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来这边, 光是走水路都能走上小半月。陆明诚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但他好像来这了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
她推推陆明诚胸膛,想从他怀里下来:“你要不要睡一会?”
陆明诚却把人抱得更紧,不愿松手:“好。”
他应下,却没有按照冉如和预料之中的话继续说下去:“小和陪我。”
他现在好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现在的陆明诚什么话都会说。
从前冷如冰块,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如今却变得...好奇怪。
冉如和垂眼,低头对对手指,她还是有点小脾气,不愿意这么顺从听话。
可是陆明诚一个病人,和他对着干好像不是很好。
她纠结许久,还是照顾病人的心理占了上风:“那,我看着你睡。”
她被陆明诚抱到书房里间,这才发现,这间园子的书房里还有一个隐秘的小房间,摆着张小床。
冉如和滚了滚,发觉这张床小到翻个身的功夫就会掉下去。
她只好收回原来的想法,把自己缩成一团塞进陆明诚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在心底想着等陆明诚睡着了她就走......
可惜还没等陆明诚睡着,昨日花费太多力气的小动物已经迷迷糊糊的闭上眼。
任由旁人喊她名字也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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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中最大的酒楼里,歌舞升平。
连修远坐在上头的包间中应酬,这几位从西域来的商人并不好说话,但是带来的利润却是很多。
他已经亲自作陪数日,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这个单子。
才是中午,今日的酒已经喝了不少。昨日的宿醉还未洗清,现在恐怕又要醉过去。
偏偏桌上还在一轮又一轮的敬着酒。
连修远平日里温润的眸子已经有些沉下来,眼前几人存了心不让他轻松,他只得继续陪下去。
正当又一西域人举起酒杯,想说点劝酒的话时,包间的门被敲响。
清脆两声,来人也没等到里头人允许,就自管自的推门进来。
连修远抬头看见来者,原先有些晕沉的思绪好像刹那间清醒几分。
来客是谢歧。
陈郡谢氏嫡系一脉的人,原先游山玩水,众人都以为他不出仕途,会成为一届文人之中的翘楚。
偏又在近日空降江南官场。成功在这一众不看好他的人之中,把水搅混。
这位江南官场近日炙手可热的人物,来寻他,还是来找事?
谢歧身后跟着一堆人,除了几位侍从外,就是知道他身份的店家想来接待。
他神情中也有点无奈,找个人而已,弄得那么大张旗鼓,真是服了陆明诚。随便找个暗卫把人“请”过去不就完了,还让他亲自跑一趟。怎么,他是没事情要干吗。
谢歧清了清嗓子,装出些严肃的模样,却显得有些熟悉。完全不像是才第一眼见到连修远一样。
虽说士农工商,但是连修远这位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把生意做得如此之大的,也算是个人物。结交一番也无妨。
谢歧道:“打扰。连公子有空否?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二。”
他话音刚落,连修远就觉得那几位西域商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变。
他沉住气,从宴席中离开。和谢歧一起往外走。
走至楼梯处,跟着谢歧来的侍从疏散周边人,给二人留出个说话的空间。
谢歧这才笑着道:“久仰连公子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
“这儿也没个说话的地方,但是时间紧急,我就站这说。”
连修远回了个礼,他这点小买卖在官府面前,算不得什么。
也不知道谢歧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之前,他得谨慎些。
“在下也是受人之托,”谢歧道,“我就不多虚言,请问连公子,你是否有个早年间离开的姐姐?”
连修远的目光一凛,他盯着谢歧道:“何出此言?”
虽然是个反问句,也没给出答案。但是谢歧看他的反应就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
他松一口气,好歹没找错人。
“有从京城来的贵人寻你,你随我来一趟吧。”
会是谁?
曾经抢走他姐姐的那个高官,还是那日与姐姐十分像的小女孩的身边人?
