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
许高义想要起身,却直接摔在地上。
他半爬起身,爬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写满绝望:“儿子,我该死,我们一家都该死。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谁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我爸妈没了,老婆没了,大哥没了,就差我了。”
说完这些,他像是突然明白过什么,爬过来一把抱住许承泽的裤腿,一脸的疯狂:“儿子,我们一起去死吧,死了我们就能跟你妈,你爷爷奶奶外婆他们见面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在那边幸福生活,你说好不好?”
许承泽闻言整个人震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跪在他身边的男人,到了嘴边的那句滚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扼住,突然说不出口了。
许高义拿出打火机,瞪着一对猩红的眼睛,表情近乎疯狂:“我们一起死,一起死,一起死!”
许承泽皱着眉又往后退了半步,脚下一软,他低头,看到一颗被他踩扁的水蜜桃。
看到那颗烂掉的水蜜桃,他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才终于注意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他妈疯了!”他说着,去抢许高义手里的打火机。可晚了一步,许高义的打火机已经抛向地上。
一瞬间,猩红的火苗将他们包裹。
许承泽来不及多想,拖着许高义往外走。
许高义哪里肯跟他出去,对方甚至拽着他,不准他跑。
“操!”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多,许承泽一拳砸在许高义的脸上,许高义这会儿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他叫着儿子我们一起死,还伸手过来揍了许承泽一拳。
父子两个人在大火中扭打在一起。
不一会,浓烟唤醒了屋子里的防火系统,喷淋全部启动,宛如天降大雨。
还好许高义洒的汽油不多,火势很快就被防火系统浇灭,只是客厅原本的地毯已经一片漆黑,那个被许高义砸出去的手机更是被烧得焦黑一团。
但此刻已然没有人顾得上这些。
许承泽跟许高义在喷淋下打的不可开交,两个人的每一拳似乎都冲着致对方死地去的,没一会两个人身上都挂了伤,但是两个人互不相让,一直到许方推门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大吼着将两个人分开,这场荒唐的闹剧才暂时告一段落。
那一晚,许承泽躺在医院做了个梦。
梦里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妈妈去世后的一周,那时候他特别依赖许高义。
谁想到许高义带着他在家打开了天然气。
那天,亏得大伯来看他们,及时将父子两人救了出来。
几天后,听说了此事的外婆,急着赶来医院,却在半路出了车祸。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我们不配拥有幸福,许承泽,你不配!”
“去死吧!去死吧!”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最终变成一阵急切的叫唤:“承泽!承泽!”
许承泽猛然睁开眼睛,入眼先是医院苍白色的天花板,接着是许方关心的眼神。
“承泽,没事吧?”许方一脸担心。
许承泽剧烈喘了一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打湿。
许方看着他,又问:“做噩梦了?”
梦里的场景依稀可辨,都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种种,那些话也都是许高义说给他听的。
许承泽摇摇头,说:“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形状,喉咙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清了清喉咙,坐起身。
许方忙问:“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许承泽没有闲工夫感受身上哪里疼,顿了顿,问:“他呢?”
许方又想起刚进到许承泽屋子时看到的画面,幸好他今天有事情找许承泽商量,不然他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叹了口气,他说:“叔在隔壁睡着了,没大碍。”
许承泽闻言,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明亮。他睡了整整一晚。
他问:“有烟吗?”
许方:“你这情况还抽什么烟,况且这是医院病房!”
