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打了个寒颤, 飞出去好远的灵魂飞回来了。她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事实,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的初吻被赵璟笙用一个破橘子给骗走了。
不止,她以后都无法愉快的吃橘子了, 每次吃都会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初吻。
这点协议里根本没有写!
顾筠深深呼吸着泠泠入肺的空气, 忽然, 她猛地翻身, 膝盖磕在后椅上, 背脊挺得笔直, 这姿势让她高出赵璟笙半个头。
她有点控制不住涌上来火气, 纤纤长指扣住了男人领带, 狠狠一拽,“你怎么能这样?”
倒是第一次见她炸毛,实实在在的炸毛。
一双潋滟的眼睛里满是怒气,但即使是生气发火,也漂亮得不可方物。剪裁细致的旗袍勾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软腰下榻,起伏的小山几乎撞上他的下颌。
赵璟笙黑眸虚虚眯了眯,从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被人压在身上揪住衣领质问的一天,他有很荒诞以及新奇的体验,视线缓慢游移,不紧不慢地锁住她酡红色的面靥,“我怎样?”
相比她的爆炸,他神色淡然很多,语气甚至很轻浮。
顾筠手指捏着他的领带,指骨都泛了白,“你还好意思问,谁准你突然这样的?那可是我的.....”
她咬着唇,初吻两个字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但少女羞愤的心思几乎全然暴露无疑。
她在尝试着接受他,和他好好说话,好好交流,好好相处。
但他偏偏强势又霸道的把她拉入一个猛烈的节奏里。
丝毫不带温柔。
“谁准我?”赵璟笙看着她,没有一点恼怒,甚至想笑。
她难道不知道,从她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他的人了吗?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准许。
“夫人觉得,我需要得到谁的允准?”赵璟笙缓缓开口,话还没落音,他一把圈住了她纤细的腕,不过稍稍发劲狠捏,顾筠就受不住,痛得眉头皱在一起,顿时松了手。
手腕上的疼劲都还没过,一阵旋转的颠倒,视线掠过车顶的星光灯,晃出一圈圈迷离的光来,不过顷刻间,她又跌进了赵璟笙的怀里,被他牢牢地圈住腰身。
男人把唇贴在她耳后,温热的呼吸洒落,几分缠绵的意思,“就夫人这点猫劲儿,还是别玩这套了,歇歇吧。”
顾筠的耳尖都快沁出血了,羞恼至极,“你别威胁我。”
赵璟笙低笑,圈她的动作更放肆,“筠筠还是对我了解太少。”他亲了亲顾筠的耳廓,低声:“我其实从不浪费时间威胁别人。”
“我喜欢直接给结果。”
顾筠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他花心思,设圈套,讲道理,或者,玩这些半哄半威胁的小把戏,她偶尔肆意妄为他都不当回事,但这不代表,她能这么张牙舞爪地爬到他头上来。
他的人生里,从没有谁敢爬到他头上来。
不知是渴还是什么,赵璟笙喉咙里的声音格外暗哑,那一声筠筠像极度的撩拨,顾筠耳根子发麻,痒痒的酥麻让她没有了一点反抗的力气,只能颓丧地任由他圈住。
“别这么叫我!”她咬着牙,低声。
叫她筠筠,他才不配。
男人阴沉又危险的言辞滚进耳朵里,顾筠心口无端涌过慌乱感。他说的没错,她还是对他了解太少了,或许根本就不了解他。
但从他执意要和她领证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夫妻关系,不是金主和情人,不是圈养与服从,不是征服与被征服。
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掠夺她?
顾筠赌气地擦了一把唇,一字一顿:“我讨厌你,赵璟笙。”
被他吻其实也没那么讨厌,甚至还有一丝丝少女春动,可被他这么不讲理的对待,非常讨厌。他根本没打算好好和她讲话,或者他觉得无所谓。
赵璟笙还是没有松开圈她的手臂,在听到她说讨厌二字时,心头有异常烦躁的情绪迸出来,几乎要压倒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滚了滚喉结,冷声:“随你。”
总归她讨厌亦或喜欢,都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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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除夕前夜。
今年春运突破了前几年的高峰,机场高铁站火车站这几大交通运输场所堪比早七点的农贸海鲜市场。大包小包的行李在传输带上转着,像日料店里永不停歇的旋转寿司,旅客选用属于自己的寿司口味,开开心心拿走,高高兴兴回家去。
每到这时,上京这座喧闹熙攘的大都会就像是被上帝放了假,不论是街道,商场还是旅游景区,都迎来难得的喘息。
此时,元晟总部大楼里,大半的员工都放假了,只有少数员工还在加班。
元晟是赵祝两家联合控股的集团,也是赵祝两家手中最大的一颗摇钱树,经营业务涉猎广泛,从地产到数字媒体再到金融服务,旗下有元晟置业,元晟媒体,元晟地产,元豫金融服务集团等二十多家公司和品牌。
元晟从创立最初到现在,董事局主席一直都是祝豫佳,鼎鼎有名的祝家大小姐。
祝豫佳从少女时期开始就是圈子里有名的铁娘子,干练爽朗,做事又拼又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当年,她云淡风轻地把自己丈夫的私生子从国外接回来,对丈夫养在外头的初恋情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事儿在圈里一度被各位豪门太太所膜拜佩服。
能做到这个份上,怎么愁干不了大事?
