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可是殿下,若您在南境有何闪失,陛下该怎么办?这些留在京中的禁军怎么办?”
  “所以本宫要求你,求你在本宫离京期间,护住陛下,护好宫防。若本宫在南境真有意外,求你一定要将陛下送到宫外,隐姓埋名,保一条命就好。”
  李琬琰太清楚,无论自己离不离京,都阻止不了萧愈统一南境的脚步,也阻止不了,他要改朝换代,为父为谢氏族亲报仇的心志。
  与其让那一万禁军儿郎血洒南疆,不如就她这一条命,去做萧愈的人质,打消他的戒心。
  裴铎没想到李琬琰今日前来竟是交代自己此事,可是转念间,他也不得认命接受。
  即便他在家中养病数月,可他还是知道,摄政王百万雄师握在手中,本人又是个绝不肯屈居人下的性格,如今朝中已有一半官员倒向摄政王,陛下如此年幼,只靠长公主一人强撑至今,再多的智计手段,在绝对实力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摄政王并非是愚昧之人。
  “临行之前,本宫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也会请王叔出山主政,平分一些白天淳的权利,有王叔和你在京制衡挟制,想来摄政王想要完全把控朝局也不容易。”
  “再有…本宫还有一个心愿,”李琬琰说着,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明琴:“你也知道,明琴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只怕她跟我久了,会受我牵连,等本宫离京,便让她客居到你府上来,她没了亲人,日后…她若有什么打算,你便帮衬她些。”
  明琴听到李琬琰对自己的安排,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不由心惊,瞬间跪在地上,红眼哭道:“殿下,奴婢不要留在京里,要跟着您一起南下的。”
  李琬琰看着明琴通红的眼,却笑了,她微微弯身,将明琴从地上扶起来,笑她:“傻丫头,战场有什么好的,旁人躲都躲不及,你还上赶着去?”
  “殿下…奴婢要跟着您。”明琴根本不听李琬琰的哄劝:“您去哪,奴婢去哪。”
  “罢了,且不与你说。”李琬琰还是不答应,她又看向裴铎,见他眸光震动的厉害,便也看着他笑了笑:“你们也真是,说得像是一定要生离死别似的,本宫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为了陛下,本宫也不肯轻易合眼。”
  李琬琰又将离京前的一些事宜和准备计划告知了裴铎,然后将宫里珍藏的药贴和百年人参留下。
  她带着随从离开裴府,临上车前,回头瞧了瞧跟在自己身后的明琴,这傻姑娘还红着眼睛。
  李琬琰叹息一声,忽而想到明琴刚到自己身边时还是个做事一根筋的小丫头,如今几年过去,原以为她成熟了,利落了,周全了,不想还跟个孩子似的粘人。
  “上车,本宫有话和你说。”
  ***
  萧愈一连数日没有在早朝上露面,他人虽不在,但朝野上的风吹草动,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花朝会回府的当晚,贺兰辰便带着贺兰月前来扣门请罪。
  若往日里,面对贺兰月的任性,萧愈看在贺兰盟主和她年幼的份上,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放在心上。
  可那晚,他被李琬琰气的失态,没有耐心去听贺兰月的哭闹。
  贺兰辰见贺兰月没能得到萧愈的宽宥,便自己做主将妹妹禁足在了房间里思过。
  这件事萧愈起先不知,是霍刀无意听到下人议论,前去向萧愈禀报。
  霍刀原以为,萧愈知晓后,至少会网开一面,给贺兰兄妹一个台阶下,让贺兰辰放贺兰月出来,不想他将此事一说,萧愈沉默半晌,最后在他斗胆追问下,才冷冷的道了句:“他们家的家务事,与本王何干?”
  霍刀自从前几日在书房因为嘴欠多管闲事吃了瘪,这些日子来一直奉行谨言慎行之策。
  他一连多日不见王爷笑脸,吴少陵和贺兰辰都以为是因为那晚在酒楼上的事,可他清楚,王爷当晚前去未央宫的路上,心情一直不错。
  只是不知道在未央宫中与长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没多久的功夫,出来之后整个人的情绪天翻地覆,连流血了都不知道疼。
  其实对于长公主,霍刀的心态,从最初的不屑、提防觉得应该除之而后快,到如今好奇、捉摸不透甚至是有些佩服。
  他不知道李琬琰是如何做到能如此轻易的牵动他们王爷的心绪,至少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甚至是说,他从来就没见过,王爷将哪个女人看入过眼里。
  霍刀将今日朝中的奏章整理好,送到萧愈书房中。
  他将奏折放在书案上,正打算告退,却难得听见萧愈主动开口问他:“今日朝中可有什么事?”
