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眨眨眼,做出一副一切都好的表情来。
李婶也没多说,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这小姑娘看着乖巧,实际上倔得很,拼命想做点什么事情来帮忙,好减轻心里的负担。
以至于她对冉如和想要离开京城的原因更加疑惑,什么事情让她这般?
但她深夜来寻冉如和不是为了说这事,李婶点点头,又道:“囡囡,先前你叔叔和你说的那个拍卖行的事情,今日他同人喝酒,又再确定一下,让我同你说,他明日就带你去参加考验。”
“那里待遇不低,若是你能通过,也算是个挺好的去处。”
冉如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她大声道谢:“谢谢婶婶!”顿了顿,“也和叔叔说谢谢!”
她这下有点期待的开心,若是能进拍卖行里头,既能养活自己,又能看些好玩的。再过几年,在临安城买个小院子,然后也纪念一下她娘亲。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见外。”李婶看着她笑起来,好像被感染般,也笑起来,“你也好好想想,这种考核无非就是让你鉴定几个古玩,再写点字看看。别紧张。”
冉如和点点头,在经历过陆明诚那般喜怒不定,偏偏还不在面上表现出来的人后,她好像不再惧怕其他人了。
反正肯定没有陆明诚那般,掌握生杀夺舍的阴狠来的可怕。
李婶正了正神色,方才的话只是铺垫,为了不吓到冉如和。眼下这句她要说的,才是重要之事:“囡囡,你今日出去,有遇见谁吗?”
冉如和有点迷惑,想了想后道:“有撞到过一个人...还有被另一伙人跟踪过。”
李婶神情严肃起来,她原以为是意外或者是找错人了,没想到确有其事:“你在这有认识的人?”
冉如和连忙摇头,她又想起白天那种害怕的感觉来,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没有,我在京城出生长大,这是我头一回来江南。”
“奇了怪了,”李婶看她害怕,先安抚的拍拍她,然后语气疑惑,像是有些自言自语一般道,“那是谁来查你?”
她看冉如和眼神不解,索性把话说明白:“今日有人到处打听你,有一李叔的熟人知道后同他说,问你是不是惹上谁,让你小心。”
她越想越不对劲:“京城来的人,就算是找你,也没那么快。”
“可若是按你说的,你也没在这边有人认识。难道是你撞到的那个人?”
冉如和圆润的杏眼里满是惊慌,她很无措。虽说那人后来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劲,但是她只是撞到他一下。
她也道歉了呀。不至于这样也要找她报仇叭?
她垂下脑袋,小小一只看得更加可怜。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有麻烦找上门来。
李婶也说了,就算是陆明诚要找她,京城传递消息来临安,也没有那么快的。
李婶见她问不出个什么,也没在继续追问,只是安慰她道:“没事,兴许是那些人认错人了。”
她让冉如和躺下,给她捻了捻被角,嘱咐道:“早些睡,明日你叔叔还要带你出去呢。”
冉如和点点头,她看着李婶吹灭烛火,借着月光走出门去。
她轻声道了句:“晚安。”却抱着小玩偶,在空荡的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往在京城,哪怕陆明诚没来陪着她睡,床上也都是他好闻的气息。有点像冬日清晨山林里雪落下时的味道,包裹着她,能安心入睡。
可是如今,玩偶上的味道也越来越淡。冉如和这几日都要在黑暗中呆上许久才能睡着,她睁着大眼睛,翻身去看窗外。
又忍不住想,陆明诚,是不是也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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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摄政王府灯火通明。来回走动的人努力放轻脚步,尽可能的降低声音。
偌大的府上,安静的只能听到穿堂而来的风声。
自从冉如和走了后,陆明诚再也没回过那件宅子。他都快把书房当作卧室,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十个时辰都是呆在书房里处理公事。
他神情冰冷,面色阴沉,像是所有的感情都被带走,如今只剩下理性的空壳。
轮岗的下人都累的够呛,在这个压抑气氛当中度日如年。
偏偏陆明诚还没感觉一般,坐在桌前批阅奏折。他如今也懒得让人筛选,更懒得装一副体贴臣子的好形象。他完全不遮掩本性,这两日拿到奏折的大臣,如果说的不怎么有用,都被骂的狗血淋头。
但这也效果明显,起码昨日来,递给他无用的废话折子的数量直线下降。往常那帮人真的是又是递奏折,没事还是递奏折。
陆明诚怀疑他皇兄就是被这群人气死的。他看着看着,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下笔速度丝毫不停顿,这都一帮什么破事,也值得拿来给他说。
外头有人敲门,陆明诚喊了声:“进。”他以为是哪个侍卫寻他,结果门被推开后半晌没有下一步的声音,他抬眼一看,神色不虞。
却在看到来人时,有些嘲讽的挑了挑眉。
纪嘉薇深夜偷跑出门,此时正站在门边探来个小脑袋,有点畏畏缩缩。
她好害怕,师兄的怒火不是一般人可以尝试的,如果她今日命丧当场,明日其他人编也要给她编个罪名出来说师兄做得对。
但她还是得来,纪嘉薇小步小步挪到桌前,轻声喊了句:“师兄。”
她攥着衣角,动作完全出卖了她的心虚:“对不起,我错了师兄。”
陆明诚把笔随手往笔架上一搁,清脆的一声让纪嘉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小和到底是怎么面对眼前这人的啊,她都不害怕的吗?
