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乔氏亲自去了长公主府,说是想请她替裴珏说一桩亲事。
昭华长公主早就不过问这些事了,但乔氏亲自上门了,又是要替裴珏说亲,昭华长公主便没有推辞。
她真是太想知道裴珏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了。
等乔氏说完是清远侯陶荣谦的外孙女后,昭华长公主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乔氏之后说了那姑娘姓姜,单名一个窈字,昭华长公主就知道她猜对了。
昭华长公主当时想,乔氏替裴珏定下姜窈,最主要的缘故只怕是裴珏自个儿对姜窈有意。
毕竟去围场时,姜窈与裴珏同处春来晚,郎才女貌的,动了心也实属正常。
但这事关姜窈的闺誉,昭华长公主虽是这般想的,却没有说出来。
听了余氏那话,昭华长公主倒也顺着那话头接了下去:“原来还有如此渊源,难怪镇国公夫人想要聘姜姑娘为儿妇呢。”
昭华长公主直接将这话给抛了出来,余氏与郭氏对视一眼后,故作诧异地道:“聘我家外甥女做儿妇?据闻,国公夫人如今只有一子尚未成亲,乃是她与镇国公嫡出的幼子裴珏裴慎之。”
郭氏也附和着道:“是啊。敢问长公主殿下,国公夫人可是替这位裴家郎君说亲的?”
这妯娌俩一唱一和的,可把李氏给闹糊涂了——
家中明明已经知道裴家郎君想娶姜家外甥女的事了啊,两位嫂嫂为何还一脸惊讶的模样?
李氏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懂事地没问出来,只随口附和了两位嫂子几句。
昭华长公主见陶家这几个妯娌的样子,心下了然。
也是,裴珏那是什么身份?他要求娶姜窈,却是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她道:“正是那位裴家郎君。本宫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与本宫那不成器的儿子历来相熟,打小聪明伶俐,入仕后更是官运亨通,本宫真是恨不得让他能做本宫的儿子呢。”
昭华长公主夸了裴珏一通,这些话倒也不敷衍。
从前李尉着实不怎么成器,自小就是这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早些年,京城的人一听“小侯爷”这名头,就知道是李家那纨绔了。
也就是与沈纤禾定亲后,李尉才收了心,不再整日游荡在街头巷尾,如今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昭华长公主待沈纤禾亲热,也有她让李尉浪子回头的缘故。
所以说啊,这一物降一物还真是有道理,那裴珏往日里多孤傲一人,连公主都不娶的,如今不也是在“情”字上尝到了滋味?
昭华长公主道:“那孩子是个好的,这也是门顶好的亲事了。”
余氏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咱们虽然才回京数日,却也听过裴家这位郎君的名头,这正是因着这个,咱们才觉诧异呢。”
余氏这话就是自谦了。
昭华长公主便道:“姜姑娘本宫也是见过的,初时本宫便觉得她像极了你那小姑子,却也没有深想。那会儿本宫便觉得,姜姑娘也是个挺不错的丫头,她与裴慎之啊,倒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对昭华长公主这话,余氏深以为然。
姜窈那样的品貌,合该裴珏这般的才俊才能相配,方不算辜负了她。若是换个人,余氏都觉得糟蹋了姜窈。
余氏道:“镇国公府能请长公主殿下这般德高望重的尊贵人来说亲,足见对窈窈的看重。只是这儿女亲事不是小事,我们妯娌几个做不了主,待请家翁示下后,再与长公主殿下回话。”
昭华长公主虽然已多年不曾替谁家说过亲,但也知道说亲没有一次能说成的。
因此,听了余氏这话,她也没恼,只颔首道:“这是应该的。”
郭氏道:“有劳长公主殿下为着咱们家的事累了这一趟了。”
昭华长公主摆摆手,笑着道:“若真能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对了,姜姑娘可在府上?”