  霍刀听到萧愈的问题下意识就想回答没什么大事,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心觉按照王爷的性子,绝不会问他一个如此简单无用的问题。
  他思索片刻,心情有种押宝般紧张的开口:“回王爷,朝臣们一切如常,只是长公主……”他说着,观察到萧愈执笔的手一顿,等了片刻,见萧愈没有开口打断,便继续说下去:“长公主今日出府,去看望禁军统领裴铎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霍刀话落, 眼见萧愈的面色沉下来,他紧抿住嘴唇,正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
  “本王问你了吗?”萧愈抬头冷眼看向霍刀。
  霍刀闻言立即摇头。
  “那你与本王说这些做什么?”
  霍刀现下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 连忙垂头赔罪:“属下多嘴, 属下多嘴, 王爷恕罪。”
  霍刀从萧愈书房中出来时,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刚走下台阶便看见小跑着前来的小厮, 霍刀将人拦住:“什么事?”
  “回霍统领,是长公主…长公主来王府了。”小厮对霍刀一揖:“劳烦大人,替小的通传一声。”
  小厮说完转身欲走, 被霍刀一把拦住, 他一手拉着小厮,回头往紧闭的书房门瞧了瞧, 随后转回头, 低声对小厮道:“我突然想到有些事, 你进去向王爷禀告吧。”
  小厮闻言正想说自己身份低不合适,不想霍刀摆摆手打断他,转眼的功夫,便不见人影。
  小厮回头看着霍刀逃也似疾走的背影, 有些疑惑, 转回头看着书房的大门, 不由深吸一口气, 接着小碎步上前, 敲开房门, 恭敬垂首禀告:“王爷, 长公主殿下驾临王府, 车辇已经到府门外了。”
  萧愈闻言,执笔的手一顿,他抬起头,蹙起的眉心没有舒展,神情复杂的不知喜怒。
  小厮久等不到萧愈开口,不由忐忑起来:“王…王爷可要在正厅待客吗?”
  “让她来书房。”萧愈收回目光,头也不抬的继续批折子。
  小厮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不敢迟疑,跑下去传话。
  李琬琰自裴铎府上离开,并未急着回宫,转道直奔摄政王府。
  下了马车,有摄政王府的总管相迎,一路将她引到了内宅的书房。
  李琬琰推门进去前,先将明琴留在了外面,走入书房内,绕过屏风,果见里面空荡荡的,只萧愈一个人坐在书案前。
  她心知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她一路朝他走近,直到书案前,也不见他抬头看自己一眼。
  李琬琰心知萧愈为何如此态度,她今日前来也有意破冰,眼看南征之期在即,她总不能和萧愈一直冷战下去:“王爷数日未上朝,我还在担心王爷是不是病了?”
  李琬琰话落,书房中寂静半晌,她久等不见萧愈理睬,正想再说什么,忽而听见他冷笑。
  “你巴不得本王生病吧。”萧愈撂下笔,他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上,下颚微扬,眯眼瞧着李琬琰:“若哪日本王病得要死了,岂非更合你心意?”
  李琬琰闻言,下意识抿了抿粉唇,她望着萧愈的眼睛:“阿愈,我从未这样想。”
  她说得十分诚恳,换来的却是萧愈的一声冷笑。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我能不能带着御医一同南下?”
  萧愈闻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何筎风,他瞧着李琬琰的神情愈加不友善,前脚刚从那姓裴的小白脸府邸出来,后脚来他这里又是为了另一个小白脸。
  “本王的帐中自有随军的医师,长公主若有什么不舒服,召军医便可。”
  李琬琰料到萧愈不会轻易答应:“我知道王爷军规森严,我可以将明琴留在京中,只让何筎风随行便可。”
  李琬琰话落,萧愈面上丁点的冷笑都不见了。
  他直直盯视她,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气到极致,反而怒极反笑:“你当本王的军营是什么地方,你还想让他住到你帐子里,贴身照顾你的起居不成?”