连修远忐忑起来,虽说和姐姐有关的人,他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但是来者善与不善,他的应对也该有所变化。
可他一路上试探谢歧,也只是得到个“我只是受人之托走一趟,不知道什么详情”的答复。
谢歧虽然看着有点好奇,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明诚好像在找个人的舅舅...谁啊,让他这么大费周章,还亲自跑了趟江南。
马车停在临安城最大的园子门口,连修远一眼认出这是常年无主,却被仍然打理的很好的那间。
临安城中人都对这个园子揣测许多,他也有所猜测。
可他没料到,他随着人进去走至前院会客的书房,趁着小厮进去通报的功夫,谢歧轻声道,这儿的主人是如今摄政王。
陆明诚轻手轻脚从暗室中出来,冉如和虽是睡着,但也睡的不踏实。梦里还在嘟囔着几句“不要”一类的话语。
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
他稍稍收拾,换了身衣服,完全不似早前的病人样子,瞧着与在京城中的威严无异。
他走到桌前坐下,抬手让二人免礼。这才沉声问道:“连修远?”
谢歧自动坐到一旁看好戏,他年少时曾与陆明诚在一起学习。虽然他最后终是没有拜师,但是自认为对这位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解众多。
可这些了解里面肯定不包含他居然是了个恋爱脑。
连修远应是,他虽常常和江南官场之人打交道,但也从未见过京城来的大人物。
更何况是当朝摄政王。
陆明诚看出他紧张,稍稍缓和语气。其实所有背景,暗卫早已查清。如今只不过是多确认一次。
他对其他人也没什么耐心,但是这位是小和她舅舅。
“你曾有一位姐姐,唤做连若云。在数年前被京城来人带走。”陆明诚语气淡淡,又恢复从前那般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
连修远不自觉的握紧了拳:“是。”
这桩事一直是他和父母的心病,哪怕母亲去世前,都在念叨着姐姐在京城会不会过得好。
“请问王爷,可有家姐的消息?”连修远语气有些期盼。虽然他也清楚,那么多年,哪怕京城遥远,但是没一丝消息传来,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陆明诚刚想开口,但他却敏锐的听到暗室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像是微弱的抽噎声,有点心慌,也顾不上来客。
他同谢歧道:“你说吧。”
随后起身离开,他走进暗室中,冉如和哭唧唧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他,下意识的伸手要抱抱。
虽然和陆明诚闹了很大矛盾,但好像也只有在他怀里能够安心。
冉如和抹着眼泪,把脑袋埋得很深,声音轻轻:“我梦见我娘亲了......她问我过的好嘛。”
陆明诚给她顺气,拿了块帕子把人捉出来擦眼泪。一边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我过得不是很好,我好孤单,我没有亲人了。”冉如和垂着眼,一小只看着让人怜惜,“娘亲说,早知道如此,她应该带我走。”
陆明诚把她提起来,到可以和自己对视的高度。
他盯着冉如和一字一句道:“小和,我不是你的亲人吗?”
冉如和想了想,垂下脑袋,不说话。
谁知道陆明诚哪一日会对她失去兴趣呢。
陆明诚好像也清楚这个答案,他也没强求。小动物受惊吓后缩回壳子里,哪有那么容易再出来。
他把脸贴在冉如和脸颊旁边,语气温柔:“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的,小和,你要相信我。”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小和,其实你还是有亲人的。”
外间书房,平地飞来一口大锅的谢歧震惊的瞪大双眼。
不是,数年不见,陆明诚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也不过就是好奇,多看了几眼,怎么就让他来介绍?
可他对上连修远的目光,谢歧缓了缓情绪,正色道:“连公子,虽然很不幸,但是令姐怕是早已离世。”
饶是连修远早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晃了晃身子。
谢歧没等他反应,继续道:“请节哀。另外,令姐留有一女,想必你也见过。”
他稍稍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论起辈分来,她应该喊你‘舅舅’。”
作者有话说:
是舅舅!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猜对的
第36章 回报
暗室里烛火幽暗, 没有日光照进来,只有不知从哪透来的一点点小风。
冉如和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她疑惑的盯着陆明诚,语气十分不确信:“真的嘛?”
她问完这句话, 连忙又补了句:“你不能骗我!”
陆明诚把怀里一小只抱得更加紧了紧:“不会。”
但他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让连修远和她见面, 若是一见面, 小和就要跟着走,那该怎么办。
冉如和小小挣扎,扭扭出了怀抱, 她稍稍拉远二人距离,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
会是她外祖嘛, 是祖父还是祖母。他们会喜欢她嘛。
虽然冉如和一直想要寻亲,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 还有点近乡情怯的情绪在。
所以当陆明诚问她:“你想现在就去见他们吗?”
