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死,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
戌时时,一位宫女来到皇后身边,附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话,皇后白落仙点点头,摆手让宫女离去,接着便将话传给了晋安帝。
晋安帝微微颔首。
白落仙人如其名,人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落入凡尘,不染纤尘,洁净得如寒玉,她的神色总是淡漠的,好似这人间没有任何事能入她的心与眼。
只有看向晋安帝时眼里会溢满爱意,沾染上点点温度,似乎是只有这时,她才像一个凡人。
白落仙与晋安帝是少年夫妻,在晋安帝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皇子时,两人便互通心意,当时他娶了这位素有东晋第一绝色的女子时,还在京城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白落仙是右相庶女,晋安帝登基后,力排众议,封了她为后,成为一段东晋口口相传佳话。
白落仙淡笑着开口:“诸位,今年民间的能工巧匠进献了一批新的烟花,据说花费十年才研究成功,绽放时极为绚丽多彩,只是成品不多,本宫与陛下便想着留到今日与众位一起观看,如今烟花已经布置完毕,我们移步御花园如何?”
在坐的诸位自是没有异议,随着白落仙与晋安帝来到御花园。
而有几个人却悄悄在队伍里偷跑了出来。
沈羽悄悄走到池鱼身后,低声道:“小年,我们去钟楼,那里看得更清楚一些。”
“好。”池鱼眉眼弯弯地应下,与沈羽一齐去了钟楼。
江愈本想着寻池鱼一起,毕竟这次的烟花大赏可遇而不可求,只是转头便看见池鱼与沈羽一齐离开了,他悄悄跟了上去。
而池谨对烟花并不感兴趣,他还想着玉生烟的勾唇一笑,惹得他心烦意乱,他不禁偷偷跑了出来。
他想着玉生烟应该会对烟花感兴趣,便寻找起她来。
他明白自己过于冲动,可想起玉生烟在年宴上翩翩起舞时,那些人垂涎三尺的表情,越发心烦。
御花园里摆放着许多宫灯,为御花园里的草木山石镀上一层昏黄的光,虽然算不上明亮,却也足以视物。
他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并未见到玉生烟的身影,御花园观看烟花视线最好,她应该会在才是。
烟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久久没有绽放。
他本想放弃,却在路过御花园假山的一个听到了玉生烟的声音。
“放手。”玉生烟的声音很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紧紧握住她手腕的公子哥。
公子哥挑挑眉,一点没将玉生烟的警告放进眼里,甚至欺身而上,不屑地道:“你装什么装?以为自己多高贵,多清白,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我还以为你们风花雪月楼里的花娘有多特别,总是说自己是清倌,不以色事人,结果不还是来了皇宫给人跳舞看。说白了,你们就是看我爹官不大,吸引不了你们不是。”
“如今,我爹升了四品,我也有了官职,总可以了吧。再说了,你们这种花娘。要么在青楼里待一辈子,要么人老色衰以后赎身给别人当外室,当妾都是抬举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也就只有我肯要你。”
玉生烟被他的一番话逗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虽然她以前也遇到过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想用强的人,但是被她警告之后也都离开了。
此人过于不要脸,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是个人都要上赶着去给他当外室。
玉生烟冷笑一声,挣脱了他的钳制,抬手变给了他一巴掌,讥讽道:“你们那三瓜俩枣我还看不上,真当自己是个好的了,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爱慕我,我都看不上,别说你这样的了。”
公子哥被玉生烟打了一巴掌,又被讽刺了几句,顿时恼羞成怒,整个人欺身而上,紧紧禁锢住玉生烟的腰身,“贱人,给脸不要脸,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生烟立时便愣住了,她从未想到有人竟然敢在皇宫里做出如此下流的事情,这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吗?
她挣扎起来,只是这位公子哥一时陷入疯魔,她竟一时挣脱不开,她呵斥道:“放开我!”
池谨见状不妙,连忙上前,将公子哥从玉生烟身上拉开,猛地一脚踹在公子哥胸口,公子哥本想破口大骂,一看来人是池谨,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玉生烟惊魂未定地看着池谨,她的衣衫被撕扯得有些凌乱,池谨解下狐裘,为玉生烟披上,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玉生烟摇摇头。
池谨又问道:“怎么回事?”
