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其实早在从石像后面提起家仆时,吴少陵便认定这人不是刺客,他故意挑出后面的事,实在时南巡的日子太无聊,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他更不可能像霍刀一样傻到满大街去找一个死人。
  他确认了不是刺客,同时也知道自己这样小小胡闹一场,解解闷,萧愈也不会恼他。
  刘知县被吴少陵这一番满带怀疑的话吓得心上一抖,连忙解释道:“回…回吴大人,是因为家母,家母昨日过寿,许是念臣不在家中,特地才派了下人前来送点心,这…这点心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县上近来新开的铺子,两个姑娘做掌柜,县上的人都说点心好吃,家母才慕名请来,许是真的好吃,记挂着微臣没有口福,才千里迢迢送来。”
  刘知县虽然在向吴少陵解释,但眼睛时不时瞄着萧愈,生怕天子一时间又有什么不悦,摘了乌纱帽是小,可千万别摘了他的脑袋。
  吴少陵将刘知县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时不时瞄向萧愈的目光,吴少陵顿时觉得自己是那个狐假虎威的狐狸,一时间也没什么趣了。
  他从家仆手中拿过食盒,递给霍刀,教他验验有没有毒。
  霍刀在萧愈的另一侧,见吴少陵将食盒朝自己递过来,他可不敢直接越过萧愈身前解下,正向绕过马后接过食盒,却见原本坐在马背上,隐隐有些不耐烦的萧愈,突然一把抓住食盒。
  吴少陵和霍刀,连带着众人,都被萧愈的举动弄得一愣。
  萧愈对吴少陵胡闹的忍耐本已经到了极限,在他递食盒的时候扫了一眼,正打算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可他看到那碟桂花糕,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迎面充斥来,他下一瞬便想起来,从前在未央宫的茶案上总会摆着这个点心,李琬琰喂他尝过,说是明琴最拿手的点心。
  萧愈一把夺过食盒,拿起一块就要尝尝,却被吴少陵一把抢走:“陛下!还没验毒!”
  吴少陵给霍刀递了个眼色,霍刀连忙上前小心翼翼从萧愈手中拿过食盒,从怀中拿出贴身包着的验毒银针,将每块点心一一试过。
  吴少陵一瞧萧愈这失常的反应,便知道这块桂花糕不简单,莫非还能与李琬琰扯上关系?
  吴少陵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玩闹这一场,他转手将糕点递给家仆:“你吃。”
  家仆接过来,乖乖的吃掉。
  吴少陵见他吃的毫不犹豫,又有银针验证,这才放心点心无误。
  他挑了一块没有被酒水浸泡过的点心,双手递给萧愈。
  萧愈拿过点心的手忍不住颤抖,他将点心送到鼻息,是一股熟悉的桂花香,他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他将点心送到口中,霎时间熟悉的味道充斥口腔,萧愈眼睛霎时一红。
  吴少陵也吃了一块,一尝便知是御膳房才能做出来的口味。
  刚刚刘知县说开点心铺的掌柜是两个年轻姑娘。
  “刘知县,”吴少陵招手将人召上前:“那两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其中一个,可是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岁,容貌十分出挑惊艳?”
  刘知县被吴少陵的话给问住了,他没去买过点心,也没见过那两个掌柜,只是听闻是两个年轻姑娘。
  刘知县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忽然一直跪在一旁的家仆开口:“奴…奴才虽没见过,但听过县上百姓们夸赞掌柜的容貌赛西施…”
  吴少陵一听这话,连他都开始动摇了,难道这李琬琰也能“死而复生”不成?