许承泽说:“我没事,就他那几下能把我怎么样。”
许方知道他没说谎。许承泽最调皮的那几年,打架跟不要命似的。有好几次,许承泽的好朋友打电话让许方去接许承泽。当许方在一个又一个巷子里,看着少年满身伤痕靠在那里时,总有种对方是不是没呼吸了的错觉。
可是每次只要他走进巷子,总是能看到满脸伤痕的许承泽冲他咧开嘴巴一笑。
“死不了。”他始终云淡风轻说着,像是永远不会被打倒。
一如以前那些时刻一样,许方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沉默片刻后,最后只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他。
许承泽接过烟,熟练地含过一支,又说:“火。”
许方又将打火机递给他。
他站起身,穿着病号服往外走。
许方看着弟弟日益挺拔却也孤单的后背,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承泽,等大学毕业,安定下来吧。”
许承泽走到门口的身影顿了顿。
以前,每当大伯跟堂哥说起安定时,许承泽完全想不出具体的画面。他这种人,哪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哪来的安定。可今天,不知为何,听到许方说的安定,他忽地想起那天夜晚,暖黄色灯光下,那个小小的人儿和那条大狗躺在客厅里安静睡觉的样子。
嘴唇里一股淡淡的铁腥,他咬了下烟头,说:“再说吧。”
他推开门走出去,又想起什么,回身道:“你手机借我一下。”
许承泽拿着手机,站在医院的卫生间抽完了一整支烟。
他从来不习惯向任何人解释什么,可是想起昨晚莘念的那些消息,他还是想着要回她一点什么。
他不善于跟人发寒暄的消息。
他一连抽了好几支烟,这才终于拿起手机,打了一条消息过去,原本是网上看到的一段特别肉麻都话,打完后他自己看了一眼,觉得怪黏糊,最后一顿删除,就剩下简单两个字:想你。
光这两个字也不像是他以前的风格。他拧着眉盯着发过去的信息看了一阵,骂了一声操,才反应过来这手机是许方的,他也没有署名。
他赶紧打了个电话,结果电话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再打,这一次变成了通话中。
咬着烟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莘念把这个手机号拉黑了。
第40章 说呀
九月三号, 小雨,这一整天,莘念依旧没有收到许承泽的消息。
距离聚会也已经过去三天,莘念也坚持没有给许承泽发消息。
入夜, 莘念正在宿舍玩着电脑, 一位同学跑到宿舍叫她一声:“莘念, 楼下有人找你。”
她疑惑:“谁啊?”
那人一脸奇怪看着她,回:“许承泽。”
莘念一怔。宿舍原本在忙着的人, 全都看过来。
半晌,莘念哦了一声,说:“谢谢, 我知道了。”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传话的女生看着她这样, 一脸你也太不识抬举地表情看着她:“你不下去吗?”
莘念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但是通过对方的语气,她也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对方可是许承泽啊,他主动来找你,你不该感恩戴德吗?
这个想法让莘念越发愤愤。她声音不觉发冷:“我为什么要下去?”
她是公认的好说话脾气软的性格,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舍友和站在门口的那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莘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眼睛发酸,忙说:“抱歉。”
那女生尴尬地了说了声没事,转身走了。
莘念背对着舍友们, 一滴眼泪吧嗒流下来。
小兰拖着椅子来到她身边,关心道:“念念, 你没事吧?”
莘念慌忙抽了张纸擦了下眼睛, 一边摇头道:“我没事。”
小兰还想说话, 她道:“小兰, 你不用管我, 我真的没事。”
小兰看她那样子,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伸手拍拍她的后背,道:“要是有事就跟我说。”
莘念点点头。
不知道过去多久,小兰的声音传来:“念念,许承泽……还在楼下,好像下雨了。”
莘念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夜色下,点点滴滴的雨水落在窗玻璃上。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他淋雨,收拾了一下就拿着一把伞下楼去。
楼下人来人往,许承泽依旧站在楼下的那棵大树下,高挑的身材惹人注目,路过的同学总是忍不住往他那边多看两眼。
雨下的并不大,莘念没有打开伞,就这样走到他面前。
他看到莘念,头微微一歪,并未因为她没下来而生气,甚至嘴角还带着点淡笑:“肯下来了?”
莘念一眼注意到他嘴角的一块淤青,满腹的委屈一下被抛去九霄云外。她一步踏到他面前,担心道:“你怎么了?”
