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铎,去验那壶酒。”
裴铎闻言,立即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着银针,他刚将银针没入酒水中,针身瞬间变得通黑。
李琬琰快速回忆刚刚将这壶酒端上来的人的模样,正想下令让裴铎带着禁军先将摄政王府各个门围住,却见刚刚被派去请御医的侍卫却满身是血的跑回来。
侍卫重伤倒地,剩下最后一口气:“陈…陈副统领造…造反了…兵围了王府,殿下…快逃。”
此言一出,让本在震惊中的众人更回不过神,裴铎看着咽气倒地的侍卫,有些反应不过来,陈副统领?陈一桥?
打斗声紧随着从外面传进来,混乱的厮杀声越来越近,裴铎终于回神,他立即下令让禁军护着李琬琰撤离。
今夜的事发生都太突然了,像是连环套一般,一环扣着一环,铺天盖地而来。
裴铎带着李琬琰还未来得及走出花厅,迎面便遇上陈一桥带着禁军闯入。
裴铎怒视陈一桥:“陈一桥!你这是在做什么!谁许你擅自调动禁军的!”
陈一桥瞧着裴铎的怒喝却不答,他目光落到李琬琰身上,故作恭敬的一礼:“奉长公主殿下之命清剿逆王府,逆王府从犯白天淳已被正罚。”
李琬琰听着陈一桥口中的话,此时此刻她已经明白,自她被从南境骗回来,便已经入局。
明琴闻言忍不住蹙眉,反驳道:“你胡说!殿下何有这样的命令!”
陈一桥闻言盯看向明琴,眯了眯眼,握剑的五指不由攥紧。
“小心!”裴铎急呵一声,‘嘭’剑刃碰撞,裴铎拦住陈一桥砍向明琴的剑,将李琬琰两人护在身后。
两人接连过招,铁器碰撞声响彻黑压压的庭院。
裴铎单手持剑一连逼退陈一桥数步,陈一桥握剑的双手不止颤抖,他盯着裴铎眼底忽而划过戾色,他故意后退半步,紧接着抬腿,用力踢在裴铎的右膝上。
裴铎遭了陈一桥的偷袭,瞬间脸色煞白,他猛地向后踉跄退了数步,接着受伤的膝盖一软,整个人摔倒下去。
裴铎将手中的剑立在地上,支撑着单膝跪在地上,额头冷汗如豆珠大,滚滚而落,他仰头看着提着剑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陈一桥,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李琬琰,眼底生红,他握剑的手不停用力,想支撑着站起身。
下一瞬,裴铎觉得身畔有裙摆一晃而过,接着眼前光线一暗,有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
李琬琰拦在裴铎和陈一桥中间,她看着陈一桥:“你既投奔了明王爷,当知造反的后果。”
陈一桥看着走上前的李琬琰,脚步停住,听见她口中‘明王爷’几字,眼底神情一顿,随后他仰头冷笑一声:“造反?我今日之举乃是匡扶正统!长公主借着陛下年幼,牝鸡司晨多年,如今更是要将这李氏江山拱手让与他人,你才是那个违背祖宗的罪人!”
“匡扶正统?可笑!”李琬琰看着陈一桥亦是冷笑:“这么多年,本宫听了太多人口中冠冕堂皇的‘匡扶正统’。”
“你们既有如此志向,想要除掉摄政王,又何必借本宫的名头,你的主子明王爷,可告诉你因由了!?”
陈一桥被李琬琰问得一滞,他觉得理亏,便恼怒起来,举起剑直指李琬琰:“除了长公主,其余人,杀!”
“谁敢!”李琬琰喝道,她对着陈一桥指来的剑,丝毫不退。
陈一桥闻声看了看身后一时没有举动的禁军,皱起眉来:“愣着做什么!明王爷有令,长公主背叛宗室,羁押回宫,周围党羽全部绞杀!”
他话落,正要动作,却见李琬琰拔下发间的钗子,直抵在脖颈上。
陈一桥神色一变,又立即扬起手喊:“停下!”