余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命人去请姜窈出来,又对昭华长公主解释:“她这两日在家中为她外祖母、母亲抄经祈福,昨儿一宿没合眼,故而方才没让她出来拜见殿下。”
众人又略说了会儿话,姜窈便过来了。
她一如往常的美貌动人,但眼底却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余氏说的话一般。
她礼数周全地与昭华长公主和沈纤禾见礼,屈膝道:“见过长公主殿下、侯夫人。”
昭华长公主不大喜欢陶氏,但却对姜窈极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走这一趟。
她笑着道:“姜姑娘,自围场一别,也有数月了,本宫倒是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清远侯府。”
姜窈也笑,“在围场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时,殿下对臣女便多有照拂,说起来也是应该好生给殿下道谢的。”
昭华长公主对姜窈多有照拂,这自是说不上,但对她也还算和气。
姜窈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以昭华长公主那般的身份,能在初见时就和气待她,已是极好的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昭华长公主破天荒地夸了姜窈,说她讨人喜欢。
沈纤禾也在一旁道:“姜家表妹着实是挺讨人喜欢的,祖母也是念叨着你呢。”
姜窈连忙道:“是我的不是,许久没去拜见姨外祖母,改日必去请罪的。”
沈纤禾笑着道:“请罪是谈不上的,你多去护国公府几回,陪她老人家唠嗑便是了。”
姜窈笑着应下了。
昭华长公主与沈纤禾在陶家待至临近晌午时分,谢绝了余氏等人相邀用午膳的好意,回了公主府。
姜窈也心知肚明这婆媳俩今日的来意,在余氏和郭氏打趣的眼神里,溜回了她自个儿的院子。
两家的亲事本就有了默契。
过得两日,余氏又去拜见了昭华长公主,说是陶荣谦允了这门亲事。
一时间,裴珏要娶陶家外孙女为妻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78章 赐婚
今日是大朝会, 裴珏如往常一般身着朝服前往大殿。
他的表情虽然如平日一般淡然,但是眉梢处却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那些个朝臣对谁家与谁家联姻没什么兴趣,可裴珏已快到而立之年, 不仅至今没有娶妻,身边甚至连个妾都没有, 如今要娶妻了, 娶的还是小门小户的小娘子,朝臣们便多了几分思量。
有那胆大的, 笑容满面地上前与裴珏道贺,裴珏亦露出笑意, 破天荒地与同僚们说起话来了。
他与两个年纪相仿的同僚往大殿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其他人。
有人忽然道:“看裴慎之这模样, 成亲不像是被逼的啊。”
这人话音刚落, 旁边便有人轻嗤:“就裴慎之那性子,谁能逼迫得了他?那可是连公主也不娶的人。不过说来也奇怪,据闻那姜家姑娘便是前两日辞官的姜侍读的嫡女, 出身本就不显,如今其父又辞了官, 纵然是有个侯爷外祖父, 那也攀不上裴家啊。”
那清远侯府远离京城十余年,别说是侯府的外孙女, 即便是嫡亲的孙女, 那也是够不着日益煊赫的镇国公府的。
另又有人神神秘秘地接茬:“听说赵王殿下此前收的一个侍妾, 与这位姜小娘子是同胞姐妹, 镇国公府此举, 莫非是……”
这人话未说完, 可在场诸人皆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的意思是, 镇国公府只怕是想借着这门亲事,与赵王攀亲。
因事涉储君之位,众人也没有再多言,只相视而笑后,结伴前往大殿。
大殿之上,因昨日北境又有捷报传来,皇帝的心情颇好。
皇帝道:“自镇国公领兵去往北境,已有数月。这数月来,频有捷报传回,依朕看,再过不久,羌国便要归降了。”
皇帝的愉悦,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此言一出,便有朝臣高呼“陛下圣明、天佑大齐”这类的话。
被人溜须拍马了一番,皇帝朗声大笑了起来,又依次唤过裴玢、裴珏等人,很是夸了一番裴崇兖。
只是裴崇兖如今封无可封,皇帝倒也没许诺加官晋爵,只想着等裴崇兖班师回朝后,再赏赐他田宅、银钱。
裴玢和裴珏兄弟谦虚了一把,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对周遭投来的或明或暗的艳羡目光,兄弟俩也假作不知。
而龙椅上的皇帝,夸完了裴崇兖,又夸了几句汤赋。
他对汤荃荥道:“你这个儿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次还立下了几次功劳,等他回京,朕亦有封赏。”
汤荃荥面上一喜,却仍克制着道:“陛下厚爱,只是犬子受之有愧。犬子从未上过战场,此番能侥幸立功,那也是承蒙陛下天恩,又有镇国公指挥得当,他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这一番话说得倒是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皇帝半分异色也无,只道:“爱卿此言差矣,上战场的人不少,可是能立功的却不多。有过当罚、有功必赏,爱卿就不必过谦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是铁了心要赏赐汤赋了。
汤荃荥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若汤赋能得些功勋,一来可以撑起汤家门楣,二来也是赵王的臂膀。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君臣俩一来一回的,旁的朝臣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这皇帝要抬举汤家,换句话说就是抬举赵王。
唉,太子殿下,可怜呐。外家曾经显赫,如今却是低调做人,自个儿也没个得力的岳家,往后还如何与赵王争?