但还是有不少女人对她的境遇持同情态度,再有钱有势又怎么样?自家老公还不是不喜欢。可祝豫佳只觉得好笑,她想要什么男人没有?老公对她来说就是个工具人。
嫁给赵春庆不过是为了稳固祝家的地位而已。祝家商海浮沉几十年,富可敌国,但有时候遇到上面的人,还是得低头。
她受够了那些窝囊气,所以她必须和赵家结合。这是她给自己挑的最好的夫家。
“我说了,崇霖的事让你别急,你现在给我整出这么一个烂摊子,你让我怎么跟你爸交待?”
元晟集团总部,宽敞阔气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祝豫佳端坐在主位,齐颈的短发削出她冰冷而锋利的美,一身低调的黑色粗花呢套装,高跟鞋,食指戴着一枚硕大而圆润的无烧鸽血红。
四十九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
“赵璟笙,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祝豫佳皱着眉,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赵璟笙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把玩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物件,对母亲的质问充耳不闻。
“问你话。”祝豫佳皱眉,拿来桌上的烟点了一根。
赵璟笙语气很淡:“谁说这事是我做的。空口白牙不是祝总的风格。”
祝豫佳被自己儿子气得狠狠抽了一口,把烟碾进香炉里,冷声:“我生你我真是作孽。”
赵璟笙:“您不生我,您也作孽。”
“.........?”
被亲儿子这么一怼,祝豫佳面色很差,踩着高跟鞋走到儿子边上,围着他一边转圈一边撒火:“你真要气死我?你把你娘气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我当年忍下那些气把赵崇霖从国外接回来养着,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我不就是为了把人给看牢了,眼皮底下放着,料他们娘俩也翻不出什么花,他们要钱就给钱,只要不来挡你的道,我随他们怎么弄。你现在好,人家什么事都没做,也没惹着你,你要弄这么一出你为什么?你就是非要惹你爸!你以为你爸治不了你?你比我更清楚,资本的上头还有一层天呢。你爸要整你,你迟早够呛!”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走这条路,老爷子那么好的资源,赚点儿破钱真是浪费了。”
从政还是从商,当年老爷子让赵璟笙选,是赵璟笙自己选了进入元晟。
女人在边上絮絮叨叨一大堆,赵璟笙把手里的小玩意放进口袋里,转身把人给摁回了座椅上,“消停点儿,晃得我头晕。”
“?”
“赵璟笙!”
赵璟笙皱眉,眸色阴阴沉沉的,“父亲那边知道这事?”
祝豫佳见他终于开始说人话了,冷笑,“猜测而已。还没让人去查。”话锋一转,她笑容更冷,“就算要查,你也有本事让他查不到。”
“自然。”他冷声。
“我不明白,他没惹你,也拦不到你,你爸那点偏爱,他最多多拿点分红,别说你看得上这点儿破钱。”祝豫佳平复情绪,“老爷子生前告诉过你多少次,做人,要凡事留一线。”
做人,要留一线。他听了太多次了。
但他从来就不是留一线的人。
“您真想知道为什么?”赵璟笙淡淡看了眼脸色很不好的祝女士。
祝豫佳给他个别问废话的眼神。
“我看上他的东西了。”赵璟笙靠着楠木质地的大班台,神色淡漠地眺望窗外的朝阳。
祝豫佳继续冷声,没什么好脸色:“什么东西。”
赵璟笙懒着嗓,慢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女人。”
-
除夕前一天,高高兴兴的日子里,赵璟笙被祝豫佳赶出了董事长办公室,同时被赶出来的还有要来汇报工作的周秘书。
周秘书天天跟着赵璟笙晃悠,被董事长直接连坐。
--“赵璟笙!你给老娘滚!”
