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铎带着大批兵众,将贺容予以及他带的残兵败将们围在一处峡谷,这峡谷两面环山,山崖陡峭,只需堵住两边去路,贺容予便再无处可逃。
钱铎骑在马上,朝贺容予嘲讽道:“堂堂中州王,也有今日么?传闻中州王城府极深,怎么,中州王是否算到这里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处?”
贺容予神情淡漠,他花了两个月布的局,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他轻嗤一声,一抬手,从山崖两边冒出一排排的弓箭手,铁蹄声从外圈传来,将钱铎的军队包围。
钱铎惊慌失措,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镇南侯与贺容予分歧是假,包抄是真。他以为自己能瓮中捉鳖,岂不知自己才是那被捉的鳖。
钱铎仰天长笑,看向贺容予道:“中州王未免太过自负,即便你能杀了我,可是你自己呢?你不会以为我们的大军这么多,你能全身而退吧?”
贺容予只是轻笑,“本王的命,地府也不敢收,你大可以试试。”
他说罢,钱铎便带着人冲了上来。刀光剑影里,贺容予与钱铎缠斗在一起,钱铎招招狠辣,直奔贺容予的性命而去。
打斗声响彻整个峡谷,死伤无数,整整恶战了一整日,才将钱铎大军消灭。代价是贺容予受了点伤。
一支暗箭,伤中贺容予胸口,距离心脏处只有一寸。
赵承泽看着他的伤,笑说:“中州王实在厉害,本侯佩服。不过中州王就不怕本侯反水,将你卖了吗?”
贺容予自然有顾虑,但赵承泽倘若真那么做,南州势必会入主中州,以赵承泽的势力,不足以抗衡。而南州那边,可不见得会容忍赵承泽。所以他没得选。
贺容予微微皱眉,由朝南扶进马车。进了马车,他才闭眼,露出痛苦的神色,小声嘱咐:“你去找个南州的郎中,一定要是南州人士,箭上有毒。此事不能声张,务必不能让赵承泽的人看出端倪。”
朝南瞪大眼:“是,属下马上去做。”
说罢,贺容予靠着车厢,额角发汗。
中州王受了伤,请大夫无可厚非。只是众人都以为,这伤并不足以伤及要害,只是中州王需要静养。其实贺容予当天夜里便已经昏迷不醒。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一手养大的那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二哥意识到是男女之情了。回来还要把她嫁出去,是因为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感谢在2022-07-15 22:14:38~2022-07-16 22: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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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仿佛有无数的回忆闪过。
幼时昭昭刚来他身边时,瘦弱不堪,贺容予抱她在怀里,只觉得她轻得太过。他看着怀里的昭昭, 不禁想, 他像她这个年纪时, 是否也这么瘦小、这么轻?
但贺容予没有答案。因为他的早慧,六岁时他已经懂得很多事,所以不让人抱,当然,也没人会抱他。
昭昭刚开始不大爱说话, 云芽是贺容予特意挑选来照顾她的。只见到他时, 眼神明亮,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奶声奶气喊二哥。
她刚来没多久,便生了一场大病。贺容予亲自照顾床前,给她喂药, 哄她入睡,提心吊胆等待着大夫的诊治结果。他十五六岁时,已经体验过做父亲的感受,俗话说长兄如父, 原来的确是真。
贺容予自幼没从萧氏那里感受过太多爱,他的早慧仿佛一道高耸的城墙,将他与外人隔绝开来, 他独坐高楼, 而高处不胜寒。因此, 刚领悟到“父亲”的感受时, 贺容予花了些时间适应。
这时间没有太长,很快他便接纳了这一重身份。关心、照顾别人的感觉不差,他日复一日地把她好生教养,很快再抱起昭昭时,她已经很有重量,人也活泼不少,聪明伶俐可爱。
那些往事的碎片倏然从眼前划过,贺容予忽然听见有人在唤他。
“……二哥。”
他转过身,面向莽莽荒野,找寻这声音的来处。但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那声音从雾中传来,听不真切,也找不到来处。
贺容予皱眉,有些着急。
“二哥。”声音忽然从白雾里分明了,撞入他怀中。
贺容予低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他方才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二哥……”她抬起头来时,却满眼的泪,脸色慌张而担忧。
贺容予想说他没事,可下一瞬却感觉到心口处传来的疼痛,令他眉头皱得更深。
