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如和回过神来,二人不过是交谈了几息的功夫,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被冷风一吹,冻的直打哆嗦。
宫女见她停驻,想来寻她又怕被责怪,只得靠近一段后喊她:“小姐,夜里凉,早些回去吧。”
冉如和慢慢往回走,行至先前宫女站住的地方回头看,才发觉那原是个死角。所以她与游嘉良的交谈,是无人听见的。
她抱着已凉透的手炉,走回殿内。陆明诚也没差人同她说些什么,她放松地小小叹气,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又在席上坐了一会,竟是困得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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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如和恍惚听见许多人来来回回地走动,想睁开眼睛一探究竟,却觉着眼皮好似有千斤重。
再然后想动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
她睁开眼,看到陆明诚坐在她床边,正伸手探她额间的温度。看见她醒了,招来在一旁候着的婢女:“把药拿来。”
冉如和还没清醒,先被灌了一碗苦涩的药,她想使小性子抗拒,可是陆明诚牢牢地控制住她:“张嘴。”
咽到最后几口,她有点被呛到。陆明诚索性自己喝了药,然后唇对唇地喂给她,一丝都不容许浪费。
冉如和咳嗽好一阵才停,咳得眼里忍不住溢出泪水,她抬眸看向陆明诚,眼中水汽朦胧一片,瞧着格外可怜可爱:“我要吃糖。”
陆明诚把果脯端来,然后一下一下的顺着她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大冷天的在外面乱跑什么。”
语气听起来有点责备,但又好像只是随口说一句。
冉如和神智稍微清醒,知道自己这不是被冻的,而是被吓得。
她伸手握住陆明诚的手,难得主动的与人十指相扣,还乖巧的蹭了蹭他脖颈。
陆明诚果然对这个举动很受用,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看在冉如和今天这么乖的份上,连她乱跑感染风寒也不计较。
换做是往日,他该让冉如和在屋里养个十日八日的病,先不许出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冉如和纠结着开口,声音微弱。她觉得陆明诚今日格外好说话,想试探试探。
“有人突然来和你说,我别有用心,怎么办?”
她说完就揣揣不安的抬头看陆明诚的眼睛,以前总听闻眼睛不会说谎,她想陆明诚应该不会随便说点什么骗她吧?
可是陆明诚的眼眸毫无变化,他只是把手环在她的腰间,虚虚揽住:“再睡会。”
冉如和咬咬牙,小少女本来就委屈的面容变得更加委屈巴巴:“如果我背叛你呢?”
她像只没什么自知之明却又勇于试探的小猫咪,明明害怕极了,但总是想试试。
陆明诚一瞬间将她环得很紧,用力的好像要把她镶嵌入身体。
冉如和小声吸了口气,轻声说了句“痛”,这才被稍微松开些。
陆明诚用另一只手拂去冉如和脸上几缕碎发,声音冷漠:“不会有这一天的。”
他把冉如和重新放回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伸手从她脸颊一路滑到耳垂,面上又恢复了从前看不出神色的冷淡表情。好似这两日的好说话都是一场幻影。
陆明诚松开手:“睡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虽然冉如和烧的昏昏沉沉,但完全无法入眠。她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陆明诚不悦,但是心里又忍不住委屈。
她都病成这样了,也不愿意多陪她一会吗?
她知道自己越界,该遵循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的本分,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她就是个贪婪的坏孩子。明明已经得到陆明诚的偏宠,下人都对她高看一眼,却还想要陆明诚待她更好。
她扭头转向陆明诚走的方向,止不住地落下眼泪。
她从前在家中就没有受过被关注的日子,被送到陆明诚这里后,也只是做个替代品存在。
好像就从来没有人把她隆重的放在心上过。
冉如和哭着睡着,梦里也止不住委屈。但她没想到,在她睡着后,原本该是离去的陆明诚又折了回来,盯着她的睡眼直视良久。
而后吩咐婢女:“再把炭火烧热些,别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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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清晨,天空已泛起一些微白。
福公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后头陆明诚不紧不慢的走着,好似一点都不着急。
走至前院,原该去洗漱准备今日早朝,跨过门槛时陆明诚突然改了主意。
他同神情看起来比自己还着急福公公礼福,瞟了一眼:“去把方才的太医唤来。”顿了顿,“本王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福公公一把年纪的人,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点头哈腰:“是,奴才越界了。”
但是他又忍不住:“王爷,时间差不多了。”
陆明诚头也不回:“让太医来见我,速度些。”走进书房时毫无意外的看见游嘉良坐在里面等他。
对方捧着盏茶慢慢细品,看到把自己晾了大半夜的人,也不着急。
“陪完小美人了?”
