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慕点头，跟她一块走出火锅店去停车点。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停车点离这有两三分钟的路程，两人走在晚风里，昏黄的路灯照着寂静的街道，为他们开辟前方的道路。
顾如愿穿一件真丝衬衫，一条铅笔牛仔裤，出来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才感觉到隐约瑟瑟的凉意。
谢之慕很快注意到，但并没有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只是步伐更快了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上去，到了车上，立刻打开了暖风，又从后座拉过毛毯递给她。
顾如愿接过：“谢谢。”
谢之慕：“嗯。”
“你的伤口，真的处理过了吗？”
顾如愿低头，手臂间抱着毛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
谢之慕嗯了一声，用轻快的声音说：“这么点小事，我还能骗你不成？”
顾如愿抿唇，又说：“对不起。”
谢之慕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发动了车。
“你道什么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顾如愿头往后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窗外，声音低低的，近乎喃喃般说道：“我不知道他会联系你。”
她对谢之慕的感情，很复杂，也因为这份复杂，如今占据鳌头的愧疚才显得那么突出。
“对不起。”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办法做什么了。
谢之慕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侧过头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这两天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念叨你好久了。”
就算谢之慕不说，她也该去看谢姨。
但她太懂谢之慕的体贴，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不让她太难做而已。
顾如愿嘴角勾起一个笑，转头看他：“好，过两天我就过去。”
谢之慕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直白地说：“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吃饭，明天中午和下午都可以过来吃饭。”
顾如愿手指还抓着身上的毛毯，犹豫了一下，事实上也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她到浴室洗澡，走进去的瞬间，依旧有些恍惚。
也许一连几天连番遇到事情，她精神又惫懒，难免会深觉疲倦。
目光从浴室的壁橱上瞥过，看见最里面一个小玩意，她伸手拿过，低声喃喃：“还以为扔了呢。”
想了想，还是没扔，只是把它从壁橱收了下来，放进洗手间下面的柜子里。
第二天，她醒过来已经是十一点，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唐越景发过来了不少消息，最开始还有些失措，后面的消息已经全部变成了道歉。
顾如愿不是喜欢回避的人，立刻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在第三声嘟之后被接听。
唐越景隐隐紧张的声音传过来：“如愿？”
顾如愿嗯了声，问：“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唐越景说，“是我的问题，我只是太紧张了，对不起。”
顾如愿说：“你不是太紧张了，而是不够坦诚。我不认为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情需要互相猜忌，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的感情也会因为信任破碎变得薄脆，很容易断裂，以后需要处理的问题只会更多，所以我才会因为这件事情这么生气。”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唐越景再次道歉，声音有些委屈：“我已经反省过了，如愿。”
顾如愿嗯了声，这才问：“吃过饭了吗？”
唐越景立刻答：“还没吃。”
