声音。
仰起头,沈玦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洗干净了手,站在她面前,还重新拆了根棉签。
“你真的一直笨手笨脚的。”沈玦星半蹲下身体,发现角度还是不合适,只能动手亲自调节。
温热的手指触上顾照的下巴,轻轻上抬,只是几秒,却叫她后脖颈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我奶奶以前也经常这么说我。”
沈玦星动作一顿,因为她的话,内心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难道是我一直误会了,她对我并不是爱情的喜欢,而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亲情?不然为什么总是通过我想起她奶奶?
第9章 你不说别人怎么帮你
沈玦星会说顾照“一直”笨手笨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高一下半学期临近暑假的时候,顾照早上赶公交,一不小心摔了跤,把脚给崴了。崴得还挺严重,当时就肿得老高,不过还好没骨折,就是也不大能走,需要拄拐上下学。
楚袁沅身为班长,又是邻座,当即就被李老师分配照顾顾照,下课搀扶她去上厕所,中午给对方打饭送教室,放学送她到车站。
高中本来就学习压力大,楚袁沅自己学习时间都不够,还要分出来照顾顾照。
顾照是班主任交给楚袁沅的任务,她面上不好说什么,但确实也觉得对方打乱了她的学习步调,不太耐烦。
顾照内心敏感,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总是能第一时间探知到,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嫌弃?所以那段时间她总是尽量不去麻烦楚袁沅的,也表明自己不需要对方陪着上厕所。
他们高一所在的楼层一共有两个洗手间,小的那个离他们班近,但没有无障碍设施,大的那个有,但在走廊另一头,离得贼远。
顾照靠自己去大洗手间,来回都要十分钟,很耗时间,所以她总是能憋就憋,憋不住了才会去一次。
然而这个膀胱不是量杯,什么时候满它也没个度,总是很难把握的。有一次憋了两堂课,到第三堂课实在憋不住了,她只能举手在上课上一半的时候去上厕所。
那堂好死不死还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向来严厉,顾照英语成绩又是三门主课里最差的,看她千年难得主动举手还以为她终于长进了,结果一点她,发现是要上厕所。
英语老师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沉下脸,让她快去快回。
等顾照慌慌张张拄着单拐走到门外,还没走远,就听身后传来英语老师冷漠的声音:“真是懒人屎尿多。以后我的课,都给我上课前去厕所把屎尿拉干净了。谁要是再上课举手说要上厕所,出去了就别回来了。”
那一刻,顾照无地自容,确实很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再也不要回去了。但她最终还是没那么做,因为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只会更严重,说不准害得爷爷奶奶也要一同受数落。
她慢慢地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走过一扇扇透明的窗户,能感觉到很多视线投在她的身上。那些视线或同情或嘲讽,像一根根细针,刺入她的皮肤,然后汇集在她心脏处,扎得她千疮百孔。
那之后她就很少喝水了,要喝也只在中午的时候喝,时间会比较充裕。
人一缺水,嘴唇就容易起皮,那会儿又是冬天,特别干燥,顾照经常干得嘴唇冒血,擦再多润唇膏都没用。
有天下课发作业试卷,从前往后传,传到顾照,她一转身,见沈玦星在睡觉,就轻轻拍了拍他。
“沈玦星?”
沈玦星本来也没睡死,马上就起来了。接过试卷时,一直盯着顾照嘴看。
“你流血了。”他眼神惺忪,声调有些懒。
顾照一愣,抿了抿唇,尝到一股铁锈味。
她慌忙去掏课桌里的纸巾,按在下唇上,过了会儿拿下来一看,果然是出血了。
“不方便就开口说,你不说别人怎么帮你?”沈玦星从顾照身边走过,顺手从她桌肚里拿了她的水壶,随后走到饮水机前,帮她把空水壶注满。
“你不渴吗?”沈玦星以为顾照是嫌接水麻烦才不喝水,将注满的水壶放到对方桌上,说完这句话后,又继续回自己位子趴着了。
顾照将水壶捧在掌心里,拧开盖子浅浅尝了一口,水是刚刚好能入口的温度,不会太凉,也不会过烫。它们顺着喉舌落进顾照的胃里,瞬间便叫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连那颗满是孔洞的心,都好像被这温热的水填满,变得暖洋洋的。
顾照是被外头的雨声吵醒的。她从睡梦中睁开眼,发现冷凉的风卷着纱帘,天上下起了小雨。
S市的倒春寒总是这样,来来回回,叫人疲于应对。
她搓着胳膊关了窗,不放心外头的沈玦星,从衣橱里翻找出自己最保暖的那件长款羽绒服,蹑手蹑脚来到客厅。
客厅没按遮光帘,黎明的微光透过薄薄窗帘照射进来,虽然昏暗,但仍可以视物。
沈玦星缩在沙发上,将一床夏被裹得很紧。顾照之前给他的棉服,加上他自己的外套也是塞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被冻到了。
顾照俯下身,轻轻将羽绒服搭在他身上,突然外面就落下一道惊雷。
她吓了一跳,往外头看了眼,同时收回了手,结果手腕下一秒就被人牢牢握住了。
沈玦星本来睡得就不踏实,被雷声惊醒后一睁眼就看到有个穿着白色睡袍长发披散的人影站他边上,他就算不信鬼神不怕贞子,那一刻心跳也漏了一拍。
警觉地握住对方落到他身前不知意欲何为的手,他坐起身,拧眉叫了声:“顾照?”