陆明诚颔首,他拉开椅子入座,不愿多说:“找我何事?”
游嘉良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信函,示意他拆开:“自己看吧。”
说完又靠回椅背,用一种悠哉悠哉的态度道:“也不知道何方美人,把你迷成这样。”
“我今日在宫中遇到个漂亮极了的,不知道你金屋藏娇的那位是否有那位漂亮。”
陆明诚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他周身气氛沉的仿佛有水滴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你正经些。”
和在冉如和面前不同,此时的陆明诚看起来好像蛰伏的猛兽,阴狠又像是随时能制服猎物。
他快速看完信件,扔进火盆子里点燃,过了片刻,纸张烧成灰后他才开口:“顺着之前冉禄山那条线索再查,这中间肯定有人隐藏了什么。”
游嘉良不可置否,但是他挑了挑眉:“没了?”
陆明诚起身,做出送客的手势:“没了,你不是一直想休息。”
他目送游嘉良面色不虞的出门,轻笑一声,神情里有些冷漠的嘲讽。
外边候着的太医走进来,还未行礼就被叫停:“本王时间有限,你抓紧说清楚。”
太医斟酌片刻:“那位小姐今日只是受了些风寒,只是从前身子弱,生的病也没怎么养好,又夹杂如今心情郁结,一朝生病便格外凶险。”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微臣的意见是,先用些温和的补药养好这次,再看接下去该如何温补滋养。”
陆明诚沉思片刻,唤来福公公:“礼福,你去开库房看看还有什么补药还能过眼,都送去那个院子里。”
停了停片刻后道:“那小和的身体,就由你来负责了。”
太医还想说些什么谦虚又自傲的话,陆明诚一向懒得听这些,他挥挥手示意人可以离去了。
想了想又喊来最会办事的暗卫:“拿我手令,去寺里问问师父还收不收学生。就只教些古玩字画品鉴即可。”
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是女学生。”
作者有话说:
好想写甜噢
补充一下:女主不会有真正意义上背叛男主的剧情
第4章 从师
冉如和这一病竟是颇为凶险,又过了好些天,才慢慢转好起来。
在这之前,她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下床走两步的力气都被抽干。好在她也不缺解闷的玩意,小丫鬟莺儿还时常说些有趣的事情来逗她笑。
只是这些日子,陆明诚一次都未出现过。
如果不是他在离去后一日派人搬了许多珠宝珍品,滋养身体的好物来给她。冉如和都要以为,那日过于胆大的话让他彻底厌弃了自己。
在她病好起来的某一天后,她终于忍不住的问莺儿:“你知道...王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吗?”
一句话被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分割成了几个部分,莺儿赶忙给她端来水润喉:“不知道呢,福公公也不许我们讨论这些。被抓到咳嗽立刻要逐出府的。”
冉如和遗憾的低下头,但她又忍不住想打听点什么,于是她用有些央求的目光看向莺儿,问她:“那你还知道什么可以说给我听的,王爷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也只能听听这些。”
她说着还拽住莺儿的衣袖晃了晃。
本就因病显得脆弱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冉如和最知道怎么撒娇卖乖了,莺儿又比她年纪小上一二,完全央不住她这么看,迫不得已开口道:“那我想想。”
冉如和乖乖点头。
她虽然被送到这里已经有小半年之久,实际上她对陆明诚知之甚少。从前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现在多少胆大了些,才敢拽着莺儿问。
“王爷平时办公挺忙的,若没有在这里歇下,就是回摄政王府的书房去了。但是王爷不喜欢那个宅子,如果不是有事,很少在那停留。”莺儿思考了一阵,“福公公同我们说的,虽然他不让我们乱说,但是给小姐说应该没什么要紧。”
“大家都觉得是因为摄政王府中有太多人盯着的缘故,据说那里的佣人里面抓出来不少奸细。所以我们这边,都是在祖上就在宫里的。”
冉如和听得有些好奇:“咦?”