  萧愈闻言,握在缰绳的上愈发用力,他一刻都不愿再等下去。
  “去县城。”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江南的秋带着京城不可多得的温暖, 药堂和点心铺都不开张,三人在家中闲下来,便将几案搬到庭院里, 在满树红叶下铺一张竹席, 又在席上盖一张柔软的兔毛毯子, 三人坐在席上, 围在几案上煮茶聊天。
  李琬琰捧着茶盏出神,她昨晚又梦到了萧愈, 梦里的场景分外凌乱,她回忆着梦境出神良久。
  何筎风瞧见了,他端起炉上的茶壶, 轻声道:“小姐, 茶要凉了吧。”
  李琬琰闻声回神,她瞧向何筎风, 怔愣片刻, 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片刻点了点头,将茶盏递上去:“多谢。”
  何筎风替李琬琰填好茶,明琴笑嘻嘻的将杯子递过来:“我的也凉了。”
  何筎风见了,无奈笑笑, 又替明琴续上, 他放下茶壶:“刘知县也走了有三日, 不知圣驾要在郡上停留多久。”他说完, 悄悄打量了李琬琰的神情, 紧接着又道:“我明日去知县府周围转转, 若他们那里有动静, 我们再搬走也不迟, 不过想来我们这里还是安全的。”
  明琴囫囵个听完,她觉得定然风平浪静,便直接转了话题,问李琬琰今晚上想吃什么。
  “南街那家烤鸭铺子不错。”李琬琰答道。
  “那奴婢等下就去买,然后再做桂花糖藕解腻,再做一个冬瓜汤。”明琴高兴的张罗着晚饭,宅院的门忽然被敲响。
  好似宁静美好的时光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三人的心里皆是一顿。
  不知为何,李琬琰忽然觉得紧张,她眼睛看向院门处,指尖微微用力捏住茶盏。
  何筎风与李琬琰和明琴对视后,站起身,径直往院门处去,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即开门,而是隔门问道:“外面何人?”
  “请问是何大夫府上吗?”外面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何筎风闻言先回头看了看李琬琰和明琴,接着转回头朝门外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奉知县大人的命,来请两位女掌柜去府上做桂花糕。”
  “知县大人回来了?”何筎风有些意外。
  “是啊,我们大人晌午就从郡上回来了,之前吃了女掌柜做的桂花糕,赞不绝口,正等着姑娘再去做。”
  何筎风没料到刘知县竟回来的这样快,难道萧愈已经离开郡上了?
  “何大夫,您在听吗?”外面的小厮催道。
  何筎风闻声回神,将院门从里面打开,将人请了进来。
  小厮一进院中,便看在坐在树下喝茶的李琬琰和明琴,连忙快步跑上前。
  小厮先看到坐在外侧的明琴,心道果然是美人,难怪会有西施之称,接着目光移向李琬琰,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却是愣住。
  李琬琰平日在点心铺时,多半时间待在后厨备料,客人太多时,才会到堂前来,但都会带上面纱,很少有人见过她的全貌。
  小厮怔怔瞧着李琬琰,半晌回不了神。
  何筎风没想到门一开,小厮便直奔向李琬琰和明琴,他追上前就见小厮一动不动看着李琬琰,顿时心里不悦。
  “劳烦回禀知县大人一声,进来家中有事,点心铺子不开张。”
  何筎风的话落到小厮耳边,小厮才猛地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失态,红着脸低下头:“大…大人知道铺子没开张,才让我来家里请人。”
  “大人一定要吃刚出锅的桂花糕,还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您若不答应我,我回去定要挨板子。”
  小厮开始朝李琬琰和明琴说软话。
  何筎风闻言正打算拒绝,明琴瞧了瞧小厮,先开口:“知县大人可说了什么时候要吃?”
  “自然是越快越好,桂花糕一出锅,就给知县大人和老太太端过去。”
  明琴看了看天色,计算着现在去知县府做一锅糕点,回来正好路过南市,买只烤鸭,刚好就是晚饭的时候。
  她那日去知县府上,还真的瞧见管家模样的人,拎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奴仆,到后厨巷尾处去打板子,似乎只是因为打碎了两个盏子。
  明琴不由有些心软,向李琬琰请示:“小姐,不如奴婢去吧,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明琴话落,李琬琰还没接话,一旁的小厮先乐出来,连连弯腰做了几个深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何筎风叹了口气,对李琬琰道:“那我送明琴去吧。”
  “好,那我在家准备晚饭。”
  李琬琰落话,明琴从席子上站起身,连忙道:“小姐不必动手,奴婢回来做,顺便还能带只烤鸭,”她说完又看向何筎风:“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小姐吧,不用送我,我丢不了。”
  小厮也连忙接话:“是是,老爷特意备了马车,来接掌柜前去。”
  明琴闻言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位同朝中三品大员,但如今随李琬琰出了宫,她只是个平民身,不想竟还有如此待遇。
  明琴跟着小厮上了马车,李琬琰和何筎风站在家门口,目送马车的背影远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李琬琰收回目光,转身往院子里走:“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小姐安心,等下我去知县府上接明琴回来,我看刘知县既回来,圣驾应该是离开郡上了,”何筎风阖上院门,转身看李琬琰的背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替小姐把个脉吧。”
  何筎风追上前:“我还是给小姐把个脉吧。”