周秘书压了压受伤的耳朵,大中午平白无故受董事长一顿骂,他悄悄试探老板问现在是去哪。
前天公司就放假了,只有部分员工还在加班,赵璟笙这几天的工作大多都是人情酬酢。
赵璟笙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置顶那栏依旧毫无波澜,对话停留在他昨晚发过去的消息。
【新年礼物想要什么】
【睡了?】
两条消息间隔两小时。
自从那晚顾筠摔车门而去,两天没有音讯。
赵璟笙这两天忙,也就把这事忘记了,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人没音讯了。
他有回想那晚的不愉快,若是他平心静气和她交流,她是不是会更能接受一点?斟酌之下,还是发过去一条示好的消息。
一晚过去,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从来没有受到过冷待的赵璟笙心里冒出莫名其妙的燥意。
“健身房。”赵璟笙把手机扔在一边,冷淡地吩咐司机开车。
每天保持一个半小时的运动是赵璟笙多年来的习惯,再忙也不会落下。平日里都是下班后,此时才中午。
周秘书表示纳闷,“现在十一点,您是否先用餐了再运动?”
赵璟笙:“你话最近太多了。”
周秘书闭嘴。
抵达健身房后,周秘书一如既往的陪同。在赵璟笙不间断地运动两小时之后,周秘书在一边坐不住了,上前提醒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
装修豪华舒适的游泳区里,偌大的恒温泳池专供私人使用。赵璟笙不间断游了八个回合,这才从水里冒出来,摘了游泳镜扔在一边。
周秘书赶忙把干净的浴袍递过去,一边感叹着自己老板身材真不错,体能也真是棒棒的,顺带同情一下下老板娘。
男人运动过后的躯体散发着强劲的力量感,明朗清晰的肌肉线条,全身没有一丝的累赘,几道水痕顺着宽厚的肩膀蜿蜒,隐没在窄腰之下。
赵璟笙拿毛巾擦了擦滴水的头发,一边吩咐,“手机给我。”
周秘书递过去手机。
赵璟笙点开微信,看了眼,手机扔一边,喝了几口水,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四个来回后之后--
“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偌大的馆内,说话声都有回音。因为过度运动,气息少见的紊乱,语气阴沉又森寒,像是憋着一股火气。
周秘书有点儿懵,“跟谁打?”
赵璟笙咬着后牙槽,阴恻恻地看着周秘书,“你还有几个老板娘?”
“噢--噢噢!老板娘!”
周秘书心肝跟暴风雨里的小舟,一荡又一荡,他赶忙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老板娘的号码,在低气压的压迫之下,连怎么组织语言都没想好就按下了拨打。
赵璟笙坐在椅子上,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没擦几下他停住,心里有很奇怪的情绪。
奇怪到他觉得自己中邪了。
猛地意识到什么后,他眸色顿时沉到底,冷声叫停:“不用打了。”
正在等待老板娘接通电话的周秘书心头一跳,又不用打了?结婚了的男人都这么变幻莫测吗?
“已经拨过去了......”周秘书面色凄凉,举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璟笙眼里滑过幽微的阴鸷,“挂掉。”
周秘书觉得自己太难了,跟人打电话然后又挂掉,这真的很不礼貌。得罪老板娘和得罪老板这有什么差别?算了,到时候老板娘问起就随便糊弄过去好了。
毕竟给他发工资的是老板!
周秘书正准备挂掉时,听筒里从优美的彩铃变成了优美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挂了吗?”赵璟笙冷冷淡淡问。
周秘书迟疑道:“挂了....”
“是老板娘给挂了。”
“.........”
赵璟笙面无表情看着泳池里微微起伏的水,半湿的额发偶尔滴水,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顾筠拨过去电话,还只是刚拨通就遭受到了同等的待遇,甚至更差。挂得这么快,对方显然是想都没想。
听筒里,女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平生第一次被人挂电话,赵璟笙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捏着手机的指骨泛着白色。
和顾筠在一起的短短几周里,他体验了无数个平生第一次。
第一次被人扯领带,第一次被人当面吐槽,第一次被人对着呛,第一次被人无视消息,现在,第一次被人挂电话。
冰冷的低气压萦绕着整个游泳馆。
男人逐渐松了手指的力道,手机屏上沾了好多水珠,通话记录上,「夫人」两个字被虚虚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