他顺着痛处看去,只看见自己胸口一片红,不停地流着血。而昭昭的眼神,也正是落在他胸口触目惊心的红色上。
“……你没事吧?大夫呢?”昭昭着急地问着话。
贺容予看着她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些事。他想起昭昭及笄时和他说的话,想起她根本藏不住的连卫郢都一眼看穿的情愫。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从前觉得只是纵容,但在这一刻,贺容予似乎有了一个更为确切的答案。
这个答案,也是昭昭那一个问题的弦外之音的答案。
一辈子,爱。
昭昭爱他,不是对兄长的依赖或者倚仗景仰,而是对一个男子的少女情潮。而他呢,十年的陪伴,昭昭于他而言,也不止是一个名义上的妹妹,更不止是他的寄托。
贺昭昭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也有温度。
他纵容她、宠爱她,这么快地接受她的差错,情感的变质,无非也是因为……爱。
这份爱追根溯源,埋在十年的朝夕相伴里,埋在光阴和年岁的枝丫里。
贺容予忽然心里感觉到一团巨大的东西在膨胀,怀里的昭昭的声音再次变得模糊,隐入白茫茫的雾里。
“二哥……二哥……”
昭昭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满头的汗,胸口起伏不定。春三月的天气尚不暖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寒冷,呼吸时寒气钻入鼻腔口腔,湿润又化作干涩,令人喉咙发痒。
她抱住膝盖,额头抵在膝盖上平静了会儿。窗外天还黑着,可见时辰还早,她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二哥受了很重的伤。他胸口流着血,止也止不住。
这个梦太可怕了,昭昭在心里默念,这只是个梦,贺昭昭,只是个梦。
尽管如此,跳动迅速的心还是无法平静。昭昭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放了几个时辰,只剩一点余温。她在紫檀木圆凳上坐下,下意识地走神,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梦。
后半夜昭昭一直睡不着,勉强眯了会儿,终于等到天光乍亮。距离贺容予离开已经过去快五个月,这五个月里,昭昭常梦见贺容予,但没有一次像昨晚那么真实。
自从那个梦后,她一直心口发闷,像揣了块石头在那儿,连吃饭都没胃口。云芽担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春日天气多变,容易感染风寒。
昭昭摇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云芽,你去取纸笔来,我想给二哥写封信。”
贺容予离开的这些日子,昭昭给他写信的频率并不是很高,怕影响到他,所以五个月来,也不过写了三封信去。
上一封信里,贺容予的回信说自己一切都好。前线的战报也已经很久没传回来,不知道战况如何。
昭昭咬着笔杆,不知道如此下笔,笔尖上的墨滴晕在纸上,她心烦地把整张纸扯下,揉成一团,丢到废纸篓里,重新提笔。
最后还是只写了些家常。
仁慧的亲事定下,是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冯二公子模样周正,也是个读书人,瞧着挺不错的。平阳王很满意,仁慧看了几回,也觉得还成,算一桩美满姻缘。
太傅将朝中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差错。太傅性子温润,与贺容予的狠辣手段不同,朝野之间似乎都变得更为和谐。只是太傅对刘原颇为严厉,不像贺容予在时。
昭昭知道这是为何,太傅希望天子成才,终有一日能从贺容予手中夺回这刘家天下。每个人立场不同,昭昭不做评价。
以及春衫又有新款式,昭昭颇为喜欢,只可惜二哥不在,都没人夸她。
……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写了四页纸。昭昭落笔,将信纸放进信封里,让云芽待会儿便寄出去。
她没问贺容予有没有受伤,反正问了,贺容予也不会说实话。就算他真受了什么伤,也只会告诉她,一切都好。
昭昭倩丽身影立在廊下,看向暖洋洋的春日,在这一瞬间,有些恨自己太过弱小。她永远在贺容予的羽翼保护之下,贺容予能为她做很多事,可她能为贺容予做的,却寥寥无几。
可是……贺容予所希冀的,便是她如今的模样。
昭昭收回视线,决定去院子里转一转。星月楼里前些日子让花匠来打理过,如今姹紫嫣红开遍,极为养眼,也能让人的心情变好些。
-
朝南遵循贺容予的命令,暗地里找到一位南州当地的郎中。郎中姓尹,上了年纪,胡子头发全发白,整张脸上布满皱纹,但听说医术更好,在村民之中口口相传。
朝南带尹郎中去给贺容予诊治,尹郎中看着年纪大,可手脚却利落,放下医药箱后,便开始为贺容予清理伤口。
朝南和朝北对视一眼,皆有些担忧。因为那支箭的位置离心脏太近。
“郎中,您有把握吗?”