“去告诉你们王爷,若想利用本宫,便不许动本宫身边的人。”
陈一桥也不甚明白明王爷为何偏要留下长公主,见此幕,只好派人回宫请示明王爷。
等候的时间,李琬琰退回到花厅内,白天淳的尸首还在厅内,他身边的仆人已不见身影。
裴铎的腿才好,经此重击,旧伤反复,他整张脸都褪去了血色。
明琴搀扶着裴铎坐下,裴铎仰头看向李琬琰赔罪:“是臣识人不明,连累了殿下。”
陈一桥的副统领之职,是之前裴铎养伤时向李琬琰举荐才得来的。
李琬琰派了两个人从花厅后面绕出去,探一探摄政王府后门可有出路。她闻言看向裴铎:“明王爷有不轨之心,陈一桥也好,王一桥也好,总会有人愿意从险中谋富贵。”
“若事况危机,请殿下切切不要为了臣等而伤及自身。”
裴铎话落,明琴也连忙点头应和。
李琬琰闻言看了看手中握着的簪子,她现下尚不知皇宫内是何情景,也不知五万禁军究竟有多少人叛变,萧愈还留了一万幽州军在京,陈一桥能带兵围攻王府,只怕那一万幽州守军也是凶多吉少。
李琬琰飞快思索,就她身边带出宫这一队人马,她实在没有实力与明王爷硬碰硬,更糟糕的是陛下,现在一定在他手中。
明王爷只杀白天淳却不杀她,应该还是心里忌惮着萧愈,想要拉她出来背这个黑锅。
派出的士兵很快返回来,说王府前前后后都已经被围住,他们还好是因为着装一致,装成陈一桥的人才没有被杀。
李琬琰一听便知道这场宫变早在她回京前就已蓄谋已久,她沉思片刻,忽而意识到什么:“明琴你换上禁军的衣服,你们几个便装作陈一桥的人,保护裴统领撤离。”
明琴和裴铎闻言皆是不肯。
“奴婢不走,奴婢是生是死都要陪着殿下。”
李琬琰却已经命人,将刚刚重伤身亡的侍卫的铠甲脱下来,命令明琴穿上。
“你们不在本宫身边,本宫反而好与明王爷谈筹码。”
李琬琰派了六个侍卫将裴铎和明琴带走,又命令其他侍卫,一会出门便投降,都是禁军出身,只要不站在她这边,便不会有危险。
派去皇宫传信的人很快回来,说明王爷答应了李琬琰的条件。
陈一桥进来捉人时,却发觉李琬琰身边几个重要的人,连带着裴铎都不见了。
李琬琰看着在陈一桥不停打量寻找,淡淡开口:“走吧。”
来时的车辇还停在王府门外,李琬琰登上马车,形单影只的返回皇宫。
***
入夜关闭的城门被一支仓皇人马强行闯开。
人马逃出京城后便直奔南境方向。
疾驰的队伍间夹着一辆马车,德叔发髻凌乱地坐在车内,不停地抹眼泪:“军师啊,这可怎么好啊。我该怎么和王爷交代啊。”
三两奴仆围在德叔身边,有一个是伺候在白天淳身旁的,团缩在车厢内,不停的哆嗦:“我听见了,是长公主,德叔,您一定要告诉王爷,给我家主人报仇啊!”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盛夏午后的太阳毒辣, 萧愈从校场练兵回来,远远便见云慎端着药等候在帅帐门前。
萧愈走上前:“云先生怎么不进去?”
“帐内太热,站外头透透气。”云慎笑答, 跟在萧愈身后走近帐中。
萧愈宽了衣裳, 云慎替伤口换了药, 放心的点了点头:“就快大好了, 只是盛夏里,王爷还是要当心些。”
萧愈闻言点头, 端起汤药一饮而尽,他将空了药碗递给云慎:“这阵子辛苦先生了。”
云慎就要答话,便见霍刀猛地从帐外跑进来, 他满头的大汗, 脸色通红,一脸急切。
萧愈很少见霍刀有这种有失稳重的神态, 他下意识皱眉:“京里出事了?可是长公主?”
霍刀听着萧愈的问, 先是点头接着摇头, 他平缓好一会,终于匀上一口气:“回王爷…是军师、军师出事了。”
霍刀先大致将从德叔那听来的只言片语转告给萧愈,随后又道:“德叔和幸存下来的将士已经到大营外了,正赶上吴将军回来禀报公务, 属下便将人托给吴将军去安顿, 先来禀告王爷。”
霍刀话落, 瞧着萧愈面色微沉, 不敢多言, 京中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他知晓的也不详尽, 何况里面还牵涉长公主。
只是一想到白天淳, 霍刀不忍伤感起来。
云慎在旁听着,心里也是震惊又伤感,等看着吴少陵扶着德叔从帐外走进来,他便先开口告退。
德叔从京南下这一路风尘仆仆,整个人消瘦不少,一见到萧愈,便忍不住眼眶一热。
德叔拖着一条残腿,直奔萧愈身前,哭着就要跪下去。
萧愈连忙将人扶住,德叔便抱着萧愈的手臂开始痛哭:“王爷啊,老奴有罪,军师走了,老奴没有照顾好他,没有照顾好家。老奴没脸见您,恨不能一死了之啊。”
吴少陵和霍刀对视一眼,眼底悲痛之意明显。
帅帐内的气氛一时低沉到极点,萧愈先扶着德叔落座,等他平复几分,开口问事情的原委。
德叔便将那晚,长公主传旨要驾临摄政王府用膳,他们忙着备宴,当晚军师在花厅陪着长公主宴饮,却突然中毒身亡。
其实他之前便觉出奇怪,长公主刚驾临王府时,他派小厮出府采买东西,小厮久久不回,他派人去找,却发现王府里里外外都让禁军给围了,他派人去告诉军师,那人赶到花厅时,却发现军师已经中毒倒地,长公主的人全围在附近。
德叔擦了擦眼泪:“后来禁军就闯进来杀人,老奴是被王府侍卫拼命护着,才逃出一条生路,有命来见殿下。”
德叔此话说完,吴少陵和霍刀的目光全都落到萧愈身上,若按德叔此言,那便是长公主领着禁军,设计毒杀军师,围攻王府,剿杀驻京幽州军,等同完全与摄政王撕破脸。
若往常,吴少陵或许会觉得,长公主这女人心机深沉,好容易有机会回京,定然要不甘心的搅弄出些风浪出来。
但此番吴少陵与李琬琰共同经历过事后,难免会觉得有些蹊跷。
“德叔,这里面会不会另有隐情?”吴少陵想了想迟疑开口:“有没有可能她也是被旁人设计了呢?”
