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不由纳闷,那裴珏算怎么回事?单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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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的寿宴一过,京城的年味就更浓了。
裴珏还没回京,乔氏念叨他的时候比以往更多。
“裴郎君要是再不回来,夫人还不知一天要念叨几遍呢。”
阿云在院子里浇花,一面与姜窈说笑。
姜窈坐在新架的秋千上,一边小幅度地荡着秋千,一边看着新得的孤本。
听得阿云这话,姜窈翻书的动作一顿,忽地想起来,裴珏离京已有二十日了,听说这期间也没有信传回来,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乔氏挂心他也是有的。
姜窈轻叹,合上书、从秋千上下来。
她走到阿云身边,弯腰轻嗅着开得正艳的娇花,“这花儿是叫仙客来吧?”
阿云点头,“是裴姑娘从她的望月轩移栽过来的,听裴姑娘说往年开得极好,不过今年比往年冷,只开了这么几枝。”
姜窈接过阿云手上的水壶,自个儿给那仙客来浇水,轻声道:“开几枝也挺好了,好看。”
浇过那花,姜窈把水壶交给阿云,手执孤本回房去了。
“听琴。”
正在外间纳鞋底的听琴听到姜窈唤她,忙进了屋,垂首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窈找了件厚实的大氅穿上,对听琴道:“今日雪停了,天气也不错,你随我出去一趟,给六郎选份生辰礼吧。”
再过几日便是裴阙的生辰,因他是小辈、也非及冠这样的生辰,国公府没有宴请外客,只想着在葳蕤轩摆几桌,热闹热闹。
府中其他小辈亦是如此。
虽是家宴,但裴阙仍郑重地给府中众人下了帖子,姜窈也得了一份。
她收了帖子后便去找裴华玥打听了,这样的小宴也是要送礼的。
姜窈的库房里,放着的都还是上次她搬来清芳园时,各府送的乔迁礼,显然不适合转手送出去。
前几日下雪,姜窈窝在院子里不想出门,今日恰好放晴,适合出去散心,顺便给裴阙挑个礼。
只是送什么,姜窈却是犯了难,问了裴华玥,她也不知。
姜窈便让听琴随她一道出门。
听琴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想必对主子们的喜好略知一二。
主仆两人收拾停当,去葳蕤轩与乔氏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
姜窈到京城的时间不短了,也与裴华玥、裴嘉仪一同出来过几次,却还没有独自出过府。
因临近年关,京城的人也不能免俗,都忙着置办年货。
那家大业大的勋贵府,出来采买的家丁、丫鬟都是十几二十个。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听琴小心地护着姜窈。
她们此行要去锦瑜阁。
那是京中排得上号的铺子,里头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姜窈盘算着去那里给裴阙挑份礼。
“姑娘,这边人少些,咱们从这巷子过去吧,省得旁人冲撞了您。”
听琴带着姜窈去了一条人不多的小巷,打算带她从此处绕行去锦瑜阁。
姜窈颔首,与听琴一道入了小巷。
小巷虽绕了些,但胜在人少,两人很快到了锦瑜阁的后门。
这门封了,要进去还是得走前门才行。
姜窈绕着一圈,刚要到前门时,却瞥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布庄出来,正往锦瑜阁走来。
那人虽与她一般,都戴着冪篱,可姜窈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可不就是她那入了赵王府的好妹妹姜娇么?
想来两人也是有缘分,否则这偌大的京城,怎么就这么容易碰上呢?
姜娇锦衣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丫鬟。
她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从布庄到锦瑜阁,这短短的路程,已回头骂了那两个丫鬟好几次了。
姜窈不由暗忖,看来赵王还真宠爱姜娇的,能允许她一个侍妾如此随意出门。
姜窈不想同她碰上。
她问听琴:“这附近还有与锦瑜阁一般的铺子么?”