冉如和犹豫着小小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她好纠结,但是觉得陆明诚生病又很严重, 不应该让他陪着自己走一趟。
而且陆明诚肯定是不会让她自己去的。
她拉着陆明诚袖子晃晃:“你觉得他们会喜欢我嘛?”冉如和语气软软儒儒,带有点不自信。
但她现在又凑上来和陆明诚贴贴,好像之前她从来没有生过气一样。
陆明诚看她的动作, 无声失笑。果真还是小孩子,情绪写在脸上。觉得他现在有用了,就赶忙卖乖。
连一丝一毫想掩饰的想法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
陆明诚揉着冉如和小脸, 捏捏她的婴儿肥:“谁会不喜欢我的小和呢?”
冉如和不喜欢别人这么碰她, 但是她现在不好太反抗陆明诚。万一他一生气, 又想把她关起来, 不告诉她了该如何是好。
她嘀嘀咕咕, 被揉捏的有些吐词不清:“哪有...好多人都不喜欢我呀。”
从前家中嫡姐们, 后来的一些小丫鬟,再到之后的郁诗槐。
京城里厌恶她的人好多好多,各有各的理由。
冉如和不确定自己素未谋面的亲人会是怎么想,毕竟,很多人都说娘亲是因为生下她后,产后虚弱又情绪郁结,这才一病不起。
会不会因为她的到来害了娘亲所以讨厌她呢。
小动物虽然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真正有自己的亲人讨厌她,她还是会伤心的。
她抱住陆明诚手臂,心情都垂落下来,一阵风吹过,她感觉到一丝凉意。
她打了个喷嚏,整个人抖了抖,看着像是有些冷。
陆明诚皱起眉,拿起被子把她裹起来:“等下找太医来给你看看。”
虽说刚刚有一阵风,但是房内的炭盆已经烧的足够热,留着点开口是透气。
冉如和小小声反驳:“不要啦,我才没有生病。”
她才不要和陆明诚一起喝苦苦的药,才不要。
陆明诚却容不得她反抗,他只是表现的温和些,好哄一哄这只胆小的小动物。
但他那些偏执阴狠的情绪从未在心底消散,他也不会让冉如和拿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
她现在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一些呢?她这种得过一日算一日的想法可不行。
她还要陪他到老。
陆明诚沉了沉脸色:“小和,听话。”
冉如和把自己往被子里缩缩,呜呜呜陆明诚又凶她。
她很理直气壮的控诉:“你凶我!”然后又滴滴叭叭好几句自言自语,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委屈。
“不是,”陆明诚有点无奈,“我没有凶你。”
虽然小动物还敢这么撒娇,多少证明她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不是可以轻易让步的。
陆明诚把人放下,起身向外走:“我去喊太医。你在这乖乖等着。”
冉如和把自己埋起来,留下个团子给陆明诚看。
她在被子里重重“哼”一声,表达对这事的不满。
但是没用,除了陆明诚被她可爱的动作逗笑以外,他也没有多做停留。
仍旧是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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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小厮很有眼色的端上茶水和点心。
谢歧也没那么见外,主动招呼人坐下品尝。
陆明诚一贯会享受,蹭到就是赚到。
他倒是很闲适,就是连修远有些坐立难安。寻亲寻到摄政王身边,是他亲眷还是身边人?
他见陆明诚一去有些不回的架势,忍不住像谢歧打探起来。
谢歧迅速啃完一个糕点,感慨一句还是陆明诚这儿的厨子做得正宗。他平日里也不来江南,真浪费底下人特意为他请的大厨。
不如回头留给他。
听到连修远话的时候,谢歧眯了眯眼,仰起头回忆自己看到的那点书信。
那日他只不过是来找陆明诚的暗卫给他递信,正撞见三拨人:第一波护送着个晕过去的小美人,把她锁紧屋里;第二波拿了查出来的最新消息,厚厚一叠准备送去京城。
第三波就是他自个,来给陆明诚递江南这边人的动静的。
原先他应该把消息放下就走,但是看到眼前这个景象,忍不住找人多问几句。
在他的套话技巧下,哪怕是守口如瓶的管事都被问出这个小美人,就是从陆明诚身边逃跑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