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快被他气死了,也不再敬称什么殿下了。
李琰指腹轻轻抹过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歉:“我错了,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云棠气得推开他的手,又委屈又生气,眼眶不由又湿了起来:“哪有人这样的?我都说了没事,你还非要逼我说。”
“是我不对,”李琰抹去她眼角的泪,见她如此委屈落泪,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我有些笨,不知道该怎么哄你说出来,你若还生气咬我可行?”
从小被赞天资聪颖的太子殿下此刻说着自己笨,还把手臂送到云棠面前,云棠看着他肌理紧实的小臂,又气又好笑:“我才不要。”
“那你看看咬哪里出气?我绝不反抗。”
他摊开双臂,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等着他的小姑娘去处理他。
云棠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缓了一会儿,知李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她垂下长睫轻声道:“我知道平州的事了。”
李琰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没有急着回话。
云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想法:“殿下是在那时发现我能缓解您的头疾,对吗?所以后来您才会在梅苑救下我,您才会容忍我的靠近,如果我不主动,您是不是也会……”
云棠说着一顿,她低垂着头,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猫,无措又茫然:“其实当初在侧殿看见您头疾发作,我已经猜到一些因由了,我也知道我不该生气,毕竟是我欠着您的恩情,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心中堵得慌,好像我和殿下之间关系的维系只是……利用。”
她利用他的身份庇护自己,而他利用她来缓解头疾。
这样的关系没有什么不对,她甚至应该庆幸她可以缓解他的头疾,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
她拼命告诉自己应该理智,情感却不受控制地肆虐,她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洞里,任由她怎么想办法也走不出去,心情烦躁到以至于看见他会忍不住去骂他。
“我才是那个坏东西,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知足……”
云棠越说越难受,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她不该那么想,不该那么钻牛角尖。
小姑娘忍不住又哭,李琰终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他捧住她的脸,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指腹摩挲着她哭得泛红的眼尾,心疼又无奈道:“棠棠,你不需要自责,你没有想错,我一开始的心思确实是利用。”
云棠心口一紧,她咬住下唇,揪着他衣摆的手不由收紧,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那是一开始的想法。”李琰轻声道。
云棠暗淡的眸光突然亮了些,她抬头看着李琰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似乎在平静的表象下看到一些波动。
李琰缓声道:“这些年每一次头疾发作,我都是自己熬过来。我并不愿意让人看见我脆弱的一面,像是把伤口袒露在人前,但你是第一个能触碰且能治愈这个伤口的人。”
“千岁宴那次,在我理智崩溃时,是你唤醒了我。后来我醉酒掩盖情绪时,也是你这个小姑娘傻乎乎地跑到我面前,说你想见我,说我是你遇见最温柔善良的人……你大概不知,在我心底干枯冰冷之时,是你在努力拥抱我,给我阳光。”
“我想,这已经不是利用,或许该换个词——天命注定。”
最后一句“天命注定”猛地敲碎困住云棠的黑洞,他在告诉她,或许一开始彼此靠近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如今早已不能用“利用”这样的词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她,或许困囿的不是一开始的利用,而是如今的关系。
云棠捏紧他的衣袖,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李琰这一番话,就像她先前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矛盾的情绪一样。
她既想往前走,又不敢往前走。
她没有见过从一而终,而无论是父亲和韩氏的关系,还是与母亲的关系,都存在着伤害和欺骗,她没有被人爱过,以至于害怕去爱人。
她想守住自己的心,但他偏偏要撬开她封闭的心,她不知该怎么办,慌乱得甚至想要躲开。
李琰知道她在纠结,他握住云棠的手,轻声道:“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我们可以试着靠近,试着相信,慢一点笨拙一点也不要紧。你只要记得,你可以生气,可以任性,可以不满,可以向我发泄所有的负面情绪,同样也可以与我分享快乐,你不必时时谨慎,做你自己就好。”
若她真的不敢向前走,他也可以走到她面前。
云棠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她抬眸看向李琰,他深棕色的眼眸中是她的倒影,小小的一个,阳光树影在其中晃动,细细碎碎闪着光,她曾经觉得幽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似乎只能装得下她。
她忽然伸手,指尖触碰那双眼睛,扫过他的眼睫,停留在他的眼尾,那里微微上翘,带着几分笑意。
她心中一动,拽着他的衣襟,让他略微低头,柔软的唇轻轻触碰,她细声道:“好。”
作者有话说:
马:我只喜欢吃草,不喜欢吃狗粮,小情侣吵架能不能到一边去?