玉生烟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衣袖,她真的吓坏了,她笑了笑,故作坚强道:“那人自打我跳完舞好像就一直在偷偷跟着我,刚刚我听人说皇宫要放烟花,御花园里看得最清楚就一个人偷偷出来了,没想到他就跟过来了。”
“只是我不认得他,只勉勉强强有个印象,好像是来过风花雪月楼,不知道发得什么疯,在皇宫也敢如此做。”
黑夜总是能放大人的恐惧,玉生烟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事情,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她本来是不怕的,可是当池谨站在她的面前,语气关心的与她说话时,恐惧与委屈顿时就泛上了她的心里。
池谨不知道如何做,想起小时候池鱼受伤了,池简总会摸摸她的头。
池谨想了想,也抬手摸了摸玉生烟的发丝,或许这样会好些,安慰道:“没事了,有我在。”
玉生烟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男子开始与记忆里冷漠却又温柔的少年重合,她蓦地钻入池谨的怀里,揽住他的腰肢。
软香在怀,池谨不禁心神荡漾,他又感觉到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好像喜欢上他了,池谨想。
在这一刻,绚丽的烟花悄然绽放,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钟楼。
沈羽与池鱼站在钟楼之上,星辰好似就在眼前,抬手便可摘下。
‘砰’得一声,一束又一束烟花升空,好似一朵朵多彩的花朵在空中竞相开放。
池鱼的双眸亮如星辰,望着漫天的烟花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怔怔地开口:“燕飏哥,好美啊。”
烟花爆裂的声音很吵,沈羽上前抬手捂住了池鱼的耳朵,她的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又一束烟花绽放,沈羽悄悄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或许算不得秘密,只是在这一刻,他想说出口,他轻声道:“小年,我心悦你。”
只是,爆竹声音喧嚣,他的声音淹没在这喧嚣里,池鱼并未听见。
一如他的心意,总是被他深深藏在心底。
他不敢说出口,他怕一旦说出,池鱼便会离他而去,哪怕池鱼近在眼前,却是他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的天边。
他不敢碰,哪怕眼前的宁静只是虚弱的幻象,却是他想要却又不可得的,如果可以,他想永远沉溺于幻象之中。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池鱼是一个,也只有这一个。
他多么希望池鱼可以多爱他一点,累了多依赖他一点,让他多走进她的生命中一点。
她是他的毕生所求,哪怕她的爱只有一点。
第41章 心意
沈羽还记得他初见池鱼那一年, 是在他九岁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一个挣扎求生,不受宠的皇子。
废太子平庸无能, 朝中有不少大臣暗中建议先帝为了江山社稷换一位太子,而当时已经展露出才能的沈羽与晋安帝便成了废太子与前皇后的眼中钉, 肉中刺。两人一直想要除掉他们两个。
而沈羽的母亲只是个父母双亡地位底下宫女, 他与晋安帝无权无势, 只能挣扎求生, 因此, 受了不少苦楚。
沈羽九岁那年,池鱼五岁,还是一个十分嚣张的奶团子。随着一堆世家公子哥一起学习马术。
她小小年纪便展露出惊人的天赋。五岁的她,马术已经比很多公子哥要好了。
骑着一匹池简特地为她寻来的矮脚马,小小的个子处在他们之中格外的滑稽。那些公子哥嫌弃她是个女孩子, 也嫌弃她的嚣张霸道, 总是喜欢欺负她, 她总会张牙舞爪地打回去。
论单挑那些公子哥甚至还打不过她,每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被父母问起,也总是不说。
池鱼甚至成为了当时横行京城的小霸王。
他在一旁看着, 觉得这小娃娃极为可爱。
他们本来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千娇万宠, 一个生存都是难事, 他们像是两条无关的线,是那些公子哥给他们创造了相识的机会。
一次马术课上, 被她打败的一众手下败将设下圈套, 她一时不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只有他跑过去接住了她。
从那时起,两人便熟络起来。她格外喜欢他这个救命恩人。
因着他当时是不受宠的皇子,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
她便与他一起玩,给他带她最爱的糕点,甚至带他让定国公教他兵法谋略以及武功。
也是因为如此,他和晋安帝才得以抓住救命稻草,得以活命。
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或者也可以这么说没有池鱼,他和晋安帝便不会有今天。
因着童年的经历,他其实并不爱笑,但是池鱼总是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他其实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只是她总说他总是会照顾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喜欢这样的他。
所以他变得温柔,变得爱笑,他的一切,他的改变,都与她息息相关。
甚至他的一身厨艺,也是为了池鱼。
因为她,他开始睁开双眸看着这人世间,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原来这人间有欢笑,有美景,有美食,还有她,有那么多令他眷顾,令他不舍的的东西,不是只有想杀了他的废太子与前皇后,冷眼旁观的父皇,总是奚落打骂他的宫人。