她自己手上倒是有铺子,但里头卖的东西都不适合送裴阙,也只好给旁的铺子送银子了。
听琴不知道姜窈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略想了会儿,便说了另一个铺子。
姜窈遂让她带路。
只是主仆俩还没走出两步,姜窈便被人叫住了。
第46章 吃醋
这声音太过熟悉, 却也有些久违了。姜窈在原地呆愣了会儿,方缓缓回头。
不是她听错了,叫住她的人真的是裴珏。
他已离京二十余日, 姜窈是真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能碰见他。
眼前这人比离京前消瘦了些,看着有些疲态, 却也仍不减风采。
姜窈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忽觉面对他有些局促。
她微微垂着头,慢腾腾地朝裴珏挪动着脚步。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对他疏离又客气, 裴珏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他隔着冪篱深深地看着小姑娘,回答她:“刚回来, 进宫觐见了陛下, 正准备回府。”
姜窈“哦”了声, 也无暇去想此处是不是从皇宫出来、回国公府的必经之地。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她的态度仿若给裴珏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裴珏心里不痛快,却也舍不得对她生气,遂耐着性子问她出来做什么。
姜窈听他这么一问, 猛然想起她出来是给裴阙选生辰礼的。
裴阙是她真正有过婚约的人,而裴珏则是她认错了的人。
在裴珏面前说, 她是给裴阙选生辰礼的, 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她磨磨蹭蹭不开口,裴珏遂看向她身后的听琴。
听琴可不敢不理会裴珏, 忙回他:“回六郎君, 姑娘与奴婢此番出府, 是为了给小六郎挑生辰礼的。”
裴珏微怔, 蓦地想起裴阙的生辰确实快到了, 国公府必定也如往年一般, 在葳蕤轩给他置办席面。
姜窈如今住在裴家, 当然要送礼。
可裴珏心里不舒服。
“你跟我来。”
他声音有些冷淡,姜窈倏地抬头看过去,却见他已经抬脚往旁边的茶楼走去了,好像笃定她会跟上去似的。
姜窈抿唇,裴珏这臭脾气,她才不想跟他去。
她哼了哼,骨子里的倔性犯了,忘了她在镇国公府是寄人篱下,不能得罪人家正经的主子,扭头便朝反方向走了。
听琴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姜姑娘脾气可真不小,竟然敢不听六郎君的话!
姜窈心里存着气,走得快。听琴反应过来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跟上她,颇为为难地道:“姑娘,六郎君那里……”
姜窈停下了脚步,听琴以为她后悔了,要跟着裴珏过去,却听到她说:“我和他孤男寡女,怎可一同去茶楼,于礼不合。”
听琴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其实大周的风气是很开化的,姜窈与裴珏去了茶楼,也无人会说什么。
可她偏要搬出这个说辞来,听琴还真不好反驳。
姜窈既然不去,听琴只好由着她。
而另一头的裴珏,以为姜窈跟上来了,等他发现身后没有姜窈的身影、再回去找时,哪里还看得到姜窈的影子?
裴珏站在拐角处,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裴珏遂也不在此处停留,折身往国公府赶去。
姜窈回去时,裴珏早已在清芳园等她。
如今这清芳园里伺候的,只有阿云等四人。
阿云和阿梨是姜窈从广南带过来的,对她和裴珏的事再清楚不过,她们巴不得两人重归于好,自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地拦着裴珏。
而听琴、听雪又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她们没那个胆子拦裴珏。
“我与姜姑娘有事要谈,你们先下去。今日之事,不可让旁人知晓。”
裴珏对阿云她们,可没有对姜窈那份耐心,他一开口,四女便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她们走了,姜窈想走却走不了,这屋子里便只余她和裴珏两人。
姜窈不高兴,背对着不愿理会他。
裴珏无奈,走到她身边,低声问:“生气了?”
他语气里带着哄,可姜窈没听出来,只道:“没生气。我本就是寄居在国公府的,您是这府上的正经主子,自然是想来就来,不用顾忌我的名声。”
她是真的生气。
大白天的,裴珏这么毫不顾忌地出现在她院子里,若是传了出去,镇国公府的人会怎么看她?