第45章
马会
林间细碎阳光落下, 婆娑的树影在碎金的衣摆上微微晃动。
云棠踮着脚尖,双手紧紧揪着李琰的衣襟,耳根和脸颊染上绯红的烟霞,她纤细的腰身被紧紧握住, 腰间的力道撑住她酥软的身体, 唇舌触碰交缠, 温柔又绵长, 她像是一只笨拙的小猫伸出试探的舌尖,去触碰这只看起来有些凶恶的猛兽。
呼吸声夹杂着微不可闻的低音,直到她伸出手推了推身前的人, 双手也无甚力道地落在他的臂弯中, 一张脸被羞得通红, 埋头在他的胸膛上, 缓缓平复呼吸,不大敢看人。
李琰单手握住她的腰,空闲的右手缠绕着她耳边落下的碎发,低低笑了几声:“棠棠, 还要出气吗?”
刚刚说可以咬他出气, 如今也不知便宜了谁。
云棠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侧头看向一边,余光扫到一直在不远处溜达的白马, 这马也听话得很,没有被绳子拴住,却没有乱跑,一直在两人附近悠悠散步。
此刻她一偏头, 正巧对上白马炯炯有神的双眼, 她脸上一热, 更加羞怯起来。
真是……都忘了这匹白马还在这里。
云棠缓了一会儿,她伸手拍了拍红通通的脸颊,调整几下呼吸,然后抬头看向李琰:“我不要跟你骑一匹马了。”
李琰长眉一挑:“还生气?”
云棠不回答,她走到白马旁边,踩着脚蹬坐上马背,驱马走到李琰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作为赔罪,殿下牵着马回去。”
他刚刚骑得那么快,走得有些远,慢悠悠地牵马回去肯定要耗费一些体力和时间。
不过……李琰看了看云棠,她脸颊上还有没褪去的热度,作出一副强硬的样子,仿佛这件事没得商量。
“怎么,殿下不愿意?”云棠等不到回应,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
李琰抬手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声音清润柔和:“乐意至极。”
他牵着缰绳带着白马慢悠悠往回走,云棠坐在马背上,望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视线从他束发的银冠扫过宽阔的肩膀,落到他劲瘦的腰身上,最后扫过他笔直有力的双腿。
这身苍黑色的绣金锦服完美勾勒出他欣长的身材,也只有她知道这衣衫下掩盖的强势和痴缠。
李琰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到云棠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似比头顶的日头还要热烈些。
他朗声提醒:“棠棠,你若再看下去,孤可牵不住这缰绳了。”
云棠脸颊一热,她气哼哼地道:“我才没有看你,殿下还是专心牵马吧,我要快些,这速度太慢了。”
人牵着马走得能有多快?
不过李琰还是顺着小姑娘的想法,加快步伐,朝着来时的路回去。
他们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前面的马会还未散,听着声音像是更热闹了些。
云棠这会儿没了郁结于心的不悦,也对前面的马会生出些好奇。
两人一同去了前面坐下,朝着场中看去,这才明白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场中正在焦灼比试的两人是梁熠和三皇子李珩,梁熠以才学示人,众人少见他骑在马上驰骋的身姿,而李珩不同,他的一身骑射功夫是庆王手把手交出来的,别看庆王如今体弱畏寒,当年也是京都擅于骑射的好手。
如今这两位不分上下,众人竟也瞧不出最后谁会赢。
而坐在云棠和李琰不远处席位上的人,正是近年来不爱出府的庆王,他和李珩闲散游到此处,听闻这里有梁夫人举办的马会,故来一看。
“王爷觉得他们二位谁会赢?”坐在一旁的人看不出局势,对着庆王好奇问道。
庆王啜饮一口热茶,他看向场中骑着黑马快要领先的李珩,轻轻一笑:“三殿下要赢了。”
话音刚落,李珩骑的黑马超过梁熠的马身,飞跃过阻碍的栅栏,一跃到了终点。
场上爆发出欢呼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俊朗健美的少年身上,他抬眼一望,透过人群看向站在场边的粉衣少女。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顾晴儿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早已松动的心弦此刻被少年的一眼狠狠挑动,再难平复思绪。
坐在庆王一旁的人笑了笑,有些感慨道:“今日一瞧,三殿下倒颇有王爷当年的风采。”
他与庆王熟识,也知如今坐在一旁轻轻咳嗽的人,当年是如何意气飞扬,可惜当初庆王和北黎的那一战,最后虽然艰难取胜,却毁了他的身体,如今春日里还要披着披风,受不得一点寒。
庆王像是听不出故友话中的感叹,他浅淡一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殿下的骑射功夫早已非我能比。”
故友心中一叹,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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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瞧着下面的比试也渐渐觉得心痒,她提议和李柔蓁比试一场,但李柔蓁心不在焉,云棠赢得轻轻松松毫无悬念。
李琰看出她还没有尽兴,于是起身道:“孤和你比试一场,敢吗?”