因为她,他才知道原来人间那么大,不只有皇宫那一片困住了他整个童年的天空。
因为她,他才知道,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可以爱,可以被爱,原来,他的人生不只有麻木与饥饿。
因为她,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是有希望的,是可以期盼的,并不是只有绝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他只知道,好像自从有她起,他的天便亮了。
风停了,雨停了,天晴了。
他想起一句话,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烟花绚烂多彩,池鱼却忽地一愣,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沈羽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心悦你’。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听错了,但那句话却又那么清晰地萦绕在她的耳畔。
她好想回眸问一问沈羽,是否真的说了这句话。
一轮烟花落幕,世界又回归宁静,沈羽放下双手,池鱼趁机回眸定定地看向他的双眸。
“燕飏哥……”池鱼欲言又止。
她抿了抿唇,手指紧张得绞成一团,她鼓起勇气问道:“燕飏哥,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闻言,沈羽呼吸一滞,他没想到池鱼竟然听到了他的说话声,那她是不是听清了他说了什么,他不敢贸然确定。
他望着池鱼充满期盼的双眸,突然想放手一搏,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她听清了他说了些什么,却又不是那么的确定,而她的心中恰好也有他,所以才会问他?
他紧张得攥紧了双手,深吸一口气,他感觉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抿了抿唇,闭上双眸,鼓起勇气道:“小年,我说的是,我心悦你。不知何时起,我的生命已经与你密不可分。”
“可能是在我们第一次相见之时,也可能是在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说不清,我只知道,我早已沉沦。”
“从那以后,我看这世间的风是你,雨是你,花是你,我眼里是你,心里也是你,一切一切都是你,我所视万物皆是你,这世间的风花雪月都与你有关。”
“小年,我不仅仅是心悦你,我爱你。我知道你的心里很多人,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有鸿鹄之志,有山河壮阔,可是,我只有你,你是我的唯一。”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他在等着池鱼的审判。
他紧闭着双眸,似乎这样,便能躲过他预想中的残忍。
池鱼闻言,久久不语,沈羽以为池鱼要拒绝他了,或许下一秒他们就要成为陌路人。
沈羽不安地胡思乱想。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池鱼的吻。
池鱼冰凉的双唇突然覆上他的薄唇,沈羽一愣,脑海里像是炸开了无数烟花,他久久回不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心里猛地涌上狂喜。
他轻轻揽住池鱼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吻得笨拙而又热烈。
江愈躲在钟楼的柱子之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或许早该明白的,他想起以前池鱼对沈羽的维护,对他的关心,望向他时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的颜色,他总是装作看不见,只是他所有的视而不见,在这一刻,都化为利剑,刺向了他。
他双拳紧握,敛起眼中悲伤的颜色,飞快地离开了钟楼。
月光下落,洒满钟楼,繁星迢迢,银河皎皎,远处长街灯火通明,都好似见证着两人互通心意以及这个眷恋的吻。
直到口中的空气散尽,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池鱼羞得面色酡红,沈羽的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池鱼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吻便胜过千言万语。
池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羽送她的生辰礼,她问道:“所以,那日你送我的金丝海棠簪,是在悄悄地向我表明心意?”
沈羽点点头,解释道:“你一直说把我当成哥哥,我怕我表明了心意,你便会疏远我了。”
“哪会。”池鱼别别扭扭地嘟囔道。
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暧昧又尴尬,最终还是池鱼提出,去御花园与晋安帝他们汇合,别一会儿让他们发现他们两个偷偷溜出来了。
沈羽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牵着池鱼的手走向御花园。
……
御花园。
一场烟花雨落幕,众人还沉浸在刚刚的美景之中。
晋安帝握着白落仙的手,悄悄凑到白落仙的耳边,低声道:“娘子,新年快乐。”
一句最平常不过的‘娘子’让白落仙立时红了脸,两人此刻就好像是这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她低声回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