他像是还觉得不够肯定，所以再次求证般问道：“我们已经和好了，对吗？”
顾如愿嗓音低低：“嗯。”
“那就好！”唐越景立刻开心起来，“我昨晚很怕你因为生气跟我提分手，我还以为你说要冷静的意思是要思考我们的关系要不要继续。”
顾如愿本意确实是这样，不过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吵架，唐越景又这么紧张，她也不忍心让他继续忐忑，漫无目的地消磨别人的心态是一件可耻的事情，顾如愿不喜欢。
虽然，这些也是她放弃谢之慕才想明白的事情。
“你吃了吗？”唐越景又问。
顾如愿说：“没吃，正准备去吃。”
“那你快去吃饭吧，我也准备去吃饭了。”
他今天上午没课，又静不下心做事，总是没多久就看一次手机，所以才这么快就能接到顾如愿的电话。
“嗯，多吃点。”
顾如愿说完，先挂了电话。
唐越景对她总有点讨好的心态，每次挂电话都是让他先，她一开始还客气，后来索性不再犹豫，直接挂了。
放下手机，她走到餐厅从冰箱拿出酸奶，突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同样穿着拖鞋的谢之慕。
“过来吃饭。”
谢之慕说。
顾如愿的视线从他的鞋往上移，他穿咖色休闲裤，上身也是居家穿的特别宽松的T恤，脸上的伤看起来似乎没有昨天在店里那么严重，神态放松，所以眉眼的清冷感也没有往日那么深重，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哦，好。”顾如愿点头，“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她准备关门，又被谢之慕阻止，“我在这儿等你。”
顾如愿没拒绝，只是说：“我很快。”
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才刚刚从冰箱拿出了酸奶，走回餐厅又放了回去，去卧室拿了手机和钥匙，才走到门口。
“走吧。”
谢之慕不忘了问：“带钥匙了吗？”
顾如愿点头：“带了。”
“刚醒来吗？”
“嗯，最近都差不多这个时间醒。”
“什么时候复工？”
“下周三。”
现在是周二，还有一周时间。
“准备搬出去吗？”谢之慕又问。
他查过了，这边距离顾如愿的公司有半小时路程，不远，但也不近。
“到时候再看。”顾如愿说。
她之前在雾城，住的地方离公司也差不多半小时的路程，这个距离刚好，她没想改变，不过如果唐越景毕业后过来的话，住在家里就不是很方便了。
谢之慕轻嗯了声，两个人走进谢家。
赵青看见她特别高兴，又忍不住嗔怪：“我还以为你不想过来呢，居然那天吃完饭就去找小吴了。”
顾如愿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怎么可能，我跟谢姨的关系，那可是比亲妈还亲近。”
谢姨手里端着水果，顺手给她喂了一块：“就你嘴甜。”
又朝书房喊了一声：“老谢，出来吃饭。”
听见老谢这两个字，顾如愿看了眼谢之慕，谢之慕无奈地笑了下：“喊我爸呢。”
哦，是了，在谢家，谢父才是老谢。
马犇他们喊谢之慕老谢，单纯是因为觉得谢之慕太老成了，跟他们在一块又经常属于约束者的身份，所以才会这么说。
“哟，如愿。”谢父笑着说，“难得啊。”
顾如愿笑：“我再过来吃几天饭你看我就不难得了。”
谢父：“你天天过来我看你也是难得的。”
四个人坐下吃饭，顾如愿跟从前一样坐在谢之慕旁边，两个人的手臂偶尔会摩擦，顾如愿动作收敛了点，面前的碗里突然被放进了一块排骨。
她的目光随着握住筷子的修长骨感手指看过去。
谢之慕似乎被她看得一怔，动作僵硬了一下，又自若地收回了手。
“多吃点。”
他说。
“好，我可不会客气。 ”
她说得亲切，似乎与从前没多少不同。
吃过饭，谢之慕带顾如愿去房间休息。
顾如愿很久没到谢之慕的卧室了，走进去才发觉房间拥挤，除一条过道之外，其余地方都箱子，箱子里面全是书，自从工作之后，顾如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书，走进去的瞬间几乎被惊住。
高中毕业时，谢之慕的书虽然多，但并没有超出过书架，如今已经堆满了房间，书架又里里外外堆了好几层，阳台外的光照进来都驱不散室内的压抑和暗沉。
“好久没收拾，是有点乱了，你别介意。”
谢之慕匆忙收拾了边上的几个箱子往更里面堆，“刚买了房子还在装修，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过去。”
顾如愿意外：“你才买房吗？”
谢之慕：“嗯，整天往家里堆书，被我妈赶出去了。”
顾如愿笑得不行：“我还以为你一毕业就搬出去呢。”
谢之慕低头笑了下：“那会儿还没多少钱。”
后来跟着投了唐潇潇几个项目，总算是有了点闲钱买车买房，不让他上班讲课的那点钱，都不一定够他一个人买书消费。
“也是，我现在也买不起这边的房子。”顾如愿煞有其事点头。
完全靠她自己不靠黄教授，她肯定是买不起的。
她上班这几年花销不少，而且属于自己赚钱了之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所以存下的钱不太多。