“吴将军您不信老奴?”德叔抬头看吴少陵:“好,好,老奴毕竟未曾亲眼所见,但有一人事发时就在边上,是军师身边的松文,把他叫来一问,你就信了。”
松文被唤到帅帐,将那日所见说出口,他面对萧愈发誓:“王爷,奴才亲耳听到,禁军副统领陈一桥与长公主说,他奉长公主之命围剿王府,杀害军师,奴才若有一句谎言,必然不得好死。”
吴少陵听到松文的证词,一时间也动摇了。
他如今虽信了李琬琰待萧愈确实用情颇深,但她偏偏不是那寻常的闺阁儿女。权利面前,凭她的野心未必就不会舍弃萧愈,毕竟这等事,她从前并非不曾做过。
吴少陵正思索着,就听萧愈开口询问霍刀:“京中可还有别的消息传来?”
“不曾有信,不知是不是被困住了。”
其实萧愈十日前还收到了军师的信,却不知他拿到信的时候,军师已经遇害。
“派人去京中探一探,若有长公主的消息,即刻报回来。”萧愈沉声开口,他的情绪不见波澜,一时间不知他心底喜怒。
***
京都西郊僻静的村落后,一处人迹罕至的破旧小院升起炊烟,明琴端着两碗白粥走出来,她看着院落里裴铎坐在荒草堆上的背影,愁叹一声。
明琴走上前将粥递给裴铎:“裴统领,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吗?”
裴铎接过粥碗,向明琴道了声谢:“明琴姑姑不必担心,明日我还能再走远两条街,说不定就能打听到殿下的消息。”
“只困于如今我不能回府,不然也不必你在这荒郊野岭中吃苦。”
“我吃些苦倒无妨,我是怕殿下…会有危险。”
半个月过去了,明琴一想到李琬琰只身在不知吉凶的皇宫中,便担心的寝食难安。
“我这些日子在想,如今能帮咱们的只怕就剩下何院首了。”
“何筎风?”裴铎挑眉,他想了想,一时懊悔自己竟没有想到他。
“他是御医,总有办法能进内宫,说不定还能见到殿下…”明琴说着一顿:“只是,他一向是殿下的心腹,不知明王爷会不会提防甚至牵连到他。”
“有没有牵连,见一面才知,我明日便去何府,想办法见上何院首一面。”
明琴将所剩不多的小菜留给裴铎:“那你千万要当心。”
***
李琬琰自回宫后便被软禁在未央宫中,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连李承仁都没有机会见上第二面。
明王叔的说客倒是日日都来。
“都是皇室中人,殿下何必要向着一个外人呢?这江山就算殿下您不稀罕,可咱们李氏宗亲却不舍得,你不如交出玉玺,王爷顾及血脉亲情,总不会真要您的命。”
说客的话翻来覆去,先前几日还试图讲些温情话让李琬琰心软乖乖交出玉玺,后面逐渐没了耐心,脸皮下的丑恶也暴露出来,先后断了李琬琰的饮食和饮水。
明王叔是在给李琬琰断食断水三日后出现的,他独自前来,手中提了个食盒,里面是清粥小菜,和两盏清茶。
李琬琰昨晚犯了心疾,她原以为自己或许挺不过去了,后来似乎是饿昏的,今日晌午缓缓转醒,倒是来了位脸生的御医。
李琬琰拒绝御医诊脉,顺便询问了一下何筎风,御医不敢轻易回答李琬琰的问题,提着药箱唯唯诺诺的走了。
不久后明王爷便亲自前来未央宫。
往日热闹繁华的未央宫,此刻清冷至极,明王爷李玄明走进来时,惊动了落在门庭的雀鸟,雀鸟在靠近的脚步声下振翅而飞。
李玄明推门走进来时,李琬琰正坐在书案前望着未燃的烛台出神,她看见走进来的他,缓缓收回目光,平静坐在椅子上与他对视。
“琬琰,你这倔脾气,倒是真的很像你母亲。”
李琬琰闻言平静的目光没有波澜,她看着李玄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粥食和茶盏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