许承泽低下头。
少女白净的小脸看着她,原本还带着点泪水的眼睛,此时写满了担心。
是存粹的担心。他心里一阵异样,嘴上云淡风轻:“没事,撞了下。”
他撒谎,那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装的。
可是不给莘念疑虑扩深,他就一脸严肃道:“胆子大了,把我拉黑?”
莘念‘啊?’了一声,说:“我没有啊。”
许承泽闻言,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手机坏了,用的许方的手机。”
莘念想着前天确实有个未知号码给她发信息,就简单两个字:想你。
她当时以为是骚扰短信,顺手就把那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她没想到那是许承泽发的消息,无语又尴尬。
须臾,她忽然反应过来许承泽发的消息内容,不觉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人。
他说,像她?
许承泽第一次发这种消息,面对对方的眼神,他多少有些不自然。
莘念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也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没有不联系她,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天胡思乱想有点傻,也丢人极了。
她鼻子一酸,顾不上其他,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一把用力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以为……”
小小柔软的身体突然撞进怀抱,许承泽微微一怔,接着眉毛微扬,语气调笑:“以为什么,我不见了?”
莘念耳朵发热,抿着嘴巴不说话。
这时候许承泽又道:“现在不怕被人发现了?”
莘念才意识到自己的主动。
她羞得不行,又不想认怂。
最后,她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口,闷闷地说:“我才不怕!”
“是吗,老同学?”他故意逗她。
莘念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她羞愧难当,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对你有影响!”
她也怕她满心欢喜,面对的总是是他一脸的冷淡。
沉默半晌,许承泽终于伸手轻轻抱住她。
男性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过她的后脑勺,没有安慰她,而是问到:“要不要去见见我的朋友们?”
莘念诧异抬头。
细雨早已将他的头发打湿,凌乱的发丝落在眉前,映照着那对湿漉漉的黑色眼睛。
那对眼睛里,此时有莘念从未见过的情愫。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但她可以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哄她而一时兴起。
他是真的准备带她去见他的朋友。
“去吧。”他又说。
莘念哪有拒绝的理由。
雨纷纷,淋着树前的两个人。她再次抱紧他。
她前些天害怕极了,可是现在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他们好像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用力,他突然闷哼了一身。
她慌忙抬头,关心道:“你身上有伤?”
他低下头迎面看着她,坏笑:“你再这样抱下去,我怕我会受不了。”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莘念瞬间感受到了某份剧烈的跳动。
她耳朵一热,一把将他推开。
许承泽忍着胸口被推到伤口的疼痛,脸上笑意变大:“胆小鬼。”
莘念羞臊得不行,哪里敢反驳一分。
……
校外,许承泽跨上机车,莘念也爬上去。
她一如平时那样,伸手抓住背后的把手。这时候许承泽在前面道:“抱紧。”
莘念:“啊?”
许承泽一双腿跨在地上,正戴着手套。注意到她的反应,他在后视镜冲她笑了下,说:“抱紧我,我们快点过去。”
莘念看了眼四周往这边看的同学,犹豫一会,还是靠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第一次做这个动作,她有点不好意思,胳膊抱的很虚。谁想未等她反应,许承泽突然抓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她没有戴头盔,整个脸瞬间贴在他的背上。
“抱紧。”他将她的两只手扣在自己的肚子上。
莘念脸蛋发热,但是也没敢移开手。
许承泽启动车时,腿上微微用力,腹部也轻轻一绷。夏天,他只穿了件宽松短袖,莘念清楚感受到了他腹部紧绷的肌肉。
她心跳如麻,只能贴着他的后背用力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夹杂着冷松的味道,充满荷尔蒙的味道,不仅没让她平静一点,反而加快了她血液流淌的速度。
本来许承泽一副潇洒自如的模样,可随着莘念的贴紧,他清晰感受到了那份柔软,一股热气没来由窜进身体,腹肌也随之变得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