她看见莺儿有点小骄傲的抬了抬头:“我娘亲曾经就是伺候王爷母妃的呢。”
“哇!”冉如和听得有点羡慕,她连自己母亲具体姓甚名谁都不是很清楚,她去世的太早,只知道旁人唤她“云娘”。
所以一时间看见莺儿这般对母亲熟稔的样子,忍不住的艳羡。
莺儿想了想又道:“王爷虽然看起来很凶,但是对我们也没有旁的主子那般动不动的责罚。”
“我觉得王爷和外面说的完全不一样,他其实是一个蛮好的人。”
莺儿说完就捂住嘴,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
冉如和赞同的点点头,她也觉得陆明诚是个好人,只是不爱她罢了。
可是说了这么些,一句有用的也没听到。冉如和忍不住皱起细眉,追问道:“还有嘛?”
莺儿摇摇头。
正在这时,房门被来人推开,外头一阵风吹进来,冉如和连忙往毯子里缩了缩。
她看清楚来人,是寻常只在陆明诚院子里伺候的张嬷嬷,她有点惊讶的睁大眼睛。
往日里见到张嬷嬷都是一副干练且没什么表情的板着脸,今日她居然是笑着走进来的,一时间让冉如和十分不解。
张嬷嬷走至床前,她有着宫里人最八面玲珑的处事方式,上来先问候冉如和:“今日身子怎么样?好些了吗?需不需要再请太医来看看?”
冉如和连忙摇头道:“我好许多了,多谢张嬷嬷关心。”哪怕平日里只是一板一眼的把话摞下就走,可是冲着她这样的话术,冉如和也完全生不起反感之心来。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张嬷嬷点头:“好些了就好。”
她转身吩咐莺儿:“王爷吩咐了今日要带小姐出门,你快些把东西收拾起来,天凉,多收拾几件厚袄。”
“出门?”冉如和不解,“去哪嘛?”
张嬷嬷只是笑道:“这奴婢也不知。总之是个好去处。”
冉如和被推着洗漱更衣,还上了些妆遮掩面色。一直等到她坐到马车里,她也不知今日这是该去哪。
只是她忍不住的期待,陆明诚会在那边等着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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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马车轮压着雪里走出一条痕迹,碾过积雪时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清脆。
冉如和坐在车里,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等马车停稳,才掀开车帘看看到了哪里。
只见庙宇森严,佛像庄严。只要瞧见,就很难不升起敬畏之心。
殿前本该有的积雪被扫的一干二净,可这寺中却是人烟渺茫。
车夫走至殿中与人交谈,过了会,来了个小沙弥走至车前,他双手合十,同冉如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冉如和这次出来,也没带婢女,她一时间不知道身后车上放着的行李怎么办,下车后便频频回头看了几眼。
小沙弥在前头带路,他没回头却好似看见:“施主不用担心行囊,会有人前来搬过去的。”
冉如和对他这能准确说出她心中所想的行为有些惊叹,闻言后更加敬畏起这座寺庙来。
明明还在京城,却好似在红尘之外一般清冷。
从前也没听说过京城还有这座庙宇。
她跟着人一路前进,越过几座大殿,来到后方几座院子中的一处,看起来像是僧人歇息的地方。
小沙弥停至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有人在候着,请——”
门没上锁,冉如和轻叩两声后便推开了门,院内不同于外头的清冷,装饰的颇有些热闹。
树上挂了几张许愿牌,旁边的小亭子被用厚毯严实的围了一圈,偏偏用了橙红色的花纹,瞧着还有点喜庆。
继续往前走,房门上贴着的也不是什么佛家对联,而像是某人酒后随意之作,字虽缭乱,看起来倒有点潇洒。
冉如和敲门后走进去,室内暖气正浓,屋内各式各样的摆件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屋。以她最近增长的眼光来看,这里无一不是精品。
前头桌案上坐着个中年男子,面容有些严肃,穿着一身广袖外衫,上来便道:“你就是冉如和?”
“是。”冉如和直视对方,虽然她仍是有些胆子小,但她知道陆明诚不会害她。
对方轻轻颔首:“我是郁明远,你可能未听说过我,但你应该知道我三弟。”
冉如和在听到这个姓氏时,就已经想起这些日子围绕在她心底的那位,听到后面半句后:“您说的可是当朝太史大人?”
郁明远点头,可他没顺着这话继续说些什么,转而问起:“可曾读过什么书?识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