  李琬琰先是被萧愈的话问得一愣,接着摇头:“自然不是。我想过军中都是男子,带着明琴也不方便,日后南下我会着男装,至于起居之事,我自己便能应付。”
  萧愈听着李琬琰的话,将信将疑的瞧她,他虽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一口拒绝。
  李琬琰今日来王府,除了向萧愈申请让何筎风同行,还为了缓和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萧愈今日明显不悦,丝毫不买她的账,李琬琰在回宫的马车上还在想,若她之前假意答应,也许不会有现下的诸多麻烦。
  可是她不忍心,她明知自己做不到,又何苦再去骗他。
  李琬琰回到皇宫时,已是下午,她直奔御极殿。
  自有了药引,何筎风几副药方下去,到如今李承仁病症基本痊愈,只要日后好好保养,复发的几率很小。
  经了一场大病,李承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像从前活泼好动,每日懒懒的趴在窗户前看外面热闹的春景,只有见到李琬琰时,才会高兴些。
  昨日,南境传来线报,安明栾不服朝廷招安,甚至大言不惭的承认刺杀长公主是为了清君侧,防止牝鸡司晨,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正统大义。
  不仅如此,他还勾结了南境的其他几位节度使,联合起一支三十万人的叛军,集体对抗朝廷。
  萧愈已经拟定好五日后,先锋军开拔,随后她便要与大军一同南下。
  李琬琰知道此事早晚瞒不过,今日索性一狠心,将自己要离京的消息告诉了李承仁。
  李承仁本来双手抱着李琬琰亲自削皮的苹果,一排小牙齿啃得正香,他听见李琬琰的话,一时仰头,双眼懵懂的望着她,嘴里还不忘嚼着苹果,可慢慢的,他似乎想明白了李琬琰话中的含义,‘哇’的张开嘴,大声哭起来。
  李琬琰连忙抽出帕子替李承仁擦眼泪,她抬手把他抱到腿上,一边哄他一边试图与他讲些道理。
  可惜李承仁根本不听,甚至越哭越厉害。
  而后几日,李琬琰全是在李承仁的哭闹声中度过,直到大军开拔前夜,她亲自将李承仁哄睡,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替他掖好被子离开。
  李琬琰回到未央宫,明琴已经红着眼睛替她收装好行李。
  李琬琰换上一身男装,卸下繁杂的头饰,三千青丝用浅青色的发带束起一个高马尾。
  若从背面瞧,大家或许会误认为是哪家气质出尘的文弱少年郎,但李琬琰生得太美艳,即便一身男装,可从正面一瞧,还是难掩女儿身,只是又与女装的极致绝艳不同,多了一分寻常女子身上稀少看见的英气。
  明琴依依不舍得看着李琬琰离开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出来。
  李琬琰与萧愈和吴少陵等人在宫门前相汇合,她看到吴少陵身后的贺兰家兄妹,有些意外。
  李琬琰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转眸,便与萧愈投来的视线撞上。
  自王府一别,七日不见,他还在生她的气。
  李琬琰叹气一声,有宫人牵来她的坐骑,她摸了摸马背,随后一牵缰绳,翻身上马。
  良辰吉时,大军出征,百官送行,万支火把将深夜照亮如白昼。
  李琬琰坐到马背上,发觉萧愈还在瞧她,她与他对视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眉头。
  萧愈却收回目光,手握缰绳,他看着满天如星的火把:“出征!”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入夜出征, 至城门时夜幕深深,李琬琰骑马出城门,不由回首望着京都城墙上的万千灯火。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京, 多少年前, 曾也是这道城门, 只差一步, 当年她在这里,仅仅只差一步……
  将入夏, 策马而行,迎面吹来的晚风依旧寒凉,李琬琰被冷风吹得咳了两声, 心里正打算等到下一个驿站时多穿件披风, 却见身旁的萧愈忽然抬手,命队伍停下。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举动, 不由环顾四周, 以为有什么敌情, 心里奇怪她们刚出城门,还在京畿地带,不该有敌军才对。
  吴少陵骑马上前,到萧愈身边, 疑惑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谨慎:“阿愈, 怎么了?”
  李琬琰也看向萧愈, 静等他的下文, 不想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她身上:“你去马车上。”
  李琬琰闻言一愣, 未等她问出为何, 就听萧愈又道:“你骑马太慢了, 影响行军速度。”
  萧愈话落, 周遭一静,李琬琰自觉骑马不慢,她环顾一周,见贺兰月也在骑马,数道目光注视下,她冷静一会,虽不明白萧愈为何找茬,但不愿在当下与他起争执。
  她沉默调转马头向后,路过何筎风时,想到他不善骑马,便道:“何院首与本宫一道乘车吧。”
  李琬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萧愈的脸色霎时沉下去,他盯着李琬琰和何筎风先后登上马车,半晌才牵正马头,扬鞭疾驰向前。
  吴少陵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霍刀大抵能猜明白,却不敢多言,看着萧愈的背影越来越远,连忙扬鞭追上。
  上了马车,李琬琰发觉车内还有小暖炉,里面装着热水,她倒了两杯,亲手递给何筎风。
  长途行,马车虽然比骑马颠簸些,却也暖和,何筎风和李琬琰讲了些注意事项,随后说此时入夜,她的身子不能贪晚,他下车骑马,要她在车内小睡一会。
  “院首还是乘车吧,既是行军,没那么多讲究,何况我们久在京城,不如他们那些行伍之人,免得拖累他们速度。”
  何筎风闻言微顿,一时有几分拘谨,他慢慢垂头,耳廓发红:“殿下放心歇息,微臣替您守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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