有的人在同情着太子,而裴珏却在想着汤家的事。
自赵王妃暗害姜窈后,裴珏便派人盯着汤家父子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汤家为了让汤赋建功,确实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如今汤荃荥倒是春风得意,那就让他再得意些时日。
大朝会散了。
裴珏如往日那般孤身前往衙门。
可刚出大殿,就被赵王叫住了。
方才皇帝特意赞了汤赋,显然也让赵王心情愉悦,叫住裴珏时,赵王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裴珏站定,与赵王客气地见礼:“赵王殿下。”
赵王虚扶了裴珏一把,以示对他的看重。
两人本就没什么往来,裴珏也不知赵王找他何事,便也没有开口,只站在那里,等着赵王说明来意。
赵王习惯了裴珏这性子,虽说心有不愉,却也没有过于计较。
他笑着道:“慎之,方才父皇的话你也听到了。但真要本王说,本王那岳丈言之有理,妻兄能建功立业,还是仰仗着镇国公的。”
裴珏暗自哂笑,赵王这话,若叫不知内情的人听去了,只怕要以为裴家与汤家或者是赵王有什么暗地里的往来,所以才会给汤赋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淡淡地道:“赵王殿下此言差矣,汤兄能随军出征,是陛下钦点,至于在战场上能不能建功立业,都是各凭本事,与家父实在无甚关系。”
赵王脸色一僵,他这上赶着与裴珏拉关系,倒是闹了个没脸了。
这裴珏,也着实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赵王心下已有些恼怒,却仍旧端着那副温润的模样,又转了话头,和气地与裴珏道:“听闻慎之要娶妻了,可喜可贺。”
赵王说完这话,本已做好裴珏又冷声回应的准备了,却冷不防瞧见他脸上现出了笑意。
真是叫赵王大开眼界。
不过想想也是,裴珏要娶的那位姜家小娘子,赵王是见过的。
那真叫一个绝色。
裴珏能娶到这么一个美娇娘,确实没理由不欢喜的。
思及此,赵王不免有些遗憾。若是那日那姜姑娘没有逃走,那这会儿便是在他的后院了。
哪里又轮得到裴珏?
赵王胡思乱想着,却不知他的神情已尽数落在了裴珏眼里。
裴珏心生恼怒,却按而不发。
赵王对此一无所知,又道:“说起来也是巧了,本王此前纳的一房妾室,与慎之你未来的夫人乃是同胞姐妹,咱们也算是沾亲了,往后可别生分了才是。”
这事儿赵王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他知道姜娇与姜窈关系不算好,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姜字,有了这层关系,裴珏哪怕不站在他这边,也绝不会站在太子那边了。
裴珏早就猜到赵王会用姜娇来拉进关系,可真听了赵王的话,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他道:“殿下言重了。不过王府那位妾室,从前对姜窈便多有苛待,姜窈虽不计较,可微臣却看不得她受委屈。”
他这话,就差明晃晃地说他厌恶姜娇,绝不会因着这层关系,而与赵王有什么亲近之举。
赵王听完裴珏这话,脸色有些难看,竟不知是恼怒姜娇与人结怨多些,还是恼怒裴珏如此不识抬举多些。
他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该与油盐不进的裴珏说些什么,正要拂袖而去时,李中官来了。
李中官是皇帝的近侍,赵王这会儿就是再有不愉,也忍着心头的气,问李中官可是皇帝要召见他。
李中官却是摇了摇头,笑眯眯地看向裴珏,道:“左都御史,陛下传召您,请吧。”
裴珏遂与赵王辞别,跟着李中官走了。
赵王站在原地,眼神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先行离开了宫中。
裴珏与李中官一道去了皇帝平日里召见朝臣的思政殿。
皇帝正在殿中看折子,得了裴珏来的信儿,便命人给他赐座。
裴珏没急着坐下,而是问道:“陛下此时召见微臣,可是有什么要事?”
皇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等他坐下了,才笑着道:“不是朝堂上的事。朕听说,你要与那姜家丫头定亲了?”
裴珏眉目柔和了些,回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确有此事。前两日昭华长公主亲去清远侯府说亲,清远侯已首肯此事,家母不日便要正式登门提亲。”
皇帝像是真挺高兴的,他乐呵呵地道:“这也算是件大事,朕召你前来,便是为了得个准信。依朕看,你母亲也不必去提亲了,朕这便拟道圣旨,为你们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