裴珏当然明白她的顾虑。
他从前托裴华玥照看姜窈,也是因为他来往不便,担心于她名声有碍。
可今日,他才刚回京,迫不及待想见她,她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他这才昏了头,径直到清芳园等她。
她既有此顾虑,裴珏便想让她安心,便道:“我回来一事,还无人知道,等我与你说完话,便去给母亲请安,他们不会知道我来过。”
裴珏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窈的侧脸,语气颇为认真。
姜窈诧异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后,她又有些慌乱地撇过了头。
她知道裴珏解释这个是想让她安心的,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知道还以为他俩在偷……
姜窈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她这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既然有把握不让旁人知道,那……
等等!
姜窈猛地回头看裴珏,他刚才说无人知道他回府,说要与她说完话再去给乔氏请安。
那岂不是说,他回京后,除了进宫觐见皇帝,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姜窈的芙蓉面红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语无伦次地道:“您,您要跟我说什么?”
她退几步,裴珏便紧跟几步,好整以暇地问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姜窈顿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能不紧张吗?裴珏回京,见的第一个人是她,这还不足以让她紧张吗?
她既不语,裴珏只能继续开口了:“刚才让你跟我去茶楼,为何不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裴珏的尾音带着笑,姜窈听出了几分愉悦。
她不知道裴珏在高兴什么,结结巴巴地把方才的说辞搬了出来。
这话不足以取信裴珏,但他也没再纠缠此事,只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
他问:“你要给小六挑生辰礼,挑了什么?”
两人离得远了些,姜窈那抹心慌意乱也渐渐平复了。
她心道,她才刚出门,先是看到了姜娇,然后又碰上裴珏,裴阙的生辰礼压根儿没挑。
只不知为何,她看着裴珏,竟脱口而出:“挑了发簪。”
裴珏的脸色变了。
他倏地站了起来,板着脸问:“你说你挑了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姜窈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利落地答他:“发簪啊。之前给您挑过一支,还算有经验,便想着也送他这个。”
裴珏这次是真的气笑了,他朝姜窈摊开手,道:“拿出来。”
姜窈懂了,裴珏这是想让她把送给裴阙的发簪拿出来。
可这本就是她脑子一热才说的,她哪里拿得出什么发簪?
姜窈眼神飘忽,扯了慌:“市面上的发簪太俗气了,我便打算定做一支。”
她语毕,裴珏脸色更难看了。
他语气不善地道:“市面上的俗气,你便替他定做一支。你莫不是忘了,你曾送我发簪,莫非我只配那等俗气之物?”
姜窈这才知道她失言了。
她说那话,本就是想找个借口搪塞裴珏,哪知道这话又说错了。
姜窈也不知道裴珏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斤斤计较起来。
若换作从前,他听了她这话,只怕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姜窈有些无措。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小姑娘软软的语气,也让裴珏的心软了,开始后悔刚才板着脸跟她说话。
他不由有些自嘲,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弄得心烦意乱。
裴珏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想知道,在窈窈心里,我是不是只配那等俗物?”
姜窈被他那声“窈窈”弄得有些脸热。
眼见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茬是过不去了,姜窈略想了下,方神情认真地道:“怎么会,送他之物,即便是定做的,也比不上送您的。”
裴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冲姜窈挑了挑眉,让她继续说下去。
姜窈:“那时我身上全部的银钱也只有一千两,送您的那支发簪便花费了二十多两,于您来说不算什么,可于我而言,却是很贵重了。眼下却又不同,我阿娘的嫁妆都捏在了我手里,我比之前阔绰了嘛。”
姜窈一面说,一面观察裴珏的神色。
她那番话说完,裴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姜窈方觉松了口气。
裴珏,也还是挺好糊弄的嘛。
裴珏确实是信了她这番说辞,却也道:“发簪岂能随意送人?小六那里,我替你备好礼。”
姜窈忙道:“怎么好让您破费?再说了,我,我都与锦瑜阁的掌柜说好了,过两日就去取的。”
“那就送给我。”
姜窈:?
裴珏失笑:“你不乐意?此番回京,我有东西送你,你回我一支发簪,不吃亏。”
姜窈欲言又止。
裴珏又道:“我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先走了。今晚有家宴,早些到。”
姜窈迷迷糊糊地把他给送走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姜窈走在去葳蕤轩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明明是想与裴珏保持距离的啊,可刚才两人那样,分明与在广南时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