少顷功夫,陆明诚打破沉默:“你道歉什么,你好得很。”
他语气中有一种轻飘飘的不屑之意,纪嘉薇一听就知道坏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单薄,如今又是这一出。
她小声道:“我不应该帮助小和走的。其实本来是我自己要走,但是小和想离开,我就帮了她一下。”
纪嘉薇越说声音越轻,她也知道这事情做的有些匆忙,根本经不起思考。
小和一个从未离家过的、心思单纯的人,跟着商队出去被欺负了怎么办?在江南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虽然说李叔李婶都是很好的人,但是这种事情,就怕万一。
小和被欺负了,受委屈了,是不是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唧唧,没人为她讨个公道,甚至会不会有人把她推出去讨好别人?
纪嘉薇转念一想,真的觉得自己那两日被冉如和的主意带着跑,她想清楚这一点后,连夜跑来陆明诚这里,一个是道歉,一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
她继续道:“小和是和商队一起去了江南...商队是我外祖家的,领队的夫妇都是好人。”
她断断续续交代:“小和之前一直难受,好像受很大委屈。然后那日宴会,她说郁诗槐找过她,她想先走。走的路上和我说,她想离开,问我支不支持。”
陆明诚往后靠上椅背,声音中充满不悦:“她没长嘴你也不会来问?”
纪嘉薇在心底小声腹诽:谁敢来问你啊,回头自取其辱怎么办?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担心地问:“那现在小和怎么办?她、她要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还不如留在你身边受委屈呢。”
“谁和你说她在我身边受委屈了?”陆明诚冷笑一声,这都什么离谱的猜测。
他顿了顿,还是把话说清楚,起码让纪嘉薇不用坐立难安:“人已经找着了,在临安,暂时没事。”
纪嘉薇听完长舒一口气,师兄的速度好快,这怕是从人离开那天就开始到处寻人吧。
有了他手下人看着,起码不用担心冉如和一个人在外会遇到什么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反驳前一句话:“是小和自己说的。”
她顶着陆明诚不解的目光下补上这句话:“小和自己说她在你身边受了很大委屈。”
陆明诚缓慢皱起眉,他不太相信,沉声问道:“她怎么说的?”
纪嘉薇原先那句反驳已经鼓起很大勇气,陆明诚今日周身气息太恐怖。
如果不是她认识够久,现在已经被吓的磕磕巴巴了。
“小和说,所有人都知道你会娶郁诗槐。”纪嘉薇清清嗓子,她想起冉如和委屈的表情,又鼓起勇气,“还有,她说,她不想再做一个外室。”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最没长嘴的是陆明诚他自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7章 酒后
夜深时分, 宅子中零星亮着几盏孤灯。兴许是没有主人回来的缘故,瞧着十分落寞。
原该是富贵之意的装潢,现在只剩下一种衰败后的气息。
陆明诚没惊动其他人,独自一人骑马从空荡的京城一路赶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这般, 但是情绪在胸腔中堆满, 甚至要溢出, 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翻身下马,顺着花园走至冉如和之前住的院子里,推门进去。
这里是整座宅子中最亮堂的地方, 但推开门进去,烛光下飘扬在空中的灰尘, 莫名可以看出一种荒凉的情绪。
陆明诚在门口停顿片刻, 还是走了进去。
这是从冉如和离开后, 他头一次步入这座宅子,也是头一回再来看一眼这座空荡的院子。
有下人起夜看到陆明诚,惊讶的行礼, 张嘴想说点什么。
陆明诚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制止那人发出声音。
他挥挥手让人回去,随即, 走到了先前冉如和住的房中。
往常前来,这里总是有只小动物在被窝里等他。哪怕她早就睡着,睡得挺香, 根本不知道有人来。
但是等陆明诚脱了外衫上床, 她总是会下意识的凑过来, 靠在他怀里蹭蹭, 然后自己寻个位置, 缩成一团继续睡。
陆明诚回想起冉如和的一举一动, 唇角露出点隐约的笑意。
但是片刻,又收了回去。
他刚刚听完纪嘉薇的话后,沉着脸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原想反驳一句,她想太多了。又意识到那人已经跑得远远的,和转话的纪嘉薇争又有什么意思。