尹郎中没说话,他长相颇为凶神恶煞,看着不好接近。他只是沉默地将贺容予胸口的衣服扯开些,而后在朝南和朝北的担忧里,顺利拔出那支箭,而后止血,动作一点不拖泥带水。
朝南和朝北都被吓了一跳,看他这动作,又松了口气。
二人齐声道:“郎中,这箭上有毒,郎中可能解?这毒可凶险?会不会危及我们王爷的性命?”
尹郎中道:“凶险。会。你们先出去。”
他言简意赅,将人赶了出来。朝南朝北虽不大甘愿,可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吃亏的还是王爷,只好出来守着。
朝北丧气道:“你说这老郎中靠不靠得住啊?”
朝南只道:“我们只能信他。”
朝北知道这是真话,可是他却更为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过去,眼见已经两个多时辰,里头还是没什么动静。朝北更不安了。
赵承泽派人来慰问情况,被朝北搪塞回去,说王爷正在休息。
终于,里头终于有动静传来。尹郎中掀开营帐出来,和二人说:“好了,他已经醒了。”
二人急匆匆冲进营帐,见贺容予睁着眼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二人松了口气,“王爷。”
贺容予嗯了声,让他们下去休息。
他闭目养神,忽地想起那个梦,又走神。尹郎中掀开帘子进来,道:“你身上余毒还要些日子才能解,这些日子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完全解毒为止。”
“多谢,诊金黄金百两,待本王身上余毒清了,一并交付。”
尹郎中点头,写下一张药方,让他们按这药方抓药,而后离开。之后几日,尹郎中如约留在贺容予身边,替他解余毒。直到毒解之后,尹郎中才离开。
离开那日,贺容予让朝北付诊金,尹郎中道了声谢,想了想,又回头和贺容予说:“王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在我们那儿,信命。我知道像王爷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信的。所以,倘若我说得不对,还请王爷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饶恕我的罪过。”尹郎中直直看着贺容予,说出和当年他未出世前那个游方术士一样的话。
他说:“王爷命格太凶,容易伤到身边人。所以,我大胆猜测,王爷的父母兄弟恐怕都已经不在人世?”
贺容予眸色微冷,轻笑了声:“这些事似乎不必算。”随便一打听,全天下都知道如此。
尹郎中没有恼怒,只是继续说:“自然。所以王爷信或者不信,都可。王爷命中有大富大贵,但这富贵也带凶,与王爷本身命格的凶煞相撞,自然是凶上加凶。倘若王爷不在意这些,便当做从没听过。”
说罢,他转身离去。
朝北有些愤怒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人……怎么回事啊?”
贺容予却垂下眼,若有所思。
-
南州那边大势已去,剩下的不足为惧,很快破城,占据南州。贺容予处理完南州的琐事,便启程回上京。
他出发那日,捷报也正传回上京。
听见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昭昭几乎脱力到站不住,她问起贺容予之事,信使只是说不清楚。昭昭叹气,好在他应当很快就要回来。
既然信使不清楚,至少说明,他没受很大的伤,否则的话定然瞒不住。
她本来是这么想。可后来,当她颤抖着,摸上心口这么近的一道伤时,昭昭只想问,倘若这也不算很重的伤?那还有什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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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凯旋那日,是四月十九。
天子率朝臣于城楼上迎接,百姓们夹道欢迎,注视着那条长长的队伍进京。昭昭现在城楼上,于千万人中一眼望见贺容予。
他似乎变了些,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昭昭出门前告诉自己,不许哭,可真到了这么一刻,她眼泪根本忍不住。更顾不上什么天子什么百官,她从城楼上发了疯似的冲下去,穿过人群,奔向贺容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6 22:54:02~2022-07-17 22: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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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贺容予跨^坐在高头大马上, 被士兵们簇拥着,一身玄色的披风,拢住无数意气风流。他身边那么多人,可昭昭眼里只有他一个。
纵然他平日里声名皆是毁, 但今日也没人再多说什么。因为今日的贺容予是功臣, 他打了胜仗, 平定了战乱,让另一些百姓们能安居乐业。
见昭昭过来,那些人默契地让开一条道,昭昭奔向贺容予,被贺容予一把抱上马, 放在身前。