这话有些挑衅的意味,云棠当即应承下来,丝毫怯意也没有。
李琰马术自然比云棠厉害,云棠根本没有想过赢的可能,但就像第一次与他下棋,哪怕没有赢的可能,她也会全力以赴,认真对待这场比试。
众人皆以为这场比试没有什么悬念,但最后他们看见云棠骑着的白马在一瞬间超过李琰骑着的那匹马,将将快了一息到达终点。
小姑娘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沉浸在喜悦中,桃花眼分外灿亮,语气兴奋道:“殿下,我赢了!”
李琰驱马上前,他拿出帕子擦去她额上的汗,轻声应道:“嗯,你赢了,很厉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让着我呢。”小姑娘故意将上翘的嘴角往下压了压,但盖不住眼中的喜悦。
她自然知道李琰在让着他,但他让得十分有水平,既让她跑得尽兴,也没有让这场比试显得过于放水。
如同他们第一次对弈,他知道她在全力以赴,所以尊重她的努力,同时也让她赢得开心。
不然就像他先前那样让白马疯跑的架势,她根本不可能赢他。
而此刻看完这场比试的众人:……你们小夫妻为何要到我们面前来秀恩爱?
云棠尽兴地回到席位上,她朝李柔蓁的席位看了一眼,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也不知人是何时离开的。
云棠没有多想,以为她是寻别处去看风景了。
而此时后面的密林中——
本应该在赏花的李柔蓁被人困在怀中,她的双手被一只大掌牢牢箍在身后,细长的脖颈被迫扬起,唇角传来一丝痛意,她紧闭的牙关一放松,梁熠顺势而入,像是记忆中那次亲吻一般,撕下温润的表面,带着些许疯狂与强势。
李柔蓁呼吸被完全掠夺,这是她第二次亲吻,她不习惯这样强势不容反抗的接吻,更不习惯眼前这个人变得如此蛮横不讲道理。
她趁机狠狠踩在梁熠的脚上,用仅剩的力气死命碾着他的脚尖,偏这人看起来像是不会痛似的,还报复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她不甘示弱地咬回去,嘴唇间溢出血腥味,混进口腔,更显得这场亲吻有些凶残。
直到她终于快要喘不过气 ,连挣扎的力道都小了很多,梁熠终于放开她。
他刚刚松开她的手腕,李柔蓁还没站稳,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在静谧的林中显得十分清脆。
梁熠头一偏,沉默接下这一巴掌。
李柔蓁气急败坏地骂他:“你流氓,你就是个登徒子,我要让梁伯母看看你这副无耻的嘴脸,伯父一定会揍你。”
这话不太有威胁力,梁熠轻轻笑了一声:“公主尽管去说,看看到时候是我挨板子快,还是我父母提亲更快。”
“你!”李柔蓁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指着他的手都在抖。
无耻,太无耻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如此道貌岸然?
葱白的指尖指在他的鼻梁处,梁熠伸手握住那细白的手指,李柔蓁挣扎着抽不出来,她正要发火,听见梁熠微沉着声音道:“公主大概不知,臣昨日醉了一场,梦中想起些遗忘的事情,比如公主如何强吻臣,如何在臣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还说,要放弃臣,要用这一吻来与臣告别。”
他口口声声自称臣,言行却是以下犯上。
李柔蓁听见他的话,心一虚,很快又昂着脖子道:“你胡扯,别拿你那些梦来诬陷本公主,本公主已经在议亲了,你别想坏我的名声。”
“议亲?那不如让与你议亲的郎君来看看公主如今的模样可好?”梁熠逼近一步,他的指腹抚过李柔蓁微红的脸颊,目光如沉渊黑暗危险。
李柔蓁用力挥开他的手,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吓到的性子,相反梁熠越强硬,她能比他更强硬。
她猛地挣开梁熠的手,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选择离京外放,就是不想见到我,怕我耽误你的仕途。既然如此,本公主也不强求。你说得对,我是偷偷亲过你,但今日你也还回来了,我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