“你先坐，我去给你端点水果。”
谢之慕给她收拾出来了一个坐的地方，又走出卧室。
第19章 羞耻
顾如愿没坐, 目光扫到谢之慕床头放着的他们俩的合照，又绕着书架往里面走，看到最边上的架子上放着照片夹, 她从里面抽出来。
谢之慕不喜欢照相, 所以留下来的照片也不多，从小到大的照片都装不满一个照片夹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跟顾如愿一起拍的, 他自己一个人不愿意拍照, 但只要顾如愿开口，他还是会同意。
最前面一张放的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照片，再往后翻是他的硕士毕业照, 本科毕业照, 顾如愿一个个看过去，目光从里面搜寻谢之慕的身影, 像是顺着时光看他的过往, 有点新奇, 有点酸涩。
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模糊的感觉, 大概可以称为怅惘。
她和他之间确实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也很少联系，一切所知, 都是在双方父母口中，或者是社交平台上。
再翻过一页, 是高中毕业照。
高中拍毕业照片是在早上八点半, 一开始通知是一个班一个班排队来, 后来又临时通知说哪个班去的早就先给哪个班拍照, 他们班主任第一个得到消息, 也是第一个通知他们往下走, 不用等, 下去排好队形就可以开始拍照。
排位置的时候，因为顾如愿长得高，正好站在女生最后一排，跟谢之慕错了半个位置，拍照的时候，正好头往后靠了靠。拍完照，顾如愿拉着谢之慕的手腕走下楼梯，说：“我们俩一起拍一张。”
谢之慕笑着点头：“好。”
他们俩的合照不太多，顾如愿也不是随时随地都会拍照的人，何况知道谢之慕不喜欢拍照，她也不会勉强他。
拍照的时候，顾如愿特意将手放在了谢之慕的肩上，又踮了下脚尖，谢之慕手放在她的头上，她回头对他笑，他也回头笑，照片定格。
接着，顾如愿被吴倩如拉过去拍照。
吴倩如一边拍照一边对顾如愿说：“你跟谢之慕以后就自由了，真好啊。”
顾如愿扭头看谢之慕一眼。
他正站在不远处低头看手机，风吹起一缕他的头发，鼓着校服衣角，似乎是察觉到顾如愿的注视，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天气晴朗，风正好，天正蓝，一切都刚刚好。
“现在也挺自由的。”
顾如愿回过头笑得开怀。
“也对。”吴倩如点头，“你们俩往来还从来没顾忌过。”
“不过你不考虑一下跟谢之慕有个实际性的关系？”
顾如愿抿唇，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再说吧。”
吴倩如神秘地笑了笑：“难道你不怕他被人抢走？”
“……”顾如愿怔然摇头。
这个猜想，从来没有存在过她的脑海。
谢之慕的人际关系实在是淡薄，在学校，就算经常他们五个人在一块，也只跟顾如愿关系最好。
两个人的关系，怎么说呢？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两个人有猫腻，但是看他们那么坦然，又不像是真的有什么。
“算啦，你们俩关系这么亲近，以后一块在海大上学，也不用那么明显。”
吴倩如抿了抿唇，放宽了心情，回过头目光扫了一圈，似乎在找一个人，终于找到了，才露出笑脸。
“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声音很低，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顾如愿没听到，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唐潇潇身上。
却在唐潇潇看向她时，先一步避开了目光。
拍完毕业照过两天就正式放学，等待三天后的高考。
晚上，黄教授和顾教授敲开了顾如愿卧室的门，准备跟她促膝长谈。
在促膝长谈之前，黄教授准备了三样东西。
——一根黄瓜，一盒避孕套，以及一个全新未拆封的成人玩具。
“社会定义上的成年，其实不是按照年龄算的，而是按照高考来界定的，等你高考结束，就是正式成为了一个要为你自己负责的人，你已经快要高考，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来给你上你成年之前的最后一课。”
黄教授说完，往顾教授方向看了一眼。
顾教授立刻意会，接上了黄教授后面的话：“这节课跟你之前上课的内容不太一样，不过对我们做父母的来说，把它教给你很重要，你能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对这件事情不要恐惧也不用热衷，只要寻常心看待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