“嗯,是我。”顾照弱弱应声。
“你大半夜不睡……”沈玦星还没睡醒,声音自带沙哑,“做贼呢?”
他揉了揉脖子,看一眼手机。哦,原来不是大半夜,已经五点了。
“不是的,天气降温了,我给你送件衣服。”顾照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解释道。
沈玦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羽绒服。
“抱歉,刚刚睡糊涂了。”他看顾照一直在揉手腕,“弄疼你了吗?”
顾照将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没关系。”
沉默蔓延,除了屋外骤然大起来的雨声,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顾照开口:“那你继续睡,我回屋了。”说完,她回了卧室,轻轻关上了房门。
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就这么阴了两天。顾照他们小区没再出阳,但周边几个小区陆续也实施了封控。商户大多都关了,之前在街上还能看到一些行人,这两天彻底冷清下来。好在线上还能买菜,就是可能买的人多了,货品没以前全。
这期间顾照还接到了楚袁沅的电话,上次聚会的钱她算清楚了,摊到每个人头上五百多,怕顾照不上QQ没看到,特地打电话来跟她说一声。
但顾照知道,对方打这通电话,其实不光是为了收钱的事。
“上次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哈,闹成那样都是李漠那个神经病,下次咱们不带他了,干啥啥不会,破坏气氛倒是挺拿手。对了,你后来跟沈玦星……怎么样了?”
顾照扫了眼房门方向,知道对方听不到什么,还是护住了话筒。
“他送我回家后就走了。”
楚袁沅自然是没有怀疑的。
“我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哈。你们……之前联系过吗?”
顾照明白她的意思,沈玦星替她出头,还送她回家,任谁瞧了都要摸不着头脑。毕竟她和沈玦星看起来完全是毫不相干的两条平行线,甚至都不是一个面上的。
“没有。”顾照道。
楚袁沅这下更纳闷了,当即“咦”出了声:“那这沈玦星做事也真够随心所欲的。姣梦现在是做高端公寓的,他们公司你应该听说过,就是那个‘千恒’,前阵子广告做的挺厉害的。之前听姣梦说他们公司原本的设备服务商不大行了,在找沈玦星重新定制什么智能家居设备直接接入的方案,接触还挺多,我以为他俩聊得差不多了,谁想到那天他竟然管也不管姣梦拉着你就跑。”
顾照从她口中得知,那天他们走后,宋姣梦脸色就没好过,坐了会儿也找借口走了。楚袁沅本想就此散会,结果李漠不肯,说这局他请,让想走的尽管走,后面好像就留了几个跟李漠关系好的男的,陆岐、楚袁沅都走了。
挂了楚袁沅电话,顾照安静听了会儿外头沈玦星打视频会议的声音。
原来他在做智能家居,怪不得他会跟李漠说自己在工地搬砖,竟然不是瞎说的。
沈玦星当然没瞎说,他学的就是AIoT,俗称智能物联网工程,回国之前从事的是云平台系统方面的开发。
现在他的公司“银峰科技”主要从事无线物联产品的研发以及为各类企业提供智能硬件的方案支持。商铭远管品牌运营,他管技术研发,在S市有专门的展厅,不算多豪华,但也稳步就班,有模有样。
千恒公寓是银峰的大客户,宋姣梦牵的头。之前为他们提供设备的服务商采用的是云对云接入,由于经营不善,导致云平台停止服务,智能公寓的系统一下就奔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