往常意识迟钝的小动物,这回倒是格外迅速。找起来还废了他不少功夫。
纪嘉薇却好像忍不住一般,把这些日子里冉如和的话全都一股脑儿的倒出来。
她站那说了半天,停下时都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
但是陆明诚仍旧是那个表情,没什么反应一样。半晌才开口回道:“知道了。”
纪嘉薇原先有点心虚,此刻也觉得冉如和跑得挺对。如果他就是这般态度面对冉如和,也活该他被甩。
堂堂摄政王也能被人甩,纪嘉薇忍不住有些嘲讽:“就这?”她停下来,见陆明诚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才又道,“如果你都是这么和小和说话的,怪不得她要跑。”
陆明诚思绪已经漂浮,其实他根本没注意在听纪嘉薇说些什么。他脑海中满是冉如和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来回循环放映,挥之不去。
他也无意将二人的相处和纪嘉薇说,只是屈指敲在桌面:“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打发走人后,陆明诚原想继续把那堆折子批阅完。提笔时眼前却只有冉如和。
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的细节,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忆里,越来越清晰。
陆明诚停笔悬在空中,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后,扔了笔,唤人来给他拿酒。
端起酒杯时却又想到,因为冉如和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他好像有许久没有喝多。
他稍稍皱了皱眉,又捏紧手中酒杯。
几盏酒之后,趁着醉意还没彻底酝酿上头,陆明诚快马加鞭,回到这个属于二人的宅子来。
福公公在身后匆匆赶到,他跑得匆忙,一直在大喘气:“爷,您这是?”
“没事。”陆明诚迈步往前走,声音飘散在寂静的夜里,“我今晚就歇这。”
他随手脱了外衫,往之前他经常躺着看书的软榻上一靠,环顾四周,神情阴沉。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过去的回忆。
冉如和喜欢在窗边睡午觉,他在软榻上看书时也会乖乖躺在他怀中;这间房内的布置全是她的喜好,他送了她很多东西,能想到的新奇玩意全部都有,她收到时会眼睛亮晶晶的说谢谢,也会开心的在房里窜来窜去,找个位置摆上。
但她临走前,这些她喜欢的小玩意,一个都没带走。
冉如和真的跑了,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她没有闹多大的脾气,也没有朝他委屈的控诉。
只是用一种直接了当的决绝,想彻底从他身边离开。
她看起来好像很乖很听话,但是却挺有骨气。
陆明诚勾了勾唇角,态度不明。他起身走到床边,上床去看了眼那个搜到临别信的暗格。
他从里面找到几本冉如和喜欢看的话本,全是讲些情爱故事,陆明诚翻过几页,嫌弃无聊。但冉如和却很喜欢。
他还从里面摸出几封自己没看完的信件,原想的是在下次睡前,抱着冉如和看。再伸手,里面已经是空的。
陆明诚有些惊讶的往里看了眼。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只小动物不是什么都没带走。她还抱走了她的玩偶。
那是他某一日遇见个手底下人,在别的地方的街上突然告假说遇到个有趣的店铺,想买点小玩偶回家给自己小孩。
陆明诚鬼差神使地跟了过去,一眼挑中其中一个。顶着旁人诧异的目光买下。
谁说他家里没有小孩可送?他也要哄他的小朋友。
这好像是他送她的第一件东西,冉如和瞪大眼睛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有点不太相信:“是...送给我的嘛?”
陆明诚点头,被她的表情取乐到,挑了挑眉,反问:“不然呢?”
冉如和小心翼翼接过去,很开心的在原地蹦跶。如果不是陆明诚一直盯着她,她恐怕会在房里转圈。
在这之后,她每日都会抱着这个小玩偶,有时候不抱住,还会很珍惜的把它塞进暗格里。
其实寻常人家床边暗格是用来塞金条的。
陆明诚也没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她小孩子气的举动,眼底有些不易被察觉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