  李琬琰见何筎风如此执意,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席子上坐下,将手搭在几案上。
  何筎风坐在李琬琰对面,指尖搭上她雪白的玉腕,他细细诊脉片刻:“无妨,小姐这一年身子养得好,心疾也有所缓解,如此下去,我有信心治好小姐的病。”
  李琬琰倒从未想过心疾这病会痊愈,从前她为了弟弟,总想着自己能多挨一日便太平一日,如今肩上的担子彻底卸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倒没有病来如山倒,反而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里面,大多都是何筎风的功劳。
  “多谢你。”李琬琰朝何筎风感谢笑笑:“这些年若没有你在身边,我只怕活不到今日。”
  何筎风出神看着李琬琰面上的笑意。
  李琬琰将袖子放下,正欲抽回手腕,下一瞬,何筎风本已离开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李琬琰被何筎风的举动弄得一愣,她垂眸,瞧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停顿片刻又缓缓抬眸。
  李琬琰并没有奋力挣脱,而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何筎风。
  她不傻,也并非不懂得儿女情长,她知道何筎风宁愿舍弃前程,舍弃亲族也要陪着她假死,陪她来到南境,是因为什么。
  “琬琰……”何筎风紧握着李琬琰的手,看着她喃喃开口。
  这个名字,他早在心里唤了上千上万遍,却从不敢宣之于口。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口上唤着她殿下,可在他心里,他从来不曾将她当成站在权利巅峰,当成旁人眼中仕途晋升的阶梯,他陪在她身边将近十年,看着她费尽心力,扶持着幼帝维持着四处破碎的山河,他多想自己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从前甚至羡慕或是嫉妒过裴铎,嫉妒他过人的武功,嫉妒他统管禁军,是护在李琬琰身边最坚硬的盾。可是他,只是一介文弱的太医,他不能保护她免受伤害,只能躲在帷帐后,看着她受苦,替她疗伤。
  何筎风将李琬琰的手握得更紧。
  “琬琰…我…我……”何筎风忍不住眼红,他太过激动,连呼吸都乱了。
  “何筎风。”李琬琰平静开口,将他的话打断。
  “我心里,有别人。”她不想瞒着他,也不想给他没有可能的希望,更不想耽误他。
  “其实我一直想与你说,你的才华未顿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实在屈才,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是我连累了你……”
  “不!”何筎风激动的开口:“我是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我…我想这一辈子都陪你身边,琬琰,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不逼你,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不要等我。”李琬琰垂下眼眸:“我这一生,不会再喜欢旁人了,等风头过去,我和明琴搬走,你回京吧,你还有家人在,还要大好的前途,娶妻生子,这才是你该过的人生。”
  何筎风听着李琬琰冷静至极的话,滚烫的心头好似浇下一盏凉茶,他的心瞬间冰冷下来,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温度火一样灼烧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要逼你,我不提了好吗?我们就还和从前一样,像家人一样在一起好吗?”
  李琬琰知道,今日的对话绝非一时偶然,她料到何筎风迟早有一日会表明心意,今日比她心中料想的更晚,她也在纠结中,蹉跎着何筎风的岁月。
  从前她虽不知自己要如何主动开口,但她知道,他们这样日复一日下去,只会耽误了何筎风的人生。
  今日事情既已挑破,她不想再留余地,也不能再留余地。
  “你这话是在自欺欺人,你有这番心意,我亦知道你的心意,我们朝夕相处,怎会和从前一样?”
  “这些年,你陪我身边,我对你只有感激,从前我或许还能给予你报答,如今我只求自己不再拖累你,你就当我真的死了,若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你会过什么人生,就是你现在本该去过的人生。”
  李琬琰话落从席上站起身,转身步步离去。
  何筎风独留在秋叶下,看着李琬琰消失在屋门前的背影,心如刀绞,一涌而上的悲伤让他透不过气,他捂住胸口,像要呕血一样的疼。
  何筎风后悔,他不该冲动,他不该开口,可他心里却清楚,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结果。
  她若不爱他,明日,后日,明年,后年,哪怕再有十年,他开口,她一样会拒绝他。
  何筎风觉得眼角酸涩,抬手触碰,才发觉自己面上皆是泪。
  他站起身,环望刚刚还一片祥和的院落,刹那间就空荡下来。
  何筎风失魂落魄的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李琬琰坐在屋门,听见何筎风离开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的不留情面一定会伤害到倾心待她的何筎风,可是,她宁愿伤他这一次,也不想日日流水如软刀一样,凌迟着他的人生。
  傍晚,李琬琰在厨房切好菜,等明琴回来掌勺。
  可一直等到天黑,李琬琰也没等到